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皇宮的後園中,朱厚照眉頭微蹙着緩步而行。身後,太監劉瑾亦步亦趨的跟着,不時的偷眼窺看下朱厚照的臉色。作爲一個貼身的奴才,隨時能把握住主子的心思,纔是立身之道。
“劉伴伴,你說蘇默不讓我把符寶妹妹帶去見老祖宗,卻又讓我常帶着符寶妹妹往清寧宮這邊轉轉,這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問他吧,他又不肯說,神神秘秘的。”小太子頭也不回的抱怨道。
劉瑾眼珠一轉,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於他而言,他實在恨不得將蘇默狠狠的踩在腳下蹂躪致死才痛快。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在這位小主子的心中,對蘇默實是極爲看重的。若他真個直接說蘇默什麼壞話的話,怕是會得不償失。扳倒蘇默大抵不可能實現,倒是他這個進言的人,八成會先倒黴。
“殿下,那小……呃,蘇公子嘛,這個人心思實在太深,他算計的東西,哪裡是奴婢能看清的。”他陪着笑恭聲回道,看似謙遜,實則卻是變着花的上眼藥。
朱厚照點點頭,忽的又微微一怔,轉頭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挑眉笑道:“你這殺才,可還在記恨跟訥言之前的過節?偏弄這些雲山霧罩的話來糊弄我。我跟你說,我便最是煩那些儒生的花花腸子,每每九曲十八彎的,你最好莫要學那些。”
劉瑾一驚,變色道:“是是,奴婢不敢。”嘴上說着不敢,心下卻是暗暗凜然。
太子殿下越來越精明瞭,再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般容易糊弄了。自己不過只是隱晦的點了一下,便立刻被他識破。看來以後說話要更加小心些纔是。
這麼想着,轉轉眼珠又道:“殿下,其實奴婢真沒有什麼記恨的……呃,好吧,算是有那麼點兒吧。殿下,真就是一點點,奴婢敢對三清起誓。”
看着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目光,劉瑾趕忙最初信誓旦旦的表情。其真誠的模樣,如果蘇默在場的話,怕也要讚一聲“好演技”的。
朱厚照哂然一笑,倒也沒多說什麼,負着手自顧繼續往前走着。劉瑾是打小就伺候他的老人兒,感情極是深厚;而蘇默又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兩下里幫誰都不好。也罷,只要能至少維持個表面和諧也就成了,倒也不須太過計較。
劉瑾卻不知他主子心裡其實看的很明白,見朱厚照神情淡淡的,沒再繼續說什麼,還當自己算是過關了。眼珠轉轉,又道:“殿下,其實如果您拿不準這事兒的話,大可不必按照他說做就是了。奴婢學問淺薄,卻也聽過人心隔肚皮這句話。您畢竟貴爲太子,便是您自己拿人當朋友,可這世上,卻又誰真個敢拿您當朋友的?說到底,不過也就是巴望着攀上高枝兒,達到某些自個兒的目的而已。只不過,這目的是不是也對您有利就難說了……”
朱厚照斜眼乜了他一眼,笑罵道:“就你?還學問淺薄?你又何嘗來的淺薄一說,壓根兒就是半點也無好不好。還學什麼咬文嚼字的,不倫不類的。”
劉瑾臉色一僵,肚中暗暗腹誹,面上卻不敢稍露,只陪着笑臉諂媚道:“是是是,在殿下面前,奴婢這點水兒自然是跟沒有一樣的。這般說話,可不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嘛,該打,該打。”說着,提起手掌,輕輕的在自己臉上拍了兩下。
朱厚照哈哈大笑,臉上極是得意,顯然對於劉瑾的奉承很是受用。劉瑾看在眼裡,喜在心底,愈發拿出些好話兒來哄,倒是讓朱厚照眉開眼笑,大爲開心。
“劉伴伴,你也莫要把蘇默想的那麼壞。不過你說的那個朋友之說,卻也是有些個道理的。父皇便曾跟我說過,要我對別人在我面前說的話不要全信。說很多人跟我親近,其實都是看在我的身份上,不足爲憑。不過蘇默卻又不然,他和別人,總是有些不同的。”
劉瑾心中就咯噔一下,又忍不住想咬牙。那個該死的小賊有什麼好,怎麼就能讓太子如此對他不同?甚至連陛下的囑咐都不管用了?
