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朱高煦陰沉着臉一把將朱高燧拉住,“嚷什麼嚷,深恐父皇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也就能騙騙你自己。”
朱高燧眼角餘光看見有人匆匆離去。
也沒在意。
父皇雖說不準皇子和臣子勾結,但老二身邊一直一堆的靖難武將支撐,何況現在老大是太子了,這個營黨結私主要還是防太子。
天子也怕被太子架空。
兩兄弟勾肩搭背去了書房,商討怎麼才能留在京畿。
最後還是朱高燧有意無意的點醒朱高煦,你是父皇最喜歡的兒子,你就是去耍橫放潑,父皇也就笑笑過了,肯定不會責怪你。
到時候不就能留下來。
關鍵還秉持一個基本點:不要臉皮。
弄死都不去就藩。
讓父皇看着辦,你要是捨得,把你兩個兒子都殺了唄。
朱高煦一想,是這個道理。
於是兩兄弟匆匆出門,準備去找父皇商量不去就藩的事情,到了乾清殿外,又醞釀了一番感情,兩人這才讓門口的內侍去通知陛下求見。
卻見內侍出來,說請兩位殿下等一下,太子爺在裡面。
兩兄弟對視一眼,唯有苦笑。
殿內。
朱棣看着大腹便便,沒走多少路就已經滿頭大汗的大兒子,內心有些煩躁,忽然覺得自己這一次確定儲君是不是太倉促了。
應該再問問丘福、王寧、姚廣孝、黃淮、解縉等人。
大兒子是真不討喜。
如此形貌,哪有帝王尊儀。
可朱棣自己也明白,立儲這事不管他在猶豫多久,只要是問朝臣,幾乎都會得到同樣的答案:文臣擁朱高熾,武將支持朱高煦。
表面上看,僅是簡單的文武之爭,朱棣的猶豫似乎有些不科學。
實際上所有人都心裡清楚。
不僅僅是文武之爭。
這還是未來大明基本國策的爭奪:是揚文抑武,還是尊武輕文。
朱棣一旦確定儲君,未來大明就會出現這兩個極端。
所以鹽官鎮上,老二竟然動用地方衛所的兵力來殺黃昏,這讓朱棣分外憤怒,老子還在位你朱高煦就敢這麼幹,你要是當了天子還得了?
豈非想殺誰就殺誰。
天下會亂套。
所以他立即下了立儲朱高熾的決心,只是如今看到老大這形象,心裡多少有些後悔了,覺得老二雖然做事出格了些,但那是因爲年輕氣盛嘛,等到了自己這個歲數了,也許就和自己一樣了。
同樣喜歡沙場,自己這個天子就做得很合格嘛。
“合格”是謙辭。
就靖難登基之後做的事,朱棣自認歷史上找不到幾個這麼仁慈的沙場出身的皇帝了。
咳嗽一聲,將手中名冊讓狗兒示意給太子,說道:“這是吏部、吏部、內閣等諸多重臣擬定出來的東宮屬官名冊,朕看了,還行,但凡是朕批紅了的名字,都是給你的屬官,你看看,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早些提出,還能商討。”
東宮屬官,那是標標準準的太子勢力。
這點東西還是要給老大的。
大明的天子,未來的帝王,就算沒登基,面子和排場不能掉。
太子沒面子,天子也沒面子。
朱高熾哪敢真看,接過名冊後捧在手上,欲要起身謝禮,被朱棣揮手製止,沒好氣的道:“你已是太子,你我父子,不需要太過拘禮。”
最親情的話,可惜神態不是很親情。
朱高熾心裡暗暗嘆氣。
有些難過。
不過這些年的風雨,早已讓朱高熾波瀾不驚,面上不動聲色,坐了回去,將名冊擱在膝蓋上,恭謹的道:“父皇爲兒臣挑選的屬官,自是最好的,兒臣一定在諸位屬官的協助下,鞠躬盡瘁爲父皇分憂解難,兒臣但有一口氣在,父皇只管沙場繮繩揮無雙,鐵騎雄師踏四方,讓我大明軍歌《精忠報國》傳遍六合八荒,千百年後,世人知我大明有永樂!”
話說的漂亮。
其實也是心裡話,朱高熾知道他這位父皇的雄心壯志。
人嘛,都喜歡聽好聽的。
何況還是自己兒子說話。
朱棣臉色稍霽,語氣溫和了些,笑道:“你能知曉就好,立儲事情辦完之後,朕打算回順天去,應天這邊你要多聽羣臣諫言。”
老大治政朱棣放心,至少在打仗這方面,老大能無條件的支持軍費。
去年的北伐和平叛期間,朱棣其實很滿意朱高熾的兼國理政。
其實是對比出來的。
老三兼國理政做出來的一堆雞毛,讓朱棣哭笑不得。
朱高熾立即微微彎腰:“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朱棣嗯了聲,“立儲典禮之前,禮部那邊會過來找你商榷諸多事宜,會提前一兩天搬進東宮,太子妃素來賢惠,可以幫你母后分擔後宮事宜,不過你回去多給太子妃叮囑着些,你母后身體不好,意見不同時,讓太子妃少和你幕後爭執,知否。”
朱棣還是心疼妻子。
朱高熾的太子妃賢惠個屁,在王府之中誰都壓不住,有些潑辣,好在還能識大體,是以倒也不擔心她會和妻子起衝突。
要不然朱棣哪敢讓太子妃去幫忙管理後宮事務。
有一說一,太子妃至少在孝順和人品這塊沒得說,就是性格稍微張揚了些,昔日朱高熾王府中的事情,她都比較專橫。
是據理而專橫。
所以能放心。
朱高熾立即道:“兒臣知曉。”
朱棣頷首。
忽然來了好奇心,笑着問道:“朕也不給你藏着掖着了,這一次的立儲,到得這幾日,朕才幡然醒悟過來,是着了黃昏那小子的道兒了,朕就問你一句,你也開誠佈公的說一句,黃昏是不是支持你的——嗯,不對,黃昏應該是支持你的,我是說,你和黃昏之間,到底有沒有超乎同僚的關係。”
朱高熾嚇了一跳,急忙道:“沒有。”
朱棣眼一垂,“想好再說。”
別說朕沒給你機會。
朱高熾臉色煞白,一時間囁嚅着,說不出話來,實際上正在心裡快速盤桓要怎麼說才能洗清自己勾結朝臣的嫌疑。
朱高熾一向如此,哪怕是朱棣垂問,他都極少快速而完整的說完一段話。
所以朱棣也不喜歡他這一點。
不夠直爽。
但朱棣其實也明白,老大這種說話慢三拍的作風,最適合官場,因爲他是皇子,是太子,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有巨大的影響力。
官場上的官僚也一樣,說話之前都會三思。
於是道:“無妨,你就直說,朕絕不責怪於你,朕就是想知道,當然,此事朕也不會去怪黃昏,所以你不需要有壓力,但說真相便可。”
朱高熾眼皮子直跳,決意還是說真話,“說句心裡話,兒臣也很是茫然,兒臣和黃昏並無私交,也無利益糾葛,兒臣從順天回到應天,父皇就立儲兒臣,當時兒臣是處於惘然狀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好像被天下掉的餡餅給砸暈了。”
這確實是實話。
在得知自己被立儲的那一天,朱高熾都暈乎乎的。
完全不明所以。
自己也沒做什麼事啊,怎麼忽然就成了太子了呢。
現在聽父皇這意思,貌似自己的立儲是黃昏通過一系列的佈局,讓父皇下了決心立自己,感情支持自己的滿堂文臣,還不如一個黃昏?
黃昏這大才,驚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