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雖然方便,可許多事情不經過當面交流,是解釋不清楚的。
所以儘管擔心着嫣然那邊,陳默還是匆匆趕到了唐都醫院,去面見了郝醫生。
腎源並沒有問題,已經配型過完全可用,所以手術本身的風險不是太大,有問題的是景楓因爲耽擱太久時間的緣故,就算這段時日都在醫院裡接受這保守治療,身體依然還是非常的虛弱。
所以綜合起來,手術失敗的風險也還是不小的,可又恰恰是因爲景楓身體狀況的緣故,這個換腎手術宜早不宜遲,時間越向後拖風險只會越來越大。
於是陳默這個大哥、這個法理上已經和家中斷絕了家庭關係的大哥,代替不敢路面的父親以及無法露面的後媽,在手術知情通知書上籤下了大名。
“去看看你弟弟吧,他的精神狀況似乎有些不好。”
等陳默簽完字,郝醫生就又對陳默說道。
景楓的精神狀況有些不好?
怎麼會,早上我還來看過呢,除了對他媽兩天沒出現有些奇怪外,其他不都挺好的麼?
陳默這樣暗想着,然後進了景楓的病房。
景楓的精神確實不佳,而一番旁敲側擊之後,陳默弄也終於知道了他精神萎靡的原因——
不知道誰多嘴多舌,竟讓景楓在這即將手術之前,意外知道了外面的狀況,所以這孩子現在心理壓力……非常的大。
“大哥,都是我們的錯,打我記事起媽就沒對你好過,所以我得這樣的病是報應吧,一定就是報應的對吧……”
精神萎靡的景楓,眼睛紅紅的對陳默說。
“胡說!”陳默發出了低喝:“那些事情,和你又有什麼關係?那些事情是你能夠左右的不成?報應誰也報應不到你頭上,因爲你大哥我第一個就不答應!你別亂想,生老病……苦、那都是自然規律,人活一輩子誰還沒有個三病兩痛的!我已經代簽了通知單。你明天就能做換腎手術,等換完腎你就又是個能活蹦亂跳的棒小子!”
“可是書上說,父母債子女償,也是天理……”
被陳默罵了個擡不起頭的景楓。弱弱的說着他在書上獲得的知識。
“這不是什麼天道,這是人倫!既然是人倫,那就沒有什麼報應不報應的,只有願不願意,明白麼?”
陳默立刻又是一瞪眼。比父親還威風長兄之姿展露無遺。
從小就與長兄親近的景楓,現在有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只是他心裡究竟如何做想那便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大哥,那、那……”
景楓果然還是有話想要說的,卻是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別藏着掖着。”
陳默鼓勵道。
“那我說了啊大哥!”得到鼓勵的景楓,終於鼓起了勇氣:“我、我心裡有點害怕,所大哥你明天能不能……能不能等着我從手術室裡出來?”
景楓提出了一個超乎陳默預料之外,但卻又完全在情理之中的懇求。
終究只是十來歲的半大孩子,雖然病痛將這孩子折磨的幾乎不成人形。可忐忑着說出這句懇求的時候,景楓的眼神卻是亮晶晶的,是那種還完全沒有被紅塵浸染到污濁的亮晶晶。
可是……
問題在於……
“好!放心吧景楓,明天我會一直守着你,我會送你進手術室,然後等着你手術完成歸來!”
雖然心中放心不下遠在柏林的嫣然,可是陳默又怎麼能夠忍心殘忍拒絕一個孩子的小小要求?
也許,也許如果拒絕的話,這孩子都未必能夠還能活着下手術檯啊!
陳默將所有猶豫,都隱藏在了堅決之下的回答。讓景楓這孩子瞬間變得喜笑顏開,他不知道陳默剛剛有過怎樣的猶豫,也不知道陳默究竟放棄了什麼,這孩子只知道——他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大哥。答應了他滿懷忐忑的請求。
而這,就夠了。
“謝謝你!謝謝你大哥!有你做我的大哥,我真的真的是太幸福了!你知道麼大哥,其實我一直都在偷偷以大哥你爲榜樣,我想成爲和大哥一樣厲害的人,然後靠自己的能力去做想做的任何事!無論遭遇到怎樣的困難與挫折。都不會屈服!”
