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馬車!
馬車能有多大?
明代時中國的馬車並不大,所謂的“大車”,不過只能拉兩千斤貨,那種兩輪大車,並不適合軍隊使用。所以在定居江北之後,朱明忠便借鑑十八世紀發明的西部大篷車設計了一種大型馬車,這種馬車有5.5尋長(1尋約1米),3.3尋寬,高1.2尋,它可攜帶10000斤貨物,在馬車頂部有一個白色的帆布篷,可以抵禦惡劣的天氣,它的車架和懸架雖然是用硬木製成,但是包鐵的木輪更爲耐用。
在江北的兵工廠製造出這種大型四輪馬車之後,它就受到軍隊的歡迎,它既可以用來運輸物資,也能拉士兵,如果萬一遇到襲擊,也可以憑藉這些車輛作爲防守陣地。它幾乎在一夜之間淘汰了舊式馬車,無論是軍隊,或是民間都是如此。在過去的兩年間,這種大型四馬車,更是隨着忠義軍的腳步,擴散至全國各地。
儘管這種大型四輪馬車載重量很大,但仍然不能滿足一些特殊情況下的需要。
“烈山煤礦……”
在進入馬車廠之後,朱明忠一邊走一邊對張煌言說道,
“皇室佔有65%的股份,但是從烈山煤礦到碼頭,卻有60餘里,過去一直是用大馬車運輸,每噸煤平空多出了五分銀子的運輸,差不多就是十里一分,一千里的話,就是十兩,五千裡,就是五十兩,當然,實際上應該會翻上一番以上,畢竟,遠程運輸車馬損耗更多,再加上人員工錢,運費應該不少於100兩,甚至可能還要再多一點,所以,以朕的估計,往西域運送物資,每噸的運費應該在100兩至150兩之間,如果我們派出十萬大軍,一年的作戰所需要的物資,不會少於10萬噸,僅僅只是運費就需要1000萬兩以上,如果持續三年、五年,到時候,可就是四五千萬兩銀子……”
見張煌言欲開口說話,朱明忠便直接伸手製止他,然後說道。
“西域必須要打下來,而且,我們在瀋陽繳獲的那筆銀子,就是用於追擊滿清的軍費,這兩年,僅僅只是利息,就已經有幾千萬兩了,銀子,確實夠!但是代價……”
搖搖頭,朱明忠的語氣顯得有些沉鬱。
“太大!”
“陛下,到時候,恐怕不需要十萬,也許只需要五六萬官軍就足以平定虜患。”
張煌言只以爲陛下是在感覺開支太大,知道不可能阻止陛下用兵西域的他,便試圖縮小西征的規模。
“確實用不了十萬,五六萬足以……”
點點頭,朱明忠看着院中一輛輛馬車,然後長嘆道。
“可是一噸一百兩的運輸,朕想到就是心痛啊,心痛的不是其它,而是因爲這一百兩是打水漂了!”
打水漂了!
之所以打水漂,是因爲這些運費是看不到任何實際回報的。
“雖然運費是必須,但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浪費,怎麼樣減少浪費,這個問題,就必須加以考慮……”
在說話的時候,朱明忠已經來到了馬車廠後院,這家奔馳馬車廠曾是官府的兵工廠,專門從事馬車製造,去年與一些兵工廠一同被拍賣出售,現在這家馬車廠儘管是明軍最重要的馬車供應商之一,但卻已經屬於私人,它的股東既有勳貴也有普通的官員、士紳。當然,皇家並不佔股份,對於馬車……朱明忠還瞧不上。
“其實,這又回到了剛纔的話裡,就是烈山煤礦的煤炭運出上,無論是運輸成本或是運輸需要,都不是大馬車所能滿足的,所以,平妃……她是商家出身,這幾年一直都是她負責打理皇產,”
在一如這個時代的帝王,朱明忠同樣也有他的三宮六院,笑着說道。
“爲了這件事,她在年前的時候一直向朕報怨,什麼運輸限制了產量,什麼每到下雨時,運輸多少不便,什麼馬匹折損,總之,都是這樣的話,所以,朕便給個想了一個主意……哪,你看。”
進入後面的停車場,朱明忠手指着一排整齊排列的小車說道。
“就是這種車,很快烈山煤礦就會用這種車取代大馬車,用它來運煤。”
“什麼?”
