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源捋着白鬚笑道:“正是!想容,還不過來見過郭大人!”
徐想容聽到山長傳喚,輕移蓮步,聘聘婷婷地過來行禮道:“小女子徐想容在此見過知府大人,山長,彭叔叔!”
郭洪明趕緊虛扶,笑容可掬道:“我與你三叔徐山民是弘治三年的同榜進士,徐小姐稱呼我叔叔就好!”
徐想容當下就依郭洪明之言喚了聲“叔叔”。
官場之中,同年、同窗、師生之誼也往往意味着同盟,屬於極親密的關係;有這層關係在,徐想容叫郭知府一聲並不爲過。
郭知府笑着應了,然後說道:“諸位,今日恰逢盛會,老夫便和彭知縣、陳山長給大家做個評判如何?”
兩個書院的書生聞言都大喜,在知府面前露臉的機會可不多,即便不能上場比賽,可以在旁邊混個臉熟也好!
陳清源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開始吧!分宜書院的學子們可要加油了,也讓老朽可以在知府面前露個臉!”
四周的書生和百姓都發出善意的鬨笑聲,陳清源是分宜縣土生土長的大儒,聲望甚至超過了知縣,深受當地百姓敬重。
比賽繼續進行,該輪到分宜書院的王紫演奏音樂了。但是現在知府等人在場,分宜書院卻要拿出東道主的氣度,便由昌黎書院的人開始。
“這豈不是要讓宜春人先聲奪人了麼?”百姓們纔不管什麼,只爲分宜書院感到擔心,幾年逢昌黎書院不勝,已經成了許多分宜人的心病。
黃葉枯枝楓林裡,碧水清波湖心亭;楊芸獨坐亭中,她抱着琵琶,調了一下音律,試了幾輪指法。
林風凌冽如刀,樹上有秋天裡殘留的葉子吹落,在空中打了個旋,落入了湖水之中,蕩起幾絲漣漪;湖邊的人們,都在低聲交談,偶爾傳來幾聲呼喚聲,很快便重新低了下去,湮沒在細微的風中。
不一會兒,湖心亭中響起了一陣清越的琵琶聲,與風聲、喃喃低語聲交織在一起,如歌如潮,時疾時緩,時揚時抑,如情人呢喃細語,蕩人心魂;
結尾處,琵琶聲漸漸低落,變得婉轉纏綿,如夢如幻,把所有人的情緒帶入其中,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情緒思繞,無法自拔。
一曲終了,湖邊數百人無一人喧譁,無一人走動;那悠揚的琵琶聲猶如精靈一直在湖畔的上空徘徊,你若略微響動,便會振翅飛去。
不知何時,嚴世蕃與徐想容的手已經悄悄地牽在了一起,兩人相互對望,情思已經盈滿了眼眸。
“咚!”
突然,有鼓聲震耳,有人聲轟鳴如潮;越來越多的人喧譁起來,直把本來站在湖邊回味的知府郭洪明等人驚得臉色驟變。
此時分宜書院之中人數太多,又沒有衙門捕快、衙役維持秩序,如若出了什麼民潮民變,就是身爲袁州府知府,也擔待不起。
郭洪明和彭達春等人趕緊引頸遠眺,就見湖對面的小山丘之上,有一面大鼓,直徑足有三米長,從武聖廣場那頭飄了過來。
卻是陸離受王紫之託,幫她把鼓從武聖廣場搬到湖邊來。
山上小徑狹窄,王紫的大鼓完全無法通過,陸離只好扛起大鼓,從樹林的頂上掠下,完全不管此舉有多麼的驚世駭俗。從山腳下看來,只見一隻巨鼓從山上滾滾而下,聲勢駭人。正對着這面小山坡的百姓大都嘶聲叫喚,更有人兩股戰戰推搡旁邊的人,想要避開這隻大鼓。
人羣擁擠,百姓又互相推搡,於是乎,有人驚呼着被擠入湖中!
大多數書生都武道修爲不弱,一旦被擠,見情形危機,紛紛躍起;普通百姓卻吃這一嚇,更是齊聲吶喊,更多的人落入湖中。
“有人落水啦!”附近百姓都失聲尖叫躲避。
落水的人數衆多,郭知府心裡發急,轉身命令幾位隨從道:“快!快去救人!”