景楓的情緒,變得激動了起來,他說出了一直藏在心中,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有這樣的想法是好的,但景楓你要謹記住,你不能以傷害其他人爲代價,去達成你想要達成的目標,因爲那樣真的只會害人害己,所以你大哥我纔會在監獄裡蹲了兩年呢。”
陳默朝着病牀上因爲激動,而面色顯露出病態潮紅的少年笑笑,而後伸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髮。
“好了,閉上眼睛乖乖睡覺吧,把精神養的足足的,這樣才能早點好起來,然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陳默又說。
病牀上的景楓連連點頭,然後乖乖的閉上了雙眼。
陳默又在牀邊坐了一會兒,等景楓那孩子應該已經睡熟了之後,才終於輕手輕腳的走出了病房。
然後,陳默就立刻給孟彩打了電話。
“你已經在飛機上了麼?”
孟彩接了電話就是這樣一句問詢。
“沒,這邊發生了點事,我明天實在沒辦法趕過來了……”
陳默就把景楓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可真是……”
孟彩在電話那頭咕噥了半句,後半句被她生生嚥了回去。
“孟彩姐,嫣然她現在究竟是怎麼個情況了?到底她爲什麼這幾天不能接電話?”
陳默並不想知道孟彩在抱怨什麼,他只想知道姬嫣然的情況。
“哎呀,我不都跟你說了麼,我答應過嫣然絕對不告訴你的,你要是真想知道那就早點自己過來。明天就算了,你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蠻可憐,你先緊着他就是,但還是那句話——你早點飛過來最好。”
孟彩用稍顯不耐煩的語氣回答道,但她終究還是站在陳默的角度,稍微思考了一下問題。
“好吧。既然孟彩姐你堅持不說,我也就不再問了,我會盡快趕過來的!”
陳默嘆了口氣,這種兩眼一抹黑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所以回家之後。陳默就將這煩心事兒,說了出來給文暖暖聽,任何人都會有脆弱的一面,陳默亦不例外,他也需要人傾訴。
“要不。要不我先去柏林看嫣然吧,等一弄清楚了情況就給默默你打個電話回來。其實我也很擔心嫣然,孟彩姐什麼都不透露,反倒是讓人更加擔心啊……”
文暖暖便這樣提議道。
老實說,陳默又那麼一瞬間,確實是心動了。
但最終,陳默還是搖了頭:“這樣不行啊暖暖,你知道的景楓那孩子現在也是着實可憐,手術完了之後如果我們兩個一個都不在的話,沒人知道他心情會低落成什麼樣子。所以恐怕只能麻煩你留下來,代我照顧景楓幾天……”
陳默越說聲音越低。
可這番話,陳默也並不是隨意說說的,而是小弟景楓的那番懇求提醒了他。
對景楓來說,陳默這個大哥都能帶給他特別的力量,讓他能夠去直面在他心中可能極其恐怖的換腎手術,那麼對現在同樣在醫院裡待着的姬嫣然,又何嘗會也不想要陳默也陪在她身邊呢?
沒錯,文暖暖和姬嫣然的關係也確實很好,但顯然這兩種關係是不同的。
更何況。陳默一走的話,景楓這邊也確實沒有了親人照顧,那樣孤零零的一人躺在病牀上,想想就覺得可憐啊。
嫣然那邊卻不同。至少她的身邊,還有孟彩在。
“嗯,還是默默你考慮的全面一點。”文暖暖並沒有多想,而是無條件的相信了陳默,他朝着陳默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希望明天景楓的手術,能夠順順利利的完成!”
也許是文暖暖的真誠祈願具有着特殊的力量。第二天再連續三個多小時的手術之後,疲憊不堪的手術主刀醫生告訴在外等候的陳默,他說:“恭喜,你弟弟的手術十分成功!”
而後,掛着血袋的景楓,就被從手術室裡推了出來。
景楓已經從麻醉狀態中甦醒,但眼神呆滯整個人明顯還是迷迷糊糊的,一直等候着的陳默與文暖暖連忙上去,分別扶住了擔架車的一邊。
“景楓,你的手術非常成功,現在你只要安心靜養,就一切都能很快好起來!”
