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五瘋子與趙阿七打了一架,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互相瞧着不順眼,一個問:“想打架?”另一個說:“打就打。”
莫家莊有一座菜園子,地裡的菜剛剛長成,綠油油的一片。
兩人一開始是在菜地邊上動手,打着打着就再也控制不住,滾進菜畦裡,壓壞了無數綠苗,等他們終於起身的時候,全身上下都被染綠了,沾着一塊塊的菜葉。
沒人敢上去相勸,更沒人敢插手,數名莊丁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兩人打累了自己住手。
何五瘋子喘着粗氣,一隻眼睛大得像是要噴出火來,“你這是……你這是什麼功夫?”
兩人的打法很像,都不太講究招式,全憑一身蠻力貼身肉搏。
趙阿七的胸膛也是起伏不定,但他勝了一招,所以笑得很開心,“普通功夫。”
“不、不對……你這是……這是火神訣。”何五瘋子難以相信,卻又不能不承認,“你、你跟誰學的?”
“神仙。”趙阿七更加得意。
“學了多久?”
“不到一年。”
何五瘋子半天沒說出話來,“真、真的?”
“騙你做甚,你去打聽一下,一年前我趙歷行在江湖上還是無名之輩,如今誰敢瞧不起我?你的功夫也是火神訣吧?學得不怎麼樣啊,要不要我指點一下?”
何五瘋子面若死灰,他聽人提起過金丹,卻從來沒想過它與趙阿七有什麼聯繫。
“不可能,師父說過……”何五瘋子邁步就跑,瘸得更明顯了。
趙阿七哈哈大笑,向遠處觀戰的莊丁們大聲道:“我叫趙歷行,記住這個名字!以後行走江湖的時候,這三個字就是讓你們暢通無阻的招牌。”
何五瘋子深受打擊,一方面是因爲打架輸了,更沉重的傷害來自於火神訣——原以爲是這自己的獨門功法,沒想到還有人會,而且比他厲害。
他繞到後院的一處空地上,要找姐姐問個清楚。
莫家莊中盡是習武之人,練武場至少有五個,大小不一,後院這一個比較小,但是很僻靜,被房屋與樹木環繞,只有一條小路從兩排房子中間穿過。
何三姐兒正在這裡向胡桂揚傳授天機術。
“神仙”只教了一小部分技巧,胡桂揚要學的東西還有許多。
何三姐兒沒有藏私,拿出了全部機匣,一一講解,有幾件缺了機心就沒法使用,只能以言語描述。
胡桂揚對其中一件最爲在意,“它真能控制對手的行動?”
“你就被控制過。”何三姐兒笑道,當初她曾出手與聞家高手一同操縱昏迷過去的胡桂揚,那一場景對趙家義子影響極大,許多人因此相信了所謂的“神子”。
只有胡桂揚一點印象也沒有,只記得清醒之後全身痠痛,尤其是胳膊與腳踝部位。
“這怎麼可能?你是怎麼做到的?”胡桂揚一直想問個明白。
何三姐兒輕輕撫摸那隻機匣,“原因不在我,也不在機匣,全在點血機玉上,沒有它,這只是普通的機匣。”
何三姐兒打開機匣,伸手進去,四指微動,只見一條細線飛出飛回,除了距離比較遠些,再無特異之處。
“我一定要調查明白。”胡桂揚身上只有一件機匣,就是他從南司帶出來的“靈緲”,這時也擺在長桌之上,與其它同伴相比,顯得小巧玲瓏。
“既使沒有點血機玉,機匣也不失爲一件強大的兵器。”何三姐兒對原因不太感興趣,又拿起另一件機匣,“它叫‘移山’,你見過。”
“嗯。”胡桂揚曾經親眼見到何三姐兒與聞不見比試搬運之術,她當時用就是“移山”。
何三姐兒操縱機匣,細線飛出數十步遠,纏在一根手臂粗的樹枝上,瞬間將其勒斷,隨即返回匣中。
“沒有點血機玉,它也能殺人。”
胡桂揚摸摸自己的脖子,笑道:“我相信。”
長桌之上一共擺着十四件機匣,一件是“靈緲”,其它十三件都歸何三姐兒所有。
“機匣的種類並不多,大概不到二十種,大多功效簡單,無非是一件能夠射出、收回暗器的器械,只有少數幾種,能與點血機玉配合,發揮神力,比如……”
何三姐兒正要詳細解釋,何五瘋子跑來了。
胡桂揚笑出了聲,“你這是……我還以爲蘿蔔成精了。”
何五瘋子不理他,“三姐,你知道嗎?還有人也會火神訣,只學了不到一年,竟然比我……厲害那麼一點。”
“聽說了。”何三姐兒不以爲意,
何五瘋子發了一會呆,“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再見到師父,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不用問他,我知道爲什麼。”
“三姐知道?”
