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緩緩走向王帳。
丘福居後。
他是真的服氣了，別看咱們這位黃輔臣、黃僉事打仗不怎麼樣，這拿捏人心的陣仗，這大無畏的氣魄，難道不算是一位英雄豪傑？
丘福暗暗下了個決心。
今後不論二殿下爭奪帝位是勝是敗，我丘福只要活着，就一定率領兒郎保住這位年輕人。
因爲有他，大明不一樣了。
身後那一標視死如歸的鐵騎眼中，只剩下熾熱的崇拜。
簡單兩個詞，何等的豪情霸氣。
讓開。
滾。
千百年來，除了霍去病之流，誰敢如此對草原兒郎？
陛下算一個。
但眼前這個都督僉事，他其實是一個讀書人啊！
壯哉我輩。
黃昏走過那名萬夫長時，忽然勒住馬繮，側首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萬夫長聽了翻譯後，猶豫了下，昂首，挺胸，“呼蘭巴特。”
你們漢人有句話，男子漢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就算你事後要和我算賬，只管來便是，我呼蘭巴特皺一下眉頭，死後就見不得長生天！
黃昏頷首，“很好，明日你來捕魚兒海，去找一個叫黃昏的人。”
呼蘭巴特愣住，“幹啥？”
黃昏沒再理他。
徑直來到王帳之前，沒有下馬，就這麼傲立馬頭，怒喝：“本雅失裡，出來！”
可汗又怎樣？
你這可汗是大明給你的，你可以是可汗，失捏幹可以是可汗，脫火赤可以是可汗，誰都可以是可汗，你不願意幹有的是人願意幹，你幹不好的話，也有的是人來幹好那些你幹不好的事情。
王帳之內很安靜。
安靜到了極點。
本雅失裡沒有出來，失捏幹、脫火赤、馬兒哈咱也沒有出來，因爲他們不知道出來以後會面對什麼，局勢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而且……可汗出王帳見人，有點不合規矩。
規矩？
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
黃昏側首看向身邊負責翻譯的那名袍澤ꓹ 笑道：“怕不怕死？”
那名袍澤哈哈一笑，“一死而已。”
何懼。
黃昏點頭ꓹ “去，把本雅失裡從這狗屎一樣的帳篷裡給我拖出來，隨便你怎能弄ꓹ 那他拖出來就行，我甚至不介意你先揍他一頓。”
那袍澤愣住ꓹ “我一個人？”
還可以先揍他一頓？
要知道本雅失裡可是當今韃靼的可汗，且還是韃靼第一勇士ꓹ 我一個普通士卒ꓹ 怕是打不贏的罷，死倒是無所謂。
黃昏笑道：“所以才問你怕不怕死嘛。”
那袍澤哈哈一笑，“這就揍他孃的！”
下馬，按刀，進帳。
帳篷內頓時一陣平平砰砰。
丘福擔心的道：“讓一位兄弟這麼白白送死，是不是有點虧了，好歹也讓他在沙場上殺幾個蠻子啊ꓹ 這樣太不值當了。”
黃昏笑道：“國公不用擔心，他沒事的ꓹ 如果本雅失裡還不蠢的話。”
丘福放下心來。
如果說如今的大明還有誰能一句話說服丘福ꓹ 不多ꓹ 陛下算一個ꓹ 姚廣孝算一個，徐輝祖算半個ꓹ 朱高煦都算不上ꓹ 更別提什麼張輔、李遠、鄭亨了。
但黃昏絕對算一個。
不知道爲什麼ꓹ 總感覺跟着黃昏做事，穩當。
片刻之後ꓹ 丘福口瞪目呆。
但見那位負責翻譯，打仗也不是多強的士卒，竟然一臉懵逼的出了王帳，在他身後，本雅失裡、失捏幹、脫火赤、馬兒哈咱依次而出，四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淤青。
黃昏騎坐馬上，居高臨下俯視本雅失裡，“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大汗~”
很重的鼻音。
黃昏知道會是這個局面，如果說那個萬夫長呼蘭巴特還有血性的話，隨着兩場大敗，王帳裡的這些韃靼高層，早被大明打破了膽。
沒了膽氣的人，自然會怕死。
怕死的人，不會有勇氣反抗。
而且一個人擁有的越多，他就越畏懼死亡。
本雅失裡看着高高在上的黃昏，想起去年的那一頓火鍋，知道這個年輕的大明官員絕對不簡單——能和朱棣如家人一般相處的人，地位絕不比一位國公低。
無奈行禮，“見過兩位大明天官。”
黃昏冷笑一聲，高聲呵斥道：“現在知道低頭了，本雅失裡，你可知罪！”
本雅失裡聽完翻譯後，心裡一抖，急忙道：“我何罪之有？”
黃昏笑眯眯的盯着本雅失裡，“何罪之有？也罷，知道你還心存僥倖，那麼我就讓你看一些東西，免得說我大明禮儀之邦不講道理。”
揮手。
片刻之後，七八名士卒擡上了一大堆的“物件”，其中有帶着圖騰的匕首，有寫着妻兒名字的玉石，也有草原兒郎才佩戴的骨質項鍊和鐲腕……
黃昏冷聲道：“我大明雄師北征兀良哈，卻有數千不知道死活的人意圖趁着馬哈木在進攻漠北總府的時候去切斷我大明雄師的後勤線，這就是他們死後留下的東西，本雅失裡，要不要我在你上萬族人裡，去找到這些東西主人的親人？”
本雅失裡不說話了。
黃昏語氣森然，“我大明天子胸懷天下，且仁慈宅厚，給了你和你的族人機會，但你們不珍惜，現在陛下在追擊馬哈木，那麼就由我這個當臣子的來給陛下分憂，雖然你貴爲可汗，但依然要爲你的錯誤行徑付出代價！”
本雅失里昂首，怒道：“我們又沒有直接攻打你們，而且我們也死了那麼多兒郎，況且馬哈木來到捕魚兒海，不過是殺了你們一些文臣和工人而已，損失又不大，甚至還沒我們死的人多！”
黃昏呆了一下。
他忽然纔想起，這是封建時代，在這些高位者眼中，人命確實是不值錢的。
搖頭嘆道：“一些工人而已？他們該死嗎？”
又道：“一些文臣？在你眼中，文臣的地位就如此輕微？就因爲你們崇武，所以就低看讀書人？本雅失裡，你錯了，你知道你們草原爲何始終無法建立屬於你們自己的帝國，爲何元帝國才一百年就被趕出了中原嗎？”
深呼吸一口氣，“國家的長治久安，離不開讀書人，社會文明的進步，離不開讀書人，無論在任何時代，知識才是力量。打天下容易，但要治理天下，卻非讀書人不可，我大明疆域勃然萬里，如今更將交趾、八百大甸納入疆域版圖，若無讀書人，只靠武將，如何讓那萬民歸心，又如何讓那國泰民安，在我心中，縱然你一萬草原兒郎，也不如我大明一黃觀！”
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從古至今，無論哪個太祖開國之後，在度過最初的寵物階段，最後都會迴歸到讀書人治國的正常態勢，須知一點：治國唯有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