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豹哭笑不得的拉着徐鵬舉往外走,徐鵬舉卻猶自不肯罷休,兇狠的瞪着烏魯斯博羅特,叫囂着要打死他。
烏魯斯博羅特可憐兮兮的抱着頭瞥他,道不盡的委屈和迷茫。這來不來的就跑來打他一頓,還要死要活的。好吧,俘虜沒人權,但你倒是給個明白,這究竟是爲哪樣啊?
但是很可惜,沒人搭理他。常豹幾乎是半抱着徐鵬舉,連拉帶拖的將他拖走了。
後面跟過來的常虎也到了,看着這一幕大吃一驚,連忙上前幫忙,急問道:“這是怎麼了,誰幹的?”
他見徐鵬舉帽子也歪了,衣裳不整,還氣喘吁吁紅着眼的模樣,只當他被人打了。
常豹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咱們世子爺閒的沒事跑來打人,打的太用力,把自個兒累着咯。”
常虎頓時臉色就精彩起來,滿面古怪的看着徐鵬舉。
徐鵬舉大怒,轉頭對常豹怒目而視:“放屁!老子是來報仇的,什麼叫閒的沒事。你他孃的不幫我,還在這兒說風涼話,老子要跟你絕交!”
常豹翻着白眼不理他,常虎苦笑着道:“舉哥兒,你這又是報的哪門子仇?不鬧了成不,你老大那兒正頭疼着呢,你填的什麼亂啊。”
徐鵬舉愈怒,使勁甩開常豹怒道:“放屁放屁放狗屁!你們哥兒倆哪隻眼看我在鬧事兒了?我可不正是要幫老大嗎。魏家兄弟的仇,總要着落在那孫子的腦袋上,老大不好動手,當然要由我來了。也好,你快去將那小子抓過來,直接讓魏四魏五他們動手,這報仇終歸是自己動手更痛快些。”
烏魯斯博羅特在後面聽的明白,這才搞清楚捱打的緣由,當即嚇的臉色大變,大叫道:“他答應過的,他答應過的不殺我,你們不能言而無信……”
徐鵬舉霍的轉過頭去,獰笑道:“沒錯,我老大答應你,可沒答應旁人也不殺你。孫子,你死定了,死定了!”
烏魯斯博羅特嚇的臉赤白青的,驚恐的拼命往後縮去。常豹重重的一拍額頭,再次上前將徐鵬舉扯了回來。
徐鵬舉拼命掙扎,大罵道:“常貓兒,你待怎的,爺跟你拼了。”
常豹不說話,對着常虎使個眼色,然後頭也不回的扯着他就走,一直拉着他走出老遠,這才猛的一抖,將他甩開,低喝道:“徐鵬舉,你他媽是豬嗎?!”
常家兄弟個個一身好武藝,哪是徐鵬舉能抵擋的。當即唉喲一聲,跌跌撞撞摔了出去。
後面常虎連忙上前扶起,瞪了常豹一眼,這才轉頭對徐鵬舉溫言道:“舉哥兒,你先冷靜下。咱們兩家世代相交,難不成還能害你嗎?”
徐鵬舉呼哧呼哧喘粗氣,瞪着兩隻紅眼珠子定定的看了他半天,這才咬着牙轉頭去看常豹,一字一蹦的道:“你說!”
常豹冷笑一聲,哼道:“怎麼,說你是豬還不服氣?都說你是個草包,看來果然沒錯。”
徐鵬舉漲紅了臉,怒吼一聲便要撲過去拼命。常虎急忙拉住,轉頭對常豹喝道:“老二,好好說話。”
常豹冷着臉道:“有什麼說的,默哥兒不殺烏魯斯,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他又來出的什麼頭?魏家兄弟此時本就情緒激動之時,他再把烏魯斯帶過去,嘿,這是要火上澆油嗎?這哪裡是幫默哥兒,分明是要陷默哥兒於不義。一個狗屁的烏魯斯博羅特殺了也就殺了,難道比殺只雞費事嗎?可殺一個烏魯斯博羅特簡單,默哥兒的大計便全要毀了。徐元帥果然是好兄弟、好朋友。大哥,你放開他,讓他去。他自要去蠢,咱們別攔着他。”
他連諷刺帶挖苦的一通,徐鵬舉反倒愣了。面色陰晴不定的轉着眼珠子,想了想才強辯道:“你……你怎知蘇老大的什麼大計,別是你瞎掰糊弄人的吧。”
常豹哈了一聲,冷冷的道:“我怎麼知道?怕是連魏壹他們自己都知道,也就你這糊塗蛋迷糊着呢。”
徐鵬舉又羞又怒,瞪眼道:“你說,你說。”
常豹道:“我只問你,默哥兒這半年多來跑東跑西的爲了什麼?”
徐鵬舉一呆,嘴巴張了張,卻忽然不知該怎麼回答了。不問不知道,這一問還真讓糊塗了。是啊,蘇老大這忙活什麼呢?
常豹卻並不真要他回答,自顧接着道:“皇命!無論背後有什麼樣的運作,面上終歸還是要完成皇命。否則就這麼回去的話,但凡有人藉此事彈劾,便是幾位老國公也無話可說。可要想完成皇命,就必須先見到達延汗,並且能獲得跟他坐下來對話的機會。若是此刻殺了那烏魯斯,兩邊不等相見便先落下了殺子之仇,試問可還有相談的機會?連談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完全皇命?到時候,完不成皇命回去是死,不回去達延汗也要追殺他到死。嘿嘿,這左一個死右一個死,甚至之前萬般苦頭也都白吃了。徐鵬舉,徐元帥,敢問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徐鵬舉愕然,臉上青紅不定的說不出話來。半響才訕訕的道:“那……那你有什麼法子?不殺那孫子,老魏他們那邊怎麼交代?豈不要冷了他們的心?”