心中暗恨着,嘴上卻順着道:“是,殿下定然是明白的,倒是奴婢愚昧,總是有些拎不清了。”
朱厚照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解釋什麼,但不知爲何,話臨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只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作罷。
劉瑾有心再問,但想了想終歸沒敢,只怕再追問下去,惹得朱厚照不快。主僕二人一時無話,不多時便到了天尊觀前。朱厚照親自上前,央着看門的童子進去通報。沒多久,就見符寶探頭探腦的溜了出來。
目光在朱厚照身上一掃而過,隨即便往他身後看去,待看到只有劉瑾跟着,再沒了旁人,不由的臉色便耷拉下來,兇巴巴的道:“你又來作甚麼?不知道我忙的很嗎?耽誤了給陛下煉丹,須仔細你的皮肉。”
朱厚照臉上這叫個精彩啊,咱這區別對待能不能這麼明顯啊?話說我好歹也是堂堂太子好不好,在你眼裡,又哪裡比不上默哥兒了?偏見了我就總是這般惡聲惡氣的,見了默哥兒就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太不公平了!
小太子覺得自己很受傷,表示心理陰影面積很大,很大……
“喂,我問你,蘇默那傢伙呢?怎麼好幾天也不見他……咳,不見你們來尋我?是不是你又拐帶着他去做什麼壞事了?”
還不等小太子緩和過來,符寶妹妹下一句話,就讓他再次捂着心口,感覺受到了上萬點的暴擊。
“他被我父皇派出去公幹去了……呃不是,符寶妹妹,怎麼就叫我拐帶着他幹壞事?明明每次都是他提議的…….”朱厚照忿忿的辯道。
符寶歪頭想了想,隨後一呲牙,掐腰道:“你是太子,官兒比他大了去了。我只聽說官大的管官兒小的,卻從不知官兒小的能去管了官兒大的。那你說說,究竟是誰拐帶誰?”
這番話直如繞口令一般,朱厚照聽的頭昏腦漲,瞠目結舌。他倒是很想給符寶科普一番,太子可不是官兒,而是君!壓根就不存在什麼官兒大又或者官兒小的問題。
只是再一想,只怕這話說了,這位符寶妹妹大抵就更有藉口給自己扣帽子了。畢竟大官小官兒都能被說成那樣,再要換成君臣的話,自個兒還有活路嗎?
當下只得悻悻作罷,索性由得她去,也免得越描越黑,反倒自己鬱悶。
見他臉色臭臭的蔫了,符寶妹妹大眼睛中閃過一抹狡黠,嘴角邊也浮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漆黑的眼珠兒轉了轉,忽的伸手一拍朱厚照肩膀,豪爽的道:“算了,本寶寶好歹也算得江湖兒女,最是大度,就不跟你計較這些了。說吧,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兒?哦,對了,蘇默又被派去幹什麼壞事了?好不好玩?”
朱厚照差點沒一頭栽倒,什麼叫你最是大度,不跟我計較了?鬱悶個天的,貌似我也沒幹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吧…….等等,還有,什麼叫蘇默被派去幹什麼“壞事”了?那是皇差!皇差懂不?!我去的,敢說皇帝派的差叫幹壞事,你這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了。
…….呃,還好不好玩?話說,多個兒聽說皇差是論好不好玩的來着?你當皇差是做遊戲嗎?朱厚照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光剩下翻白眼了。
旁邊劉瑾早已是驚的腿兒都軟了。大膽,太大膽了這!這還有王法嗎?敢拿着皇差說笑,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啊!若換個旁人,劉瑾絕對早已上前大嘴巴子招呼了。
可是眼前這位,他卻是清楚的知道自家小主子的心思,不敢說一定涉及男女之情吧,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之意卻是明明白白的。誰也說不準,以後哪一天,會不會這位就搖身一變,也成了自己的主子。
所以,眼見主子吃癟,完全該當是他這個狗腿子表忠心的大好時機,他也沒敢真個去頂撞。只是囁嚅了幾下後,只能弱弱的幫腔道:“小真人,當着我家殿下的面兒,不好太過無禮的。”
符寶兩道蠶寶寶眉毛就微微挑了起來,斜着眼乜他,似乎纔剛看到他似的。小嘴兒一瞥,露出兩顆小虎牙來。朱厚照看的心中咯噔一下,果然…….
“咦?一隻太監!蘇默說了,太監大都是變態,最愛構陷好人。你這麼說什麼意思,是想着構陷本寶寶嗎?哼哼,我纔不怕你。”
劉瑾就是眼前一黑。
特麼的,一隻太監……一隻……你妹的,太監是用只論的嗎?蘇默!又是蘇默!那個混蛋怎麼哪裡都有他?還有,特麼的我說什麼了啊我,不就是好言勸你說話謹慎些嗎,怎麼就扯上變態,還要構陷你了?我特麼#¥#@……%
劉瑾很想當場懟回去,但忽然又發現沒法懟。這話裡有坑啊!真要懟回去,那豈不是明白了說對面這位不是好人了?那太子那兒還不得怨怪我了?
可要是不懟……這不懟……特麼的豈不又是說自己真成了變態了?
這一刻,劉瑾簡直鬱悶的喲,那怎叫一個心塞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