旁邊的彭知縣、陳山長和一些鄉紳富商也都吩咐下人去救人;不過人羣過於擁擠,急切間有哪裡走得過去?反倒是有更多的人落水。
此時,陸離手託大鼓踩着樹梢飄然而下;見到這麼多百姓落水,情形危急,不加思索,便把大鼓丟落湖中。
陸離緊接着雙足連點,踏水而行,每次彎身,便有落水之人被他提起,丟到了大鼓之上,片刻之間便救下了十來個人。
有陸離在前,很快又有人跟上。嚴世蕃、鄒世忠等人也紛紛出手。他們武功稍弱,踏鼓救人卻也不在話下;很快,局勢便穩定下來,湖中所有的人都被救起,無一遺漏。
百姓們驚魂未定,嚴世蕃此時顯示出大家子弟的能力,安排好落水百姓到求索學堂休息,並指揮好衆多的書院學子們穩定秩序。
郭知府見形勢穩定下來,都長吁了一口氣,退回到了原地。
彭達春更是暗暗擦了把冷汗,今天差點在知府大人面前丟了個大丑;他身爲儒門弟子,在底層爲官多年,近日方纔投靠了江西的鎮守太監李公公,眼見升遷在即,最怕出事栽跟斗!
郭知府向陳清源問道:“我看那救人的少年竟能夠踏水而行,好深厚的武道修爲!明甫兄,那可是你們分宜書院的學生?”
陳清源字明甫,被請來書院辦學前,也當過幾任知府,郭知府在他面前不敢託大。
陳山長面露得意之色,道:“那小子是求索學堂的,才十八歲,便已經是先天修爲了,現在是書院學子中的第一高手。”陳清源在陸離試煉回來之後曾經檢查過陸離的課業,那時陸離已經是脈輪四層的修爲。當時陳清源大爲振奮,第一次認可了師弟唐寅的計劃!
也許,培養出煉體高手來對付北宗,進而取得北宗的《明德寶典》,是真正的神來之筆!
“的確不弱啊!”郭知府意味深長地笑笑,“不過,昌黎書院的那個鄒世忠,也已經晉級先天,看來,今天有好戲看了!”
陸離把大鼓上的百姓送走,再把大鼓從湖中撈出,交還給王紫,這才發現鼓面已經被水泡得發鬆,暫時無法使用。
王紫弱弱地問道:“要不,我去把原來的那個小鼓取來?”
“你有把握?”
王紫搖搖頭道:“大鼓可能有點信心!”
嚴世蕃思忖了一番,搖頭道:“雲師兄不在,你的鼓又浸溼了,這一局我們棄權吧!”
劉興此時又跳了出來,責問道:“嚴德球,你倒是說得輕巧,讓了此局,我們就連輸兩局了!這是丟我們書院的臉啊!”
此君剛纔在救人的時候畏縮在後,安排百姓的時候倒是張了張嘴,做了做樣子;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讓陸離很是鄙薄他的爲人。
嚴世蕃對他卻是一番好耐性,和煦地答道:“御科比試我來,書和武兩科都由離哥兒上,有他在,我們不會輸!”
嚴世蕃對人總是溫文爾雅,但是做出決定卻是斬釘截鐵,不容他人反駁;他已經開始具備了未來成爲大明權臣的氣質,時機一到,必能成爲人上之人。
“鄒世忠,因爲意外,樂科比試,我們分宜書院棄權!”
這句話被嚴世蕃運足內功說出來,聲震整個湖畔廣場。所有分宜書院的學子和百姓都一片安靜,已經輸了兩場,接下來的比試還怎麼比?
雖然知道自家的書院比起昌黎書院還是有些差距的,但是,誰能想到會有可能完敗?
鄒世忠笑笑,誠懇道:“嚴兄不必如此,你們的鼓是爲了救百姓而弄溼的,要不,這場就算和局?”
嚴世蕃搖了搖頭:“楊小姐琵琶技藝出神入化,已經稱得上大家!我們即便沒有意外發生,也斷不是楊大家的對手,敗了就是敗了!若爲和局,那接下來我們繼續打和怎麼算?”
第三場比試在書院的廣場舉行,早有學子佈置好了比賽用的書桌和文房四寶;
分宜書院數百學子,其中字寫的好的人如過江之鯽,多不勝數。有許多人對嚴世蕃派出陸離參加比試存有疑慮,可是嚴世蕃身爲大師兄,在書院中威信日隆,倒也沒人反對。
陸離在唐寅身邊耳濡目染,本身也有前世的基礎,再加上他靈慧輪大開,觀想畫符皆有相當的功底,對上了昌黎書院的學子,自然而然輕鬆拿下!
可喜的是,他的這份書法作品流暢如行雲流水,筆畫彎折如行曲徑通幽,欣賞起來自有一番情趣風味;竟然引得了分宜縣數位大商人的爭搶,最後拍賣以五百兩紋銀成交,爲濟善堂又增加了一筆善款。
分宜書院總算是贏了一局,所有在場的人都把始終懸在空中的心放鬆了很多,只要贏了一場,至少不弱於以往的成績。
百姓幾乎沒人知道今天的賭局,唯有書院的書生繼續緊皺眉頭,畢竟落後兩局,後面任何閃失,都會功虧一潰!
