與李刑天一樣,張慨拋棄異人時期更響亮的名字,拒絕別人再叫他“太子丹”,反覆強調:“在下姓張,名慨,字懷古,當年魯莽,做下一些不知深淺的狂妄之事,‘太子丹’之名尤其忤逆不忠,休要再提。”
但他還是出面,找到蕭殺熊等人,“事情該有一個了結,至少咱們都有資格弄清楚那枚玉佩究竟是什麼。”
張慨、李歐、蕭殺熊、趙阿七、江東俠、小譚一行六人,午時過後來到趙宅大門口,求見主人胡桂揚。
“宅主很忙,現在沒空見客。”大門口的一名錦衣校尉冷淡地說,給一戶民宅看門,他覺得有些丟人。
“宅主是什麼玩意兒?”蕭殺熊驚訝地問。
“宅主就是你們要見的人,幾天前剛被任命爲宅主。”
趙阿七笑道:“這是師兄能想出來的名頭。我們與胡宅主有約在先,請通報一聲,他肯定會見。”
錦衣校尉站立不動,“我只負責守門,不管通報的事情。”
“請問誰負責通報?”
“不知道。”校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
李歐道:“不需要通報,上回我直接進院,叫胡桂揚的名字,他就出來了。”
校尉冷笑道:“我記得你,半夜闖宅,吵得大家睡不踏實。此一時彼一時,當時還沒準備好,你再闖一回試試?安靜下來的人肯定是你。”
李歐想要動手,被江東俠拽住,“咱們應約前來比武,沒必要鬧事,在外面等一會,宅裡總有別人出來。”
李歐突然想起一件事,“前門不讓進,咱們可以走後門,我那天就是從後門出來的。”
六人調轉方向,兜了一個大圈,來到趙宅後巷。
後門緊閉,裡外都有鎖,李歐敲了半天,裡面也沒人應聲,“胡桂揚說了,他在家裡做不得主,我那晚等了一個時辰纔有人開門,開裡面鎖的是羅氏,開外面鎖的是個陌生人。”
“羅氏。”趙阿七與小譚互視一眼,誰也沒再說下去。
“胡桂揚!”李歐突然高聲叫喊,倒將五名同伴嚇了一跳,蕭殺熊隨後也叫了一聲,更加響亮,卻依然沒人迴應。
“這個傢伙故意躲避咱們吧?”蕭殺熊猜到。
“有人來了。”江東俠提醒道。
從巷外走來兩個人,隆冬季節,又沒下雪,這兩人卻都舉着油紙傘,看上去頗有些滑稽。
“嘿,羅氏手裡不也總是拿着傘嗎?”蕭殺熊道。
“現在不拿了。”小譚隨口道,發現其他人都看向自己,急忙道:“我見過她一次,偶遇……”
沒人相信他的回答,但也沒人追問。
新來的兩人走近,第一人收起傘,笑道:“好久不見,大家別來無恙。”
“丘連實。”張慨認得此人。
另一個也收起傘,卻沒人認得,“恭喜蕭兄恢復舊貌,受過不少苦頭吧?”
“你是誰?”蕭殺熊不客氣地問。
“在下林層染,與蕭兄一樣,也算是恢復舊貌,受過的苦,唉,一言難盡。”
林層染當年極度衰老,如今卻是一名尋常的中年男人,蕭殺熊立刻生出同病相憐之心,嘆道:“真是一言難盡,異人不少,只有咱們兩人最倒黴,受過的苦最多。”
“是啊。你們來找胡桂揚嗎?”林層染問。
“我們約好比武三次,我只要贏一次,他就將神玉還給我,今天是第三次,誰想到這個傢伙竟然避而不見。”蕭殺熊憤慨地說。
“胡桂揚手裡真有神玉?”丘連實問道。
蕭殺熊正要開口,江東俠搶先道:“兩位又是爲何而來?”
張慨補充道:“谷中仙早已是階下之囚,兩位現在爲誰做事?”
丘連實笑道:“天寒地凍,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我可以先回答一個問題,我二人專爲諸位而來。”
張慨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怕丘、林二人,蕭殺熊道:“那就找個地方,但是別走太遠,今天無論如何我們得找胡桂揚比武。”
“就在巷子外頭。”丘連實道,與林層染撐開傘,在前頭帶路。
蕭殺熊追上來,疑惑地問:“沒雪沒雨的,你們兩個大男人,打什麼傘啊?”
“有備無患,萬一待會下雪呢?”丘連實笑道。
“下雪就落在身上唄,也用不着打傘啊。”
“我倆身子骨弱,不比諸位強健。”
“呵呵,當初可沒看出你來這麼弱。”蕭殺熊連連搖頭。
巷子盡頭有家茶館,林層染開門,丘連實請衆人進店。
店內沒有喝茶的客人,反而擺着兩桌酒席,菜餚豐盛,還都冒着熱氣,其中一桌已經坐着七個人,全是二三十歲年紀,一模一樣的緊身打扮,像是一個師父帶出來的徒弟。
這七人身上也都有一把傘,或是拿在手裡,或是背在身後。
蕭殺熊等人一愣,站在門口沒再往前走,江東俠認出其中兩人的容貌,“這幾位都是當年的官府異人吧?”
