灃峪口看守所。
早間讀報時間。
“唉唉新來的你快看,今兒新聞頭條上這個無證酒駕小歌手,和你長的真像！哈哈,這孫賊真是忒倒黴了,開個豪車卻遇到個不懂事的小交警,該！該啊！”
一個被剔了個大光頭的囚犯,伸手捅捅他身邊的另一個與他差不多頭型,但比他帥了很多的英俊小年輕囚犯,然後指着攤開的報紙用幸災樂禍的口吻低聲說。
那不是和我長的真像,而本來就是我好不好。
英俊小年輕囚犯……或者乾脆說陳默,沒好氣的瞥了大光頭一眼。
上頭條這事兒陳默倒是不拒絕,可是以這種方式登上頭條,也就太讓人心情抑鬱了。
“喲新來的,你再看娛樂版的頭條,哇這個女人小模樣可真騷,這絕對是沒穿就出來找男人了！郭欣怡?很好,我記住了這小的名字,瑪德胸真是大啊……”
大光頭幸災樂禍了一嗅兒後,就嘩啦啦把報紙翻到了娛樂版。
這看守所裡可沒有女人,也就只能看看報紙上的女人解解饞了,而大光頭今天的運氣顯然是很不錯的,娛樂版頭條的配圖裡,那個波大臀圓的女人看的他都快流口水了
陳默也瞥了一眼報紙娛樂版的大幅配圖,卻立刻沒了再看第二眼的興趣。
明顯是硅膠假胸好吧,這有什麼好垂涎的?
所以陳默壓根兒沒想到,他以意外的方式搶了別人的頭條,可卻連被搶頭條人的名字和臉都沒記住。
大光頭對着娛樂版流了一陣口水,然後趁着獄警不注意用極快的手腳,把那張讓她垂涎三尺的娛樂新聞配圖手撕了下來,並藏到了貼身口袋。
整個過程陳默看在眼中,但完全沒有舉報獄友戴罪立功的。
“新來的,你犯什麼事兒進來的?”
見陳默很懂事,大光頭嘉許的看了陳默一眼,他倒是沒問陳默叫什麼名字。因爲這貨混的是下九流的黑道,早就習慣於不去問別人名字——反正問了多半也是假名,還不如問點實際的。
陳默正要回答,室外忽然傳來了激昂的音樂。然後是情緒飽滿澎湃的歌聲。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居然是《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在這種地方忽然聽到這首歌,陳默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走了走了新來的,你還愣着幹嘛,早操時間到了！趕緊的,今天帶操的獄警可不是個好人。去遲了會被他各種折磨的,欲仙欲死的那種！”
聽見音樂,大光頭也顧不得再問陳默進來的原因,招呼一聲後站起來就走。
陳默便跟着大光頭,來到了看守所的廣場。
說是廣場,其實也就是四方形看守所中央的一片空地,居然連水泥地面都沒有鋪一層,就那麼裸的裸露在空氣中。
也許是爲了防止囚犯們找到毆鬥行兇,或者更狠點的越獄逃跑工具,這片給囚犯們放風的廣場上。除了橫七豎八幾塊大石頭和一些頑強冒芽的小草外,再找不到其他可以強烈聚焦視線的東西。
一個穿着深藍色警服的獄警,已經揹着雙手跨着步不苟言笑的站在監獄最中央,囚犯們則魚躍而出迅速來到廣場。
也不用人指揮,囚犯們自動排出了橫不平豎不直的方陣。
“從第一排,從左到右,開始報數！”
那不苟言笑的獄警,在一曲《滾滾長江東逝水》唱罷後,便忽然吐氣發聲大聲喝道。
“1——”
“2…”
“3……”
囚犯們便有氣無力的開始報數,最終在報到“213”號時聲音停止。
獄警拿出原本倒背的雙手。原來他居然還拿這個個點名簿,而在看了點名簿一眼後,這獄警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第一套標準廣場舞動作,預備——”
獄警隨手將點名簿丟在地上。便再度中氣十足喊了起來,而隨着他的聲音廣播也再度響起,這次陳默只聽前奏幾個音,就已聽出這次放的音樂,絕對是《中國範兒》。
再加上那什麼“第一套標準廣場舞動作”,陳默已經不得不開始瞠目結舌——喂喂。說好的早操呢,廣場舞怎麼能夠當成早操來做辦蛋！
當然了,出於明哲保身的低調目的,陳默並沒有把這吐槽說出來,他只是默默等待。
而隨着音樂,獄警開始做他所謂的第一套標準廣場舞動作。
嗨,什麼第一套標準廣播體操,這可不就是當初咱爲討劉婆婆歡心,所編排的第一套廣場舞麼?