終於輪到了武科的比試,陸離之前力戰先天的戰績擺在那裡,分宜人都表情稍緩;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昌黎書院中人更加輕鬆,有說有笑,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潘振軒笑道:“你們分宜書院既然贏了這一局,總算也有了幾分顏面。今日比試就到此爲止罷!”
張搏針鋒相對道:“莫非你們昌黎書院打算接下去兩場都認輸?”
潘振軒心眼果真跟他的個子一樣小,譏諷道:“你們分宜書院每年六藝大比都要輸給我們昌黎,比武這一塊更加是十年不勝;這次我們鄒老大親自出戰,我勸你們還是早點認輸爲好,免得到時候輸得太慘,傷了和氣!”
張搏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你們有鄒世忠,我們今年也有了陸離!行不行,還得打過再說。”
潘振軒突然催動金毛吼上前,那金毛吼一步便跨到了張搏的身前,那張醜陋的大臉幾乎湊到了張搏的臉上。一股腥臭味從那金毛吼的口中傳來,把張搏差點薰了個跟斗;
張搏馬上避在一邊,張口欲吐:“嘔......!你......無恥!”
潘振軒見張搏出醜,得意洋洋道:“來比啊!講到比武,我們昌黎書院就沒有怕過誰!”
“正好!說起比武,我也沒有怕過誰!”
陸離突然出現在了潘振軒面前,調動神魂之力,冷喝一聲,身上煞氣向金毛吼衝去;金毛吼猝不及防,被陸離一嚇,突然後退三步,人力而起。
坐在金毛吼背上的潘振軒沒有一絲防備,摔了下來,滾了一身的灰,狼狽不堪。
“你......不當人子!這就是你們分宜書院的學子,簡直無禮!”
陸離斜睨了潘振軒一眼,朝着廣場上一角的比武擂臺上看去。
這是書院中的學子比試專用的擂臺,整個擂臺十米見方,用能夠吸收衝擊力的黑色星濯石鋪地,但是材料,分宜書院就花費了三萬兩紋銀不止;
此時,知府大人郭洪明就站在擂臺之上,宣佈道:“第四場比試爲武科比試,請昌黎書院鄒世忠,分宜書院陸離進入擂臺!”
臺下陸離和鄒世忠對望一眼,依次走上了擂臺,分兩邊站定!
郭洪明看了看兩人,見這兩人都面無表情,心境沒有絲毫波動,繼續道:“今日的比試,只是普通切磋,點到爲止!可以使用武器,但是,致人死亡者輸!致人傷殘者輸!被打下擂臺者輸!”
郭洪明宣佈完畢,在萬衆矚目之中,竟然也騰空而起,雙腳虛踏,掠過近十多米的距離,穩穩地坐在了擂臺下面的太師椅上。他以肥胖之軀顯露出了一身不俗的輕功,再次引得了在場百姓的歡呼之聲。
如果說樂科比試是六藝大比中最受人歡迎的項目的話,武科纔是最令人血脈僨張的比試!
臺上兩人之中,鄒世忠比陸離整整高出了一個多頭,足有一米九的身高;他的肌肉發達,雙肩寬闊,相比陸離,他才更像是一名煉體者,他的手中握着一根鵝蛋粗的鑌鐵棍。
陸離卻是身材勻稱,才一米七五左右,對比之下顯得十分瘦弱。
鄒世忠率先抱拳行禮道:“昌黎書院鄒世忠,練氣先天!”
陸離也抱拳回禮:“分宜書院陸離,煉體武者!請指教!”
臺下觀看的學子們都發出驚歎,鄒世忠竟然也是先天武者,再加上看起來強橫無比的體魄,以及手中的鑌鐵大棒,這場比試,懸了!
兩人行禮完畢,幾乎是在同時出手;
“蠻牛靠山!”
“棍掃千軍!”
沒有試探,更加沒有任何謙讓,兩個人打定的主意幾乎完全相同,都想在第一時間把對方打落擂臺,結束戰鬥。
這與剛纔行禮的時候謙謙君子般的表現完全是兩個極端!
“轟!”
一聲巨響,臺下靠得比較近的觀衆都被震得東倒西歪,耳朵嗡嗡作響;
鄒世忠與陸離兩人均往後退了三步,方纔站定。
“好大的力氣!”陸離暗道,這還是他第一次遇上力量不遜於自己的練氣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