“正是,先請入座,我給大家介紹一下。放心,異人就是異人,不分官府與江湖,失去神力是咱們共同的劫難。”
蕭殺熊膽子大,第一個坐下,拿起酒就喝,其他人也都陸續找位置坐下。
林層染沒有入席,掇條凳子坐在店門口。
丘連實先介紹七名官府異人的姓名,再介紹江湖異人,雙方客氣地拱手,都顯得比較冷淡。
江東俠雖然不是六人當中功力最強者,但是見多識廣,算是默認的首領,起身道:“丘兄盛情,我等心領。酒菜不必急着享用,倒是丘兄用意,最好先說個清楚,否則的話,我們心裡不安。”
聽到這些話,蕭殺熊無奈地放下筷子。
丘連實請江東俠坐下,自己也坐下,“江大俠以爲這七人是給我撐腰的嗎?非也,我帶他們來,恰恰是要向諸位顯示誠意,官府異人當年數量雖多,但是失去神力之後大都甘當凡人,只有這七位苦練功法。所以,異人當中有志曏者,都在這裡了。”
“未必吧,羅氏也在練功,她就不在這裡,而在趙宅。”蕭殺熊反駁道。
丘連實道:“道不同不相與謀,羅氏與咱們的志向不同。”
“怎麼個不同?”江東俠必須問明白。
“羅氏投靠朝廷,如今專爲東宮做事,只求在凡人中間出類拔萃,對奪回神力興趣全無。”
“還有異人不想奪回神力?”蕭殺熊無法理解。
丘連實微微一笑,“人各有志,異人也不例外。比如官府異人,雖曾得過神力,卻一直受到朝廷管束,難得體會到神力的好處,因此一旦失去,反而如釋重負,只有這七位心還念念不忘,寧可脫籍爲民,也要繼續練功。”
“至於羅氏,她以爲尊卑有序,皆由天定,凡人即便得到神力,也會淪爲帝王的藥材,莫不如遠離神力,只當功力深厚的凡人。”
“學我啊,當初大家若是都早點離開京城,就不會上當受騙。”蕭殺熊看向張慨與李歐,怒道:“我們不提,別以爲就是忘記,大家神力被奪,你倆是罪魁禍首。”
李歐大怒,起身要動手,被張慨拉住。
“蕭兄說得沒錯,咱們的確是罪魁禍首。”張慨並不否認,嘆了口氣,“最終我倆得到什麼呢?我因爲當時過於狂妄,功過相抵,一直賦閒在家,連東宮的職位也丟掉了,而且永遠不會再得到信任。李兄更是不幸,爲何家奔走,最後神玉卻被交給胡桂揚,他一無所得,連句感激都沒有。”
李歐被說中心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再不打算保密,大聲道:“前幾天我還替何三塵傳話,算是做完最後一項任務,從此與她恩斷義絕!”
“傳話?”
“傳什麼話?”
“你什麼時候見過何三塵?”
好幾人同時問道。
“還是幾年前的事情,何三塵讓我等胡桂揚定親的時候轉告他做好準備,老實成親,別的事情都不要做。”
“你怎麼早不對大家說?”蕭殺熊怒道。
“跟你們沒有半點關係,我爲什麼要說?”李歐怒目回視。
丘連實打圓場道:“這都是小事,但是從現在起,咱們得聯起手來,彼此信任,共同奪回神力。”
李歐怒氣還沒消退,斜眼道:“我們爲什麼要信任你?大男人冬天打傘,可有點古怪。”
丘連實輕擺手中的傘,笑道:“實不相瞞,這不是傘,而是特製的機匣,我們不僅修煉內功,還都學會了天機術。”
蕭殺熊等人先是一驚,隨後警惕起來。
丘連實將傘放在一邊,繼續道:“回答張兄最初的問題:我們這些人都受李仙長資助,爲他做事。”
六人知道李仙長是誰,趙阿七疑惑地問:“你們也投靠官府,與羅氏有何區別?”
“區別很大,東宮無論何時都是朝廷,李仙長卻未必。”
“什麼意思?”
“李仙長說了,他爲朝廷做過那麼多事情,也想偶爾爲自己着想一下,只要咱們肯分享神力,他願意暗中提供幫助。”
衆人無言。
丘連實道:“我想咱們這些人,誰也不會獨享神玉吧?”
所有人都搖頭,小譚有些激動地說:“‘獨享’是諸惡之源,咱們就是因爲這個念頭才失去神力,我只想要回原本屬於自己的神力,這就夠了。”
其他幾人紛紛贊同,李歐開口道:“小譚說得有道理,但我心裡還是不踏實,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李孜省,他畢竟是皇帝的寵臣,誰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沒準又是一樁陰謀。”
丘連實從懷裡掏出一隻鐵匣,打開兩層蓋子,露出裡面的一枚玉佩,“李仙長沒法親自到此,但他願獻此物以表誠意。”
蕭殺熊騰地站起來,“你已經將神玉奪到手了?”
丘連實笑着搖頭,“這不是神玉,而是用蕭兄的神力造出的數枚金丹之一。”
“原來是你們七個!”蕭殺熊一下子想當初圍攻自己的七個人,縱身撲向隔桌的七人。
趙阿七和小譚將他牢牢抱住。
丘連實道:“從前的事情,蕭兄何必計較?神力並無差異,奪回神玉之後,我們還你更多一份。”
蕭殺熊重新坐下,依然憤憤不平。
丘連實見時機成熟,舉起酒杯,“大家共飲此杯,然後抓胡桂揚、尋找神玉、捕何三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