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福帶着人在白名鶴的書房之中忙了一天。
而白名鶴則在側院,這個原本因爲白名鶴家裡人少而幾乎廢棄的下人居住的小院,被整修出來。陶老頭看着那四斛珍珠,差一點中風暈倒。
白名鶴坐在門口,品着茶,看着陶老頭帶人挑珍珠。
在白名鶴身旁,左側懷玉搬了一個小凳坐着。右側朱見深與白英蘭擠在一個小凳上。眼睛都盯在陶老頭的手上,陶老頭親自過手的都會裝進錦盒內,而且挑出來的全是成套的。
金色的四分珠,挑了三十幾粒了,陶老頭的手都在顫抖着。
從珍珠堆時,又挑出一粒金色的,陶老頭用特殊的、類似天平結構,卻只是爲了稱珍珠的量器。先稱重,然後用一個硬木製成的板,用珍珠在那些孔中比劃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將其放在一旁。
朱見深抓在白名鶴手臂上的小手緊了緊。
白名鶴低頭看了眼朱見深,也是不由的稱讚,這個年齡能剋制自己的慾望真的很不容易。所以開口說道:“老陶呀,那一粒是不是不好?”
“回大人的話,不是不好。只是小老兒想配出正四分珠一百零八粒,這一粒重量夠了,但不夠圓,只能是次四分珠,所以挑出來放在一旁。”
“這一粒我要了,你記上賬。回頭我拿銀子補到公賬上。”白名鶴開口說道。
什麼是公賬,什麼是私販。在這些人眼中。這些全是白名鶴的。就是都司衙門,別不會爲這一粒珍珠去多想。別說是一粒,白名鶴拿走一整箱也無所謂。
規矩是白名鶴訂下的,所以白名鶴還是寫了條子,換到了這一粒珍珠。
拿到珍珠交在朱見深手上,朱見深那個高興呀,將珍珠塞到白英蘭手中。聽到白名鶴說道:“去玩吧!”兩人拉着手,飛快的跑開了。
白英蘭現在也懂規矩了,知道什麼自己可以拿。什麼絕對不能碰。
這珍珠就是絕對不能碰的類型之一。
“懷玉,這些東西等上了公賬之後,我給你選一串。一會你叫清荷過來,讓她幫着配出幾套貴重的,我要送去京城!”
懷玉點了點頭,既然是女子,怎麼可能不喜歡這個。
次日。就到了白名鶴約見商人的日子,被選中的頭一批商人十名,由白宏帶着來到白名鶴的書房。
一進書房,這些商人全驚呆了。
那個屏風雖然被搬走了,但一塊半人高的翡翠代替了原先屏風的位置。這東西值多少錢,就是這些商人都估不出價來。
一聲驚呼嚇住了大半的商人。一個商人指着腳下。
地面是軟的,黃燦燦的,一塊塊金子鋪在地上,代替了原有的木板,有兩個商人還伸手去摸了摸。十足真金呀。
沒有椅子,沒有桌子。一塊塊巨大的小葉紫檀原木擺在那裡當凳子。當桌子的是用黃花梨木堆想起來的。書房正中的那個魚缸裡養着幾條金魚,水裡用來鋪水底的全是鴿子蛋大小的寶石。
整個屋子,這還不是最顯眼的。
最顯眼的是那個一人高的血珊瑚,然後就是桌上那個純金的鎮紙。
雖然那只是一塊鎮紙,比不得這一地的金磚,可文人那個會有金子作鎮紙的,這絕對是褻瀆斯文。
商人們社會地下低下,他們用錢來充門面,就是爲了拉平這個對商人的輕視。
可再有錢,也沒有整到白名鶴這樣的……。腦殘!