“嗯,你想想,師父是不是也有師父?”
“肯定有啊。”
“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呢?”
“可能有吧。”
“這就對了,師門當中的其他人另有傳授,所以你我的功法都不是唯一的。”
何五瘋子目瞪口呆,道理他明白了,心中還是有點彆扭,好一會才道:“師父是神仙……好吧,就算另有傳授,怎麼會學了不到一年就比我厲害呢?”
何三姐兒看了胡桂揚一眼,“法門不同,師父傳授給咱們的功法易學難精,練得越久越精湛,別人的功法短時見效,但是極難提升,再過些年頭,就比不上你了。”
何五瘋子終於鬆了口氣,滿是菜色的臉上再次露出笑容,“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師父怎麼會教咱們次一等的功法呢?我明白了,從現在起,我要勤學苦練,幾年之後一定要打敗那個趙阿七,滅掉他的威風。”
“不只是你,咱們都要勤學苦練,以後要打敗的對手也不只是一個。”
何五瘋子鄭重點頭,雙拳緊握,好像敵人正在不遠處,馬上就要開戰。
“我在教胡公子天機術,等你有時間,也要傳授他火神訣。”何三姐兒抓住這個機會,向五弟提出要求。
“爲什麼?我不教。”何五瘋子唯獨在這件事情上不聽姐姐的話。
何三姐兒並不着急,也不嚴厲,微笑道:“一個趙阿七就已經棘手了,若是趙阿七還有更多師兄弟呢?”
“我……我……他有嗎?”
“看情形,肯定會有。”
何五瘋子明白三姐的意思,看向站在一邊笑呵呵的胡桂揚,“爲什麼非得教他?換別人不行嗎?”
“也行,你覺得誰更合適?”
何五瘋子想了半天,無奈地說:“師父不會反對吧?他可讓咱們發過誓。”
“師父讓咱們發誓說絕不讓天機術、火神訣流傳於世,可現在已經有人學會了火神訣,破壞誓言的並不是咱們。”
“唉。”何五瘋子跺跺腳,“說吧,胡桂揚,你想什麼時候學?”
“隨你的便,我總有時間。”胡桂揚笑着說。
何三姐兒道:“五弟,你去洗臉,換身衣服,晚些時候再傳功不遲。”
何五瘋子擡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髒東西,急忙跑開。
“我真要學火神訣?”胡桂揚已經偷學到一段,覺得效果不錯,起碼拼命的時候力氣更大一些,對掌握天機術似乎也有助益。
“嗯,敵人強大,咱們也得儘快強大起來。”何三姐兒自從放棄逃亡,準備與聞家莊對抗以來,變得性急許多,住在莫家莊的這些日子裡,天天“逼”着胡桂揚練習指法,如今一有機會就讓弟弟傳授火神訣。
“我會勤學苦練,不過我覺得打敗聞家莊的辦法有許多,最大的問題是找不到地點,沈乾元在聯絡更多江湖好漢……”
“我相信你還有辦法,可是藝多不壓身,多練一種功法總是好的。”
“你說得對。”胡桂揚沒什麼可反駁的,“你繼續教吧。”
何三姐兒繼續講解機匣的用法,然後演示更多指法,她的十指靈活極了,動時如飛蟲亂舞,看得胡桂揚眼花繚亂,根本無從模仿。
何三姐兒放慢速度,一點一點地講解。
胡桂揚盯着那十根手指,偶爾嗯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
“你聽懂了嗎?”何三姐兒突然問道。
“懂了。”胡桂揚馬上擡起目光,尷尬地笑了一下,“就是還沒法立刻做到。”
“天機術是我欠你的。”何三姐兒的眸子總是那麼清澈,坦蕩無私,若是再仔細盯進去,深處又似乎隱藏着什麼。
胡桂揚再一次挪開目光,笑道:“你不欠我什麼,咱們都是爲了保住性命,聞家莊絕不會放過你我。”
何五瘋子乾乾淨淨地跑回來了,“胡桂揚,前面有人找你。”
“哪位?”
“不認識,是個女的,帶着幾個人,沈乾元讓我叫你。”
胡桂揚一驚,向何三姐兒點下頭,“可能是高含英。”說罷匆匆離開,去往前院。
雖然正需要江湖同道的幫助,胡桂揚卻一直沒向高含英求助,所以想不明白她又來做什麼。
前院站着不少人,沈乾元、莫藹都在,還有幾位訪客。
出乎胡桂揚的意料,那不是高含英,而是妹妹高青草以及數名高家村的村民。
“你怎麼……出什麼事了?”胡桂揚看出小草等人的神情不對勁兒。
小草低頭忍哭,說不出話來,沈乾元代爲回答,“大鐵錘糾集一批人,屠滅了高家村,公開聲稱是爲聞家莊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