唔不對,有些動作被做了改動,左勾拳右勾拳,啊呀鞭腿都出來了……這是廣場舞骯是軍體拳啊?！
陳默一邊跟着亂七八糟的舞動,一邊吐槽之念滿心滿眼。
終於,一曲唱罷,陳默暗舒了一口氣。
“接着的是第十三套標準廣場舞動作,預備——”
陳默那一口氣還沒踹均勻,不苟言笑那警察就再度發出了喊叫,中氣足足的。
我去還來?！
陳默倒是頂不住了,因爲第二首廣場舞伴奏歌曲居然是《忐忑》。
瘋了,《忐忑》也能編成廣場舞,誰這麼牛氣沖天。
然而遺憾的是,陳默並沒有看到神曲級的廣場舞,他看到的只是羣魔亂舞。
包括那位不苟言笑的獄警在內,所有人都跟抽了瘋似的,在那裡想怎麼跳就怎麼跳,就像是集體抽了風。
說好的標準廣場舞呢！
陳默震驚了,徹徹底底的那種,他甚至都忘記了跟着一起亂蹦踧。
“新來的新來的,別傻站着了知道不,這一套可是最受歡迎的一套,隨便怎麼動彈都可以的,但絕對不能不動彈知道麼！”
大光頭還算義氣,看陳默傻站在那裡不動彈,連忙低聲提醒道。
“53127,出列！”
可惜已經晚了。站在大傢伙對立面的那不苟言笑獄警,停止了蹦踧並瞪着眼睛大喝了一聲。
陳默的腦子延遲了那麼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這個53127說的就是他,在進入這個看守所之後他就多出了個53127的編號。
“完了！新來的你完了。你要享受到李閻王的盛情款待了。給你最後個忠告,李閻王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千萬別忤逆他的意思！”
壓低聲音說完這番話,依然還在隨着音樂亂蹦踧的大光頭,悄悄朝遠離陳默的方向移動。那意思就好像是距離陳默太近都會被牽連似的。
這話,說的陳默心裡多少有些忐忑了,他想起穿越前曾看過的那幾部黑獄題材的電影,那些電影裡的反派獄警可真是把犯人往死裡整啊。
不過這個獄警,他、他應該不會下死手的吧,畢竟我只是短期看守而已……
忐忑着,陳默走出了隊列。
“53127,到這裡來！”
那不苟言笑獄警,指着他旁邊的地面繼續發號施令着。
想起剛纔大光頭的最後忠告,陳默聽話的走到被指定的位置,然後……與那獄警大眼瞪小眼。
陳默分明看見。盡在咫尺的不苟言笑獄警雙眼裡,閃耀着彷彿癲狂的火焰,就像是身患着重度的精神病。
我的天個天,這獄警莫非是腦子有問題?！
“53127,你知道我是誰麼?”