詫異看着一排寬不過三尺、長六尺、高五尺左右的小車,張煌言不解的問道。
“它?它能比大馬車運更多的貨?”
這車實在太小了,別說是張煌言,就是對陛下從不曾懷疑過的錢磊,同樣也有些懷疑了,他懷疑着,這馬車能不能運那麼多的貨。
“陛下,它的車輪怎麼這麼小?”
顧炎武指着小車的車輪說道,錢磊也朝着車輪看去,仔細觀察了一下,他才發現,這車輛似乎是用鐵鑄的,並不是木製的車輪,而且……突然,錢磊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同的地方似的,他先是仔細觀察一下,在擡頭時,看到顧炎武的臉上也有些驚詫。
“陛下,它爲何停在鐵……”
“鐵……鐵軌上?”
猶豫着,顧炎武與錢磊兩人幾乎同時問道這個問題,只不過在顧炎武猶豫的時候,錢磊先說出了“鐵軌”兩字。
“因爲它是在鐵路上行駛,自然要停在鐵軌上啊!”
“什麼?鐵路?”
張煌言、顧炎武以及錢磊三人的眼睛同時一睜,立即失聲問道。
“鐵路?難道是要用鐵築路?”
“應該說是用鐵軌築的路,自然就是鐵路了!”
鐵路!
在另一個時空中,是誰發明了鐵路?
此事已經不可考證了,但是用來運貨的軌道路,卻經歷了多次變革,從在19世紀中晚期仍然於北美林場中廣泛使用的木軌路,到18世紀就在英國煤礦廣泛使用的板軌路,再到鐵軌路,前後用了多長時間的演變,朱明忠並不清楚,但是當他的妃子向他抱怨着運煤的問題時,他就立即想到了鐵路,當然,這個鐵路並不同於後世的鐵路。
“在烈山煤礦使用的運煤車道,並不是使用馬匹挽曳,而是使用人力推,之所以使用人力,是因爲風雨天的時候,人可以穿着油布雨衣,而馬匹不行,相比於人,馬匹更驕嫩,所以2尺寬的運煤車道,纔會用人力推。”
運煤車道用人力推,在19世紀的煤礦是極爲普遍的,無論是礦道內或是礦區內,都很尋常,在中國的許多小型的地方煤礦甚至直到二十一世紀,仍然使用人力推運礦車,不過都侷限於礦內。
“但是這樣人力推運礦車並不適合真正的鐵路……”
所有人都很好奇,不但張煌言、顧言武、錢磊、朱大咸、吳有才等朝中的官員,總會把目光投向那個扎着花的棚子,就連那些清河書院的老師和學生們,同樣也是好奇的張望着,今天不但朝中的官員來了,就連同書院山長朱之瑜以及黃宗羲、王夫之等人也來到了這裡。
與舊時推崇理學不同,新朝推崇“實學”,而朱之瑜不僅僅是清河書院的山長,他同樣還是帝師——他是陛下的老師,這也是陛下推崇實習的原因之一,當然,更重要的是“實學”的流行,並不是朝夕的事情,張居正、海瑞、焦竑、徐光啓等人都是實學派的代表人物,他們是其中的“王霸並用派”,也可稱之爲“義利雙行”派。這一派復興先秦的諸子學說,對管子、韓子、老子、莊子、墨子等都有所稱頌,尤其是吸收了管、商的“功利”學說,不諱言“富強”,以“富國強兵”作爲終極目標。
實學所要摒棄的是正是理學的兩種治學風習,即“八股之習”與“道學之習”。這也是明代實學大家所共同鍼砭的目標,往往稱之爲“俗學”,以與他們所提倡的“實學”相別,他們講究“實用”,提倡“實學”、“實行”、“實政”,主張“實心”任事。他們拋棄道學家遊談無根的陋習,更多地注意那些有關國計民生的事情,諸如農田、水利、河漕、鹽法、天文、地理等等,他們主張實踐、主張科學、甚至主張中西合璧。
這也是朱明忠選擇“實學”的原因,在歷史上,明代自嘉靖年間開始的實學風潮,於一定程度上來說,相當於中國的“文藝復興”。這一股以“經世致用“、倡導“實學“爲主要特徵的實學思潮,對理學和心學的禪化進行抨擊,終結以宋明理學爲主流的長期統治。