常豹見他終是服了軟,臉色緩和下來,嘆口氣道:“舉哥兒,你真是要好好學學動腦子了。其實默哥兒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留着那烏魯斯的性命,只不過是爲了和達延相見面談的憑藉而已。可你當烏魯斯活着就是好事兒嗎?哼哼,這個世上,有些時候其實真真是生不如死的。相信魏家兄弟對於這個結果,也必定會心滿意足了。”
徐鵬舉張大了嘴,不信道:“怎麼可能?”
常豹哂然:“怎麼就不可能?你忘了,當時魏四紅着眼要殺烏魯斯,後來不是也放棄了?你就不想想,究竟爲什麼?若沒有默哥兒暗下給了讓他滿意的承諾,你當他會那麼輕易罷休?”
徐鵬舉皺眉思索,當時情形似乎果然是如此。這麼說來,蘇老大那兒還真是早有定計了,也早已給出了八健卒可以接受的報仇方式了。
可爲什麼單單就自己不知道?虧自己剛纔還憤懣天膺的,媽蛋,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在乎幾個下人的感受了?想想自己如此失態的自降身價,偏偏卻是畫蛇添足,不但差點壞了老大的大計,還讓自己在常家兄弟面前出了個大糗,登時又惱怒起來。
“這幫子混蛋,既然如此,剛纔在那邊又嚎的什麼喪?是成心做給爺看,想讓爺丟臉的嗎?”他恨恨的低罵道。
常豹就一臉的無奈,一手扶着額頭*道:“舉哥兒啊,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了。你大爺的,要是你兄弟死了你不哭?你不難過?就算是仇報了,那是不是仇報了就可以開心大笑,可以完全當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了?你他孃的能不能正常點啊?”
呃,好像…..似乎……那個,是這麼個理兒哈。徐鵬舉一手摩挲着下巴,眼珠子一通亂轉,終於也反應過來了。
“嘎嘎,那什麼……咳咳,啊,對了,常小貓,你說蘇老大肯定給了魏家哥幾個滿意的答覆,你說會是什麼答覆呢?來,說道說道。”他乾笑幾聲,主動拉着常豹往外走去,卻將話題轉到一邊,便好似之前要打要殺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這貨的臉皮之厚,果然也是沒誰了。
常豹和常虎都暗暗鬆了口氣兒之餘,也是都有些無奈了。相互對視一眼,微微搖搖頭。
常豹倒也不再揪着不放,順着他話頭道:“這有什麼難猜的。你不見剛纔那些個蒙古兵看烏魯斯的眼神嗎?你那麼打……咳咳,對待他,按理說作爲屬下的,還不要跟你拼了?你該知道,這支萬人隊之所以來這兒,爲的可就是這位濟農啊。可如今呢?”
徐鵬舉聽着連連點頭,順口道:“是啊,如今呢?”
常豹這叫個無語,看白癡似的看他。徐鵬舉猛然省悟,嘿嘿乾笑兩聲,道:“是了,那孫子被捨棄了。怕是那些人再也不肯當他是濟農了,不,不對,怕是連他族人都不當了吧。啊,我明白了,他這般失心失德,便是活着回去了也不好過了。他可是達延的兒子,往日裡恐怕沒少跟他那些個兄弟齷齪。以前他有人有權,上面還有老子寵着,可現在,人沒了,權只怕也只是擺設了。再要讓他老子知道了他這些日子的表現,嘎嘎,我怕他爹掐死他的心都會有吧。哎呀呀,這果然是生不如死啊……”
他忽然腦洞大開,越說思路越是清晰,竟將整件事透徹了個七八分,不由的兩眼放光,手舞足蹈起來。能自己就把蘇老大的局搞清楚了,這讓他簡直是太得意了。
常豹斜了他一眼,心中也是微覺詫異。沒成想,這個草包也有開竅的一天,自己不過稍微提點了一下,他便能想到這個地步,是魏國公的血脈果然非同一般,還是說他久在蘇默身邊,真的學到了些什麼的緣故呢?若是前者倒也罷了,但若是後者的話,這蘇訥言的能力可就真個不可小覷了。
這般想着,嘴上卻接過話頭道:“你既然想到了他那些兄弟,便也該想得到,自古登頂之爭最是殘酷。千百年來,多少血淋淋的例子擺在那兒?胡亥之謀扶蘇,楊廣之謀楊勇,玄武門李世民弒兄殺弟、囚禁老父;前宋時,宋太宗之斧聲燭影,樁樁件件不一而絕。便是於異族中,不也有冒頓殺頭曼,依稚血誅於單嗎?烏魯斯身爲蒙古二王子,乃是達延汗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以前有所依仗,自然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但現在這情形,他那些兄弟可是心慈手軟的?嘿,生不如死?我只怕他連生不如死都不可得呢。以默哥兒的手段,又豈會真的任他一直苟且下去?只要等目的達成後,再把先前他在粘罕帖木兒大營裡玩的那套活兒使出來,嘿嘿……”
他說到這兒,陰笑着頓住,徐鵬舉卻聽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失聲道:“我艹!殺人不過頭點地,要不要這麼…..哎呀,怪不得魏家兄弟滿意了。蘇老大果然……夠歹毒……”
“鵬舉,你這是在讚美我嗎?”一個幽幽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徐鵬舉唉喲一聲,腳下登時一個趔趄,急回頭看去,卻見不知何時已經重新走回林邊。
幾步外,蘇默在魏家兄弟等一衆人的簇擁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目光中,滿是玩味的不明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