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湖夫婦面面相覷,就聽沈理冷笑道:“確實是不凡,不僅與閆寶文私下往來,與賀家也親密的緊,甘願爲賀家做馬前卒。”
沈湖張着嘴,帶了幾分心虛道:“不會是有什麼誤會吧?”
親生父母,又是向來倚重沈珠,如此能不知曉他的人情往來?只是閆寶文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幕僚,這重關係攀上了他們只當兒子更有出息;至於與賀家往來那邊,有了之前被賀二老爺坑了一次,自然要遠了賀家嫡系,與嫡系不合的賀氏旁支能親近就親近些。敵人的敵人就是敵人,賀家每次都從沈家內部算計沈家,沈家怎麼就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湖大太太生怕兒子受委屈,忙道:“閆舉人到了松江大半年,素來代表知府大人在外吃請,可不單單隻認識珠哥兒一個。誰會曉得他會是衝着沈家來的,會誣告沈家?珠哥兒只是孩子,族中老一輩都看不出閆舉人真面目,珠哥兒又如何能分辨得出他是個壞的?”
沈珠今年十九,雖還未及冠,可要說是孩子也太可笑了些。要不是三房這些年“待價而沽”,沒有給沈珠說親,沈珠早已娶親生子。
沈理看出湖大太太的愚蠢短視,後悔方纔多嘴,閉口不言。
湖大太太越發覺得兒子是好的,道:“雖說是隔了房頭,可珠哥兒也是狀元公的兄弟呢?閆舉人在松江應酬了這些人,怎麼欽差就單抓了珠哥兒過去?說不得就是衝着狀元公來的,狀元公你可千萬不能不管珠哥啊?”說到這裡,又疑心起旁觀的沈瑞,猶豫道:“還是有人看珠哥兒不順眼,故意趁機陷害我們珠哥兒?”
沈瑞再旁只是譏笑,沈淵卻是立時黑了臉,也不與湖大太太對嘴,只看着沈湖道:“你也這樣想的?”
到底是官身多年,即便沈淵看着儒雅,此時也是不怒自威。
沈湖遲疑了一下,看了沈瑞一眼,方搖頭道:“都是婦人之間有口無心之言,族兄勿要與之計較。瑞哥兒是什麼身份,珠哥兒是什麼身份,要說珠哥兒嫉妒瑞哥兒我信,要說瑞哥兒嫉妒珠哥又哪裡有必要?”說到這裡,自己帶了黯然。
沈瑞已經是官家子弟,即便嗣父已故,還有沈淵、沈潤兩個做官的嗣叔叔在,以後即便科舉成績不好,還有恩萌入監一條路;除了二房長輩,另有沈理這個受過沈瑞生母孫氏大恩的族兄、還有沈瑾那個記在孫氏名下的本生兄長在。
即便沈湖一心覺得兒子優秀,也不會認爲他有值得沈瑞嫉妒的地方。知子莫若父,反而是自己的兒子,因前些年過嗣不成,有了心魔,對當年留在京城二房的沈瑞與沈珏多有不忿。沈珏已經病夭,沈珠幸災樂禍後放下了;剩下的沈瑞,則沒少被他念叨,心中始終憋着一口氣。
之前沈湖只覺得是二房長輩有眼無珠,才使得兒子不忿,可如今想想兒子幾年都放不下,還嫌棄三房行商賈事沒有長輩出仕。
“狗不嫌母醜,兒不嫌家貧”,這句俗語也不能道盡人心。
湖大太太見丈夫黯然,只當沈洲、沈理“以勢壓人”,面帶不忿還要歪纏,沈理卻懶得與之繼續磨牙,端茶送客。
沈湖眼見沈理要惱了,拉着湖大太太起身告辭。
沈家的案子三日後就要開審,要是沈珠真的無辜,只是作證的話犯不着就此拘押,可要是不無辜,會不會牽連到父母頭上?想着這兩月在外躲避,沒有家族可依靠的日子,沈湖不由打了個寒顫,一時心亂如麻。
湖大太太被丈夫拉出來,嘴上依舊喋喋不休:“老爺真是是,即便二房二老爺是當官的又如何?這裡可是松江,二房走了這些年,還想回來欺負人不成?這裡可是沈家老家所在,還有族長在上頭呢?”
沈湖只覺得頭痛欲裂,皺眉道:“快閉嘴!胡唚什麼?如今這是什麼時候,有賀家在那裡,不是沈家自己人鬥自己的時候?”