只不過這場文藝復興卻因爲滿清的入侵被徹底摧毀,那些實學思想家,或是被興義兵抗清,死於刀兵,或是以身殉國,或是流亡海外,或是隱居山林。而已經式微的理學,卻因爲滿清的入侵,得已續命,最後這個被實學思想家稱作“誤人才,敗天下事者,宋人之學也。”的理學,反倒成了所謂的“儒家正宗”,歷史總是如此的抓弄世人。
但是現在,清河書院卻已經成爲實學的大本營,在朱明忠本人的支持下,清河書院畢業的學子,已經進入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在大明的書院之中,實學已經成爲絕對的主流,至於理學……“誤人才,敗天下事者,宋人之學也。”。自然被徹底的否定。
今天,之所以會有這麼多人云集於此,因爲對於大明來說,是個大日子,至少對於皇帝本人來說,是個大日子,當然,對於清河書院而言,同樣也是如此。
“舜水兄,你看,世侄也來了!”
黃宗羲衝着不遠處的朱大咸微微點下頭,
“他是閣輔,陛下和百官都來了,不能不來。”
朱之瑜微微一笑,或許他一生不曾出仕,但是兒子卻能官居閣輔,已經讓他頗爲欣慰了。
不過在看到人羣中的另一個兒子,朱大勇的時候,他的神情還是略顯有些不甚自然,既然是已經過去多年,也無法改變。
覺察到朱之瑜的臉色變化,順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位正與官員們暢談的朱大勇時,黃宗羲自然明白,這位仁兄的臉色爲何會顯得不甚自在,畢竟朱大勇曾有赴滿清科舉的舉動,對於朱之瑜來說,這是他永遠無法洗去的污點。
“舜水兄,今天對於我清河書院來說,可是一個大日子。”
黃宗羲並沒有插手朱之瑜父子間的事務,而是把話題轉移到了眼前的事情上,他瞧着花棚後方那個被紅綢遮擋物體看去,看到一旁的張英時,特意說道。
“張敦復,他是工學科的,現在就在工部吧,也算是學以致用,聽說,這個差事,就是他負責的?”
雖說新朝已經兩年未開科舉,但是新朝仍然補充了數千官員,這些官員當然不是特旨招來的前朝進士,其中大多數都是清河書院畢業的學子,也正因如此,清河書院纔會受到學子們的追捧,今年更是考進了三千新生。他們於書院所學的並不侷限於聖人文章,畢竟“實理實學、學以致用”是書院的信條,於書院內先後設立了法學、數學、醫學、工學、船學等學科,開展科學教育。這也是清河書院的特點,當然,現在國內的其他書院,受清河書院的影響,同樣也相繼開設了這些學科。
只不過,現在清河書院的畢業依然壟斷着官場,官場上六成的青年官員皆畢業於清河書院,其它四成則是出自各個專門學校。
“他和師弟們一同做的,這件事是皇差。”
朱之瑜倒是沒有絲毫的隱諱,直截了當的道出了這件事的不同之處。
“此事若成,我清河書院必將名垂千古!”
世人皆好名聲!
朱之瑜同樣也不例外,他之所以將全部心思放在書院上,既是想趁現在陛下推崇實學,朝中官員半數主張實學的機會,把實學推廣至少全國。同樣也是爲了個人的名聲,而他早已經和書院聯繫在一起,也正因如此,纔會顯得這麼在意。
“畢竟,此事是功在千秋的好事!”
說出這番話後,朱之瑜更是看着從那花棚中延伸出來的軌道,神情顯得有些激動。
“此物大行天下之時,必將是天下大變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