陳默越想越忐忑的時候,眼神癲狂的不苟言笑獄警忽又出聲問道。
陳默瞥了一眼獄警別再左胸口的胸牌,勉強的答了句:“你是李洋警官。”
“不不不,這只是我的職業,其實……”獄警眼神熾烈無比的盯着陳默,看的陳默下意識感覺菊花一緊。正要嚴正表示他絕對不搞基時,獄警的半截話終於有了後文:“我是粉黑粉白後援會的副會長——萬古殘陽永不滅啊！”
哈?！
這個完全沒有想到的逆轉,讓陳默再度驚的說不出話來。
提到已經被官方承認的粉黑粉白後援會,再加上確實有點印象的“萬古殘陽永不滅”這個暱稱。陳默已基本上能夠確定眼前的獄警並未說謊了。
可這樣的首次見面方式,也太出人意料了些啊。
“哈哈哈,沒想到吧?萬萬沒想到吧藍顏大叔,原本我還想着過幾天休班再去求見的,沒成想藍顏大叔你居然先一步感知到了我的強烈想見面意見,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和我見面……嗚……哦不好意思。我情緒有些失控了,請容我稍微鎮靜一下,一下就好！”
名爲李洋的不苟言笑獄警,趁着陳默因爲驚訝而忘記了說話的功夫,激情四射的說道。
“好吧,其實我……”
陳默覺得他有必要解釋一下,畢竟他並不是爲了來和自己後援會這位副會長見面,才進的這座看守所。
“諸位！諸位！”獄警李洋卻先於陳默解釋清楚之前,就已經完成了他的鎮靜情緒,只是看起來鎮靜的效果並不理想,重新看向滿廣場犯人的獄警,表情明顯依然沉浸在激動之中:“諸位,我很榮幸的向大家介紹,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就是大家一直以來在跳的廣場舞之創始人,也是擁有着音樂王子之美譽的著名歌手——洶！大白！藍顏白髮”
“歡呼吧！鼓掌吧！你們這徐蛋簡直是太榮幸了,居然有機會以如此近的距離,與這位行走在音樂世界最頂端的尊貴王子接觸,甚至不是一天兩天的近距離接觸,而是足足十五天的近距離接觸！”
獄警李洋揮舞着胳膊,如癡如醉的吼叫着咆哮着,他甚至興奮的脖子上青筋都一條條凸顯了出來。
而這個消息,也確實給隨着音樂的停歇,而一個個停止了抽瘋的凡人們個巨大的衝擊。
被關押在這座看守所的,都是刑期三個月以下的短期犯人,就算是長期犯人那麼被關在這裡也都是正式判決之前的臨時羈押,所以監獄外面的近期情況大傢伙都是知道的。
這半年多時間,陳默悅耳動聽的好歌一首接一首的發不說,還前前後後鬧出來不少大新聞,這些短期羈押的犯人真是想不知道陳默這個人都不行啊！
特別是“洶”的藝名,現在誰還能夠沒聽說過?
於是獄警李洋的話音未落。短期犯人們便爆發出了一陣譁然,他們是真想不到原本彷彿離着他們十萬八千里遠的,這麼位新近竄紅炙手可熱而且好像從不接受任何採訪的新晉當紅大明星,居然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了他們身邊。
“假的吧?”
“誰知道呢……”
“沒準！我看過那個大明星洶的海報照片。好像和這個少年人確實有分相似！應該、應該……”
“什麼叫分相似！這根本就是和李警官說的一樣,這就是那個洶本人！”
“哎喲嘿,他不都已經是當紅大明星了麼,怎麼也進了這號子?有趣有趣,原來大明星也會犯罪嘛！”
“白癡。剛纔的報紙你沒看?人家只是無證酒駕而已,哪裡算是什麼犯罪！”
“臥槽,待會兒我要趕緊向他要個親筆簽名,我女兒迷這位迷的要死要活,給她弄個偶像親筆簽名她絕對會喜歡到抱着我這個老爸狂親！”
“對對,這個洶現在可紅了,那些十幾歲二十歲的小子,還有五十歲六十歲的老年人,他的擁躉都是隨便一抓一大把！”
“好像還真有這麼回事兒,去年那個特火爆的《假面歌神》裡面。這一位可是非常耀眼的……”
“嘿嘿,那我得要個簽名,就算不自己留着,至少也能拿去換幾包煙抽抽了！”
羈押犯們竊竊私語着,當然鼓掌和歡呼也是要有的,李洋這個李閻王、李魔頭的面子誰敢不給?