湖大太太撇撇嘴,帶了不滿道:“不是沈瑞他們的事,就是宗房做的手腳,將珠哥兒攀扯進去,好讓沈家不能全心對付賀家。賀家與沈家世代聯姻,可其他房頭要不是老一輩子的事,要不是四房繼太太那樣是旁支,只有宗房,大太太與大侄媳婦都是賀氏女,定是不願意看着賀家真的輸了官司,就此敗落。”
沈湖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況且妻子的話也不是無的放矢,一時之間竟是信了,連家也不回了,帶着妻子直接奔宗房去了。
沈理家裡,客人走後,幾人的表情並不輕鬆。
在沈湖夫婦眼中,沈家與賀家這樣闔族相鬥又有人命填在裡頭就是天大的事,有欽差過來親自審查,沈家與賀家定要分給你死我活。可實際上,又哪裡會有這樣簡單。既涉及藩王在裡頭,又有之前松江被劫掠一事,這個案子已經不是欽差可以定奪的,多半是走個過場,然後一干人定押解回京城秘審。
之前趙顯忠能受閆舉人蠱惑,將松江被劫掠之事推到沈家頭上,就是有京城黨爭的影子在;等到了京城,各方人手摻和進來,到底是個什麼結果還真是說不好。況且又涉及最敏感的藩王不軌事,沈家一不小心就會被牽扯進去,受了池魚之殃。
歸根結底,不過是沈家沒了個尚書,剩下子弟即便出色,品級在這裡,無需人忌憚罷了。
沈理與沈洲都是官場中人,自是見多了“人走茶涼”之事,叔侄兩人此時此刻竟是不約而同生了幾分向上之心。
就是沈瑞,心中也帶了幾分悔意。既是在與小皇帝的先前交好帶了企圖之心,就不該端着架子做淡定,要是能捨下臉來多親近幾分,去依靠小皇帝的時候也能多幾分底氣,如今那點舊情分不頂什麼,全憑小皇帝喜怒。
不管案子能審到哪一步,沈玲屍身有殘之事卻是不免要公之於衆,沈淵想到這裡又是一痛,對沈瑞道:“你玲嫂子那裡有些事怕是瞞不住了,你去一趟五房,請你嬸孃走一遭,緩緩與她說清楚。”
沈瑞是族小叔子,沈淵是族伯父,松江諸族親中,兩人是小何氏的靠山,可到底男女有別,不好相告,只能請郭氏幫忙。
沈瑞應了,獨自往五房去了。
到了五房門口,就見沈全與沈瑾匆匆出來,正與沈瑞迎頭碰上。
沈全面帶隱忍,周身多了陰鬱;沈瑾亦是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看到沈瑞,沈瑾鬆了一口氣,道:“快攔着全三哥,幸好你來了。”
沈瑞頗爲意外:“可是擔心三日後的審案?”那樣的話不是該去找沈理,怎麼見了自己就放心了?
沈瑾還不及回話,沈全已經是咬牙道:“宗房欺人太甚!”
滿肚子的怨氣,竟然是衝着宗房而去。
沈瑞驚訝,族長瀋海之前卻又不當之處,是不宜再居族長之位,可眼下也不是計較的時候,總要官司告一段落再議此事。
沈全氣的漲紅了臉道:“方纔得了消息,宗房大太太帶着長媳回賀家去了,這個時候,竟是這個時候!她們想要幹什麼?多少人家看着,宗房這樣對賀家,這官司還怎麼打?老而不死爲賊,這句話果然有道理,賀家那老太太先是打發兒子往學政衙門去,隨後又不知怎麼勸動咱們那位好宗婦,眼看着這就和解了!這叫什麼事?讓外人怎麼想?她們還到底是不是沈家人?族長又想要算計什麼?還是私下裡受了賀家的好處?”
血脈不能割捨,不求她們與孃家斷了干係,可這樣敏感時候,沈家的宗婦與未來宗婦這樣毫不遮攔的回孃家,未嘗不是向外界宣告沈賀兩家的關係尚未決絕。要是沒有瀋海的應允,這婆媳兩個敢這樣自作主張?這纔是沈全憤怒的原因。
賀老太太安排賀五去迎候學政大人也好,想辦法與侄女賀氏緩和關係也好,都是爲了賀家與兒子,沈全雖是腹誹不已,卻也能理解。可宗房上下這般行事,卻是讓人無法接受。
“這樣的族長,這樣的宗房,真是讓人忍無可忍!”沈全咬牙道:“我要去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前面族長算計我二哥與玲二哥的事還沒有算賬,他們怎麼敢這個時候再算計什麼?”
沈瑞想起之前與沈理、沈淵兩個說的族長異位之事,道:“三哥,要是宗房真的收了賀家好處,已經與賀傢俬下和解了怎麼辦?宗房婆媳兩個都是賀家女,子孫都有賀家血脈,賀家成了刑餘人家,對宗房一脈子弟以後的仕途也有影響。”
世俗血脈,雖是以父族論,可是母族的分量也不是無足輕重。影響方方面面,即便不是落實到文案上,可法理不外乎人情,只說沈珹入仕多年,也沒少受賀大老爺的提挈。族親雖是同姓,可到底血脈已遠,比不得賀大老爺這個嫡親堂舅。
沈全是個最通世情的性子,哪裡想不到宗房“苦衷”,可是他能體諒賀老太太,卻無法體諒宗房,這個官司裡有一條人命,還徹底斷絕沈琦的前程,不是宗房想要和解就能和解的,即便宗房有族長,也不能代替沈氏族人做這個決定。
可是宗房真要和解,五房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