陳默俯下身柔聲說道。
“大……哥——”
景楓含含糊糊的喚了聲大哥,又很努力的衝着陳默笑了下後,就閉上了雙眼。
“呀,這是怎麼了?什麼突然就有暈過去了?!”
文暖暖被嚇了一大跳。
“沒事,病人各項指標都正常,應該只是精神放鬆的睡過去了,畢竟手術中他失血很多,雖然有輸血但身體依然會感到非常疲憊的,所以不用擔心。”
幫忙推擔架車的一名護士,掃了眼擔架車上懸掛着的心電監測儀,然後用很輕鬆的語氣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文暖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這就好這就好,是我大驚小怪了!”
“正常的,比姑娘你反應激烈好幾數倍的我都見過,還有人沒事都要找點事鬧一下,你這算是很溫和的反應了。”
護士一邊推着車朝電梯走,一邊隨口答着。
“你們這些一線醫護人員,非常值得人尊敬。”
陳默也插了句話進來。
“呵,要是大家都這樣想,那就好囉。好了電梯開了,我們進去吧,小心一點!慢一點再慢一點!”
那護士一笑,已是資深護士的她看見過太多的東西,反而對陳默的話不甚在意。
好容易將景楓送回病房安置好,陳默又急急交代了請來的護工些注意事項,而後才和文暖暖告別,獨自前往了機場。
“默默,到了之後就要給我打電話回來,見到嫣然弄清楚狀況了也要打電話,然後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帶着嫣然一起!”
臨分別前,將陳默送到了醫院門口的文暖暖,卻是這樣對陳默說的。
而陳默,雖然答應了,心裡面卻終究還是感覺沒有底。
飛機航程的限制,導致從長安到柏林, 並沒有可以直達的飛機,要在海灣富國拉希德聯合酋長國的迪拜,轉一次飛機。
歷史似乎驚人的相似,雖然這個平行位面最終拿下海灣霸權的,不再是沙特家族而是沙特家族的敵人拉希德家族,但加盟於這個聯合酋長國之內的迪拜酋長國,最終還是走上了商貿金融立國,而不是人們意識之中的石油貿易立國之路。
所缺少的,也許只是帆船酒店、哈利法塔。
當然,迪拜酋長國的人口結構,也不再是印度佬佔百分之四十多,佔了絕大多數的是……華裔。
而官方語言,亦變成了中文與阿拉伯語,機場航站樓內隨處可見中文標牌,讓陳默甚至生出了一種自己還在國內的錯覺。
陳默雖無心欣賞美景,奈何從迪拜到柏林的下一班客機,卻要兩個小時之後才能起飛。
即使一落地,陳默就和文暖暖打了老半天電話,詢問了景楓的情況並在電話裡與暖暖好一陣卿卿我我,可直到掛斷電話攏共也才耗時十三分五秒。
煲電話粥這項技能,臣妾能做到陳默卻做不到。
有心想再給孟彩打個電話,可想想這電話打過去,得到的必定還是那番回答,便忍着沒打。
百無聊賴之下,陳默打開手機裡下載沒幾天的和閱讀APP,去讀在追的幾本書的更新,可彷彿約好了一般那幾本書竟全都沒有更新……
“真是太懶惰了!你們這些傢伙身爲網絡寫手,居然連每天一更兩千字都做不到,這還有沒有點最基本的職業節操?!”
心情不佳的陳默,頓時就忍不住的抱怨出了聲來。
“哎喲哥們瞧你這話說的,什麼時候誰固定網絡寫手,就必須每天要一更兩千字了?哥們你這純屬站着說話不腰疼吧,每天兩千字的寫,那還有時間去琢磨情節,雕琢文字了麼?那樣全是水的東西,可不是讀者之福吧……”
很不巧,陳默的抱怨聲稍微大了點,所以一個在機場候機大廳與陳默鄰座,戴着金絲夾鼻眼鏡,長得斯斯文文的男子當場就表示不贊同了。
“你也是……網絡寫手?”
陳默上下打量了對方一陣後,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不才,筆名未央生。現正於新銳文學網站和閱讀,連載預計字數三十萬字的長篇小說。”
斯文眼鏡男傲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