還真有人敢不給,而且那人豁然就是似乎非常知曉李洋底細的那位大光頭。
當然了,大光頭只是太震驚而已,畢竟前面沒多一會兒的時候,他還在和陳默這個新來的。談論報紙上頭版頭條那個倒黴催明星,和陳默長的似乎很像的問題,有哪裡想到他居然是當着事主的面在嘲諷啊！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那會兒還幸災樂禍的“孫賊”了好幾句……
我滴媽。這位新近竄紅的大明星,聽說身家已經好幾千萬了啊,這要是稍微記仇一點點……
大光頭冷汗都下來了,完全不敢再向下聯想,他現在只求陳默能夠大人大量把他當個屁給放了。
只是,想想自己所知道。黑道里那些呼風喚雨的老大,大光頭有沮喪的舉得期望陳默寬宏大量,希望恐怕是極其渺茫。
更何況,看李閻王那副恨不得跪舔的模樣,大光頭就覺得都不用等到出這看守所了,只要呢洶跟李閻王提一嘴,那他在這看守所裡剩下的十幾天羈押期,怕是徹底要難熬了！
不行！
這樣絕對不行！
得解釋！我得立刻想辦法,取得這位如日中天大明星的原諒！
大光頭也是有些決斷能力的,在發覺什麼都不做可能會很慘之後,他立刻就決定動起來,去主動爭取原諒。
反正,無非就是裝可憐裝弱者罷了,人在江湖飄誰沒有個必須放下臉皮的時候?
“51009！”
大光頭這邊才做出決斷,獄警李洋卻忽然又是一嗓子。
“到！！！”
大光頭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高叫着應了一聲,他這過激的反應引起了一陣低低的鬨笑。
“51009你緊張什麼?過來過來,有事兒拜託你。”
獄警李洋詫異的看了表現不自然的大光頭,不過似乎也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招手將大光頭叫到了跟前。
完了！我完了！
果然嘴賤就是找抽麼,這明顯是已經被打了小報告,馬上就要被往死裡整的節奏啊！
大光頭戰戰兢兢汗出如漿,磨磨蹭蹭的朝陳默兩人跟前走。
“嘿,我說你個51009,平常你不是挺有膽量的麼,這是病了還是怎麼得了?要不要我幫你檢查一下身體?”
獄警李洋越發奇怪了。
似乎“檢查身體”這四個字,帶着不可名狀的強大邪惡力量似的,大光頭一個激靈的就趕緊邁開大步迅速跑到跟前,然後表情沉重的朝着陳默就是深深一鞠躬。
“唉唉,你這是幹嘛呢?”
獄警李洋是徹底被弄糊塗了。
“洶哥！我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我這這個賤嘴蠢貨吧。真的,我真是蠢的無可救藥啊……”
大光頭表情沉重的就差痛哭流涕了。
“等等,我怎麼不記得你什麼時候得罪過我?”
陳默都被弄糊塗了,他其實對這個大光頭印象還不錯來着,雖然這大光頭連什麼事放心奶都分辨不出來,但怎麼說也是連續給陳默做了好幾次提醒的,所以陳默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雖然距離“親密”啊、“摯友”啊、“崇拜”骯差着老遠,但怎麼也應該是“認識”這個程度了纔對。
什麼?
不記得了?！
大光頭猛擡頭,瞪大眼睛看向了陳默,試圖從陳默眼中找到代表虛僞與哄騙的神色。
只是,陳默的眼神卻是一片清澈,沒有半點令人不安的神色,只有些許的一點……疑惑。
唉呀媽呀,這我就放心了！
搞了半天,原來是我自己嚇自己的虛驚一場啊！
大光頭忐忑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面,原本的弓腰塌背也重新變得挺直。
可就在這時候,李洋這個活閻王卻忽然出聲,以不容質否的口吻說道:“51009,把你做的蠢事說出來我聽聽。”
這一刻,大光頭好想買塊豆腐把自己撞死,只可惜四面高牆的看守所,讓他無法隨了這心願,他只能鬱悶無比的開始講,甚至都不敢過分隱瞞細節。
真不敢隱瞞啊,否則……會、很、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