別說是這些商人,就是白名鶴進了屋也差一點吐了,這算是佈置嗎?這與華貴有毛的關係,這就是腦殘。
咳!白名鶴清咳一聲進了屋,腳踩在純金的地面上軟軟的,這種感覺還真的不錯。
“各位,我白名鶴很窮。窮到只剩下金銀珠寶了。”白名鶴的開場白差一點讓好幾個人吐了。
大明之前,是禁止商人科舉的。可大明卻是允許商人讀書,而且也是可以參加科舉的。
在場的十個商人,一個有舉人身份,另外九個都有秀才的功名,是真正的讀書人。
白名鶴的惡俗,再加上穿的只剩下金銀珠寶的話,讓他們對白名鶴這個知縣的身份產生了強烈的反感,在這十個人心中,知縣就算是貪婪到極致的人,至少在面子上也會裝出一個斯文敗類,而不是白名鶴這種紅果果的低俗。
“要銀子,拿賬單來!”白名鶴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
清荷陪着旁邊,真正是哭笑不得,早知道由她負責來整這個屋子,白福帶的那些個人,都是武夫,什麼是華麗,怕是在他們心中就是用金子直接堆一間屋就是華麗了。
既然已經這樣的,白名鶴咬着牙也要撐下去。
第一個商人上前,跪禮,然後雙手捧着帳單,清荷接過後遞到了白名鶴面前。
商人,身份低賤。那怕他們有舉人身份,一但從商面對白名鶴這位七品知縣,這個跪禮是要說不跪也行,大明律有功名的人見知縣是可以不跪的,再往上的官還是要跪。只是在白名鶴面前,他們卻不能不跪。
不是因爲白名鶴欠了他們的銀子。
而是沒有人搞得清楚白名鶴到底是個什麼官,能控制數萬軍隊,把合浦縣打造成一個由軍方戒嚴的地方,就沒有人能夠搞清楚白名鶴的身份了。
在可跪可不跪的情況下,還是跪了顯得尊重些。
白名鶴翻開賬本一看,愣了。當下就問道:“你的絲,杭絲對吧,一共是一千六百擔。是按每擔二百六十八兩銀子結的賬,本官沒有看錯吧!”
“回大人的話,這只是第一批。第二批已經在路上,運到合浦大庫計二百六十兩一擔,免了那八兩的零頭。”那個商人已經站了起來,恭敬的回答着。
白名鶴繼續翻着,還有一些其他的貨物,比如茶葉,棉布,酒等物品。都比自己手中讓幾個舉人幫自己準備的大明物價清單低至少一成。
白名鶴從口袋裡翻出那份主要貨物的清單。
“本官一直以爲,杭州的普通絲綢應該是二百九十八兩八錢一擔。”
“大人說的這個價沒有錯,如果大人只要一擔,這個價位送上門,小的可以免去八錢。廣州城之中一個絲綢鋪子,一年最多都不超過一百擔,小的給免上八兩也是常情。這一次,都司衙門親自來談價,所有的貨物一刀切,全部讓利一成,小的既然應下,也不會爲這個價位後悔,只是小的提出現銀結賬。”
白名鶴有些不理解了。
“爲什麼一定要現銀?”
“大人既然問了,那小的就如實相告。太祖年間,一兩銀子可換一千個制錢。可現在劣錢太多,在京城一兩銀子在黑市上已經可以換到一千八百個制錢,如果在南直隸,最高可以達到二千六百個錢,最差也有二千四百個錢。至少鈔……,大人明白!”
普通百姓不敢評價鈔是好是壞,反正鈔在商人眼中,已經是廢紙了。
白名鶴笑了,哈哈大笑着。
白名鶴的笑容讓這些商人完全不理解,就是清荷都不明白爲什麼。
只有白名鶴自己知道,原本白名鶴的理解是,這些人只要銀子,就象後世的現代一樣,只要收現金,連承兌匯票也不要。更不用願意拿資產頂賬之類的事情,因爲肯定會吃虧。
這些商人只要銀子,原來是因爲錢已經不值錢,鈔更是廢紙了。
笑罷,白名鶴說道:“本官沒有銀子,有也就只有幾萬兩,剛夠家人吃喝用。所以,用銀子結賬不可能。”
“金子也行,大人那塊翡翠玉,我願出七千兩!”
“小的願出七千五百兩。太祖年間,有云南的到南京的翡翠玉,當時拳頭大小一塊,就值三百兩銀子。大人這一塊色澤水頭都極好,就是八千兩銀子,小的也願意買下來。”
原來如此呀,不是隻要現銀,而是隻要硬通貨,不要劣錢,也不要鈔。
“這一塊算了,本官要作爲貢品獻上。其餘的幾塊小的,你們要是想要,可以來買。誤會已經化解了,本官原以爲你們只要銀子呢,心說你們這是在爲難本官,顯然不是的。既然這樣,今天本官作東,請你們喝一杯,順便談點生意。”
白名鶴這話一說,屋內的氣氛立即變了。
從剛纔還有些敵對的態度,至少變成了可以一談,無論是白名鶴,還是這些個商人,都認爲有可以坐下來交流一下,相互把心裡話說一說了。
換了一個房間,這裡是白名鶴招待客人的餐廳。
周圍掛着一些書畫,幾乎全部出自清荷之手,還有兩份字畫是陸期元與陶禮文辛苦的成果。最正中的一份,卻是朱見深練字的,作爲朱見深寫的第一首完整的詩,白名鶴掛在正中的位置。
四周擺着蘭花,傢俱也以素樸爲主。這是清荷的風格。
“大人,這個房間爲何與大人書房風格差異極大。”一個商人這麼問,純潔是好奇。
“那是幾個兵痞幫我收拾的!”白名鶴也不希望別人說自己是錢多人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