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一尺厚的報紙。
通過望遠鏡,朱湘玉能清楚的看到許大茂帶回來的報紙。他不由對報紙充滿了各種期待。
上面會有什麼樣的新聞?
秦淮河上的寇娘子是否已經嫁給了良人?
皇上是否又有子嗣出世?
當然,朱湘玉同樣也關心家人——關心他的舅舅,儘管知道皇上對舅舅非常賞識,知道舅舅位列閣臣,可是,誰知道呢?
半年,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堡壘前的草原儼然成了一個市集,內地商販到來的消息,在短短几天內就吸引了方園數百里內的蒙古人,即便是那些王公貴族們也會派出管家們來這裡搜尋新鮮的中原貨,以便讓他們緊跟着中原風潮。至於普通的牧民,一個冬天過去之後,茶磚差不多早就用完了,甚至就連忙衣裳也破了,鐵鍋也快爛了,得知商隊來了,自然紛紛趕着馬駝着羊毛、皮子來到這裡,以換取所需要各種商品。
茶磚、布匹、鐵鍋以至於針線等等,基本上,只要是漢人帶來的東西,總能找到買家,幾乎每天,這市集總會熙熙攘攘的擠上許多從各地來的蒙古人,即便是過了一個月,這熱鬧的市集也沒有消停下來,每天都有新的商隊從關內趕來,同樣也有一些商隊從其它地方趕到這裡。
草原上並不僅僅只有漢人的商隊,同樣也有蒙古人的商隊,這些人大多是草原深處的牧民或者北方冰原上的牧民。他們同樣也需要茶磚、布匹。只不過漢人的商隊很少抵達那裡,所以那些部落都會選出一些部落中的男丁將自己產的羊毛、皮子等東西運來這裡,用於交換茶磚、布匹以及其它的各種日用品。
隨着春天的到來,這裡只會越來越熱鬧,因爲正是剪羊毛的時候,真正的生意不過只是剛剛開始,知道生意不過只是剛剛開始的朱湘玉,在第二支商隊抵達之後,就派也了一個小隊的騎兵,每天都在庫侖周圍巡邏,以威懾草原上的馬匪——那些小部落的商隊,儘管很多時候是商人,但偶爾的也會客串一下馬匪,如果他們抓住機會的話。
所以,每一次,當有小部落的商隊抵達時,朱湘玉都會仔細查駐到對方的人數和規模。這些來自北方捕魚兒海(貝加爾湖)的小部落的商隊,總不是什麼省心的角色,去年就有一些人客串了土匪,搶劫了一些散商。,
不過作爲庫倫堡的守備朱湘玉,絕不會因爲這些人曾經的“罪過”,不歡迎他們的到來,那怕這些人是野蠻且尚未開化的“野韃子”,他同樣也會持以歡迎的態度,當然,他不會大大咧咧的敞開堡壘的門,讓韃子進來,這個庫倫堡是軍事堡壘,除非是漢商遭到襲擊,否則平時,即便是商人,也只能住在堡壘外面。
也正因如此,在堡壘前方早就形成了一個小市集,一些長期於這裡做生意的商人,在這裡修起了商號,他們還等着長期和蒙古人做生意,畢竟,活佛在這裡,蒙古的王公貴族同樣也會來這裡禮佛,現在這些商人做的都只是小生意,真正的大生意還要再等幾個月,等到秋天。
這就是大商人與小商人之間的區別,不過即便是如此,那些小商販也對現狀極爲滿足,畢竟他們每一個人都獲得了極爲豐厚的回報。
同往常一樣,每一次,當發現有北方來的商隊時,朱湘玉都會出於安全考慮,命令堡內騎兵隊出堡“迎接”他們的到來,讓他們在指定的空地上安營紮寨。而他本人就在城頭上觀察對方,如果有異常舉動,他隨時都會命令炮手開炮——蒙古人的馬匹往往都沒有經過銃炮訓練,炮彈的爆炸會引起馬匹的驚叫。即便是指定的位置也是一個“陷阱”,如果對方有異動的話,炮彈會準確的落在他們的頭上,那裡已經完成測距,而且經過多次試射,開花彈可以進行準確的定時。
只不過,這樣的準備在看到對方接受命令順從的在指定的位置紮寨後,朱湘玉的心頭在鬆口氣的同時,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
難道說從此之後,這天下真的太平了?
當然不會,畢竟現在滿清還盤據着陝西,儘管去年陛下登基後,滿清曾派出使者進貢,表示願意稱臣,但是陛下的回答卻很簡單——令人砍了所有使者的腦袋,然後將他們中漢人的腦袋掛於城頭,滿虜的腦袋送回。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可爾又是何國?世間何時有大清?朕只知建奴,而不知什麼大清!”
既便是如此,可短期內,朝廷似乎無意對西用兵——陛下剛剛登基,根本未穩的情況下,並不適合大舉用兵。
“要等到什麼時候?”
置身於城頭上的朱湘玉長嘆口氣,他之所以在去年選擇來蒙古,就是因爲從舅舅的口中知道陛下在短期內不會用兵西北,所以才希望到蒙古一展鴻圖,但是現在,這裡的環境,卻又讓他難有用武之地。
難道軍旅生涯會這樣結束?
當朱湘玉在那裡長吁短嘆的時候,在遠處指定的紮營的位置上,在那些正忙碌着的蒙古人中,有一個穿着羊皮衣的人,頭戴氈帽的人,正睜大眼睛仔細打量着高地上那座堡壘。
“居然是棱堡?蒙古人什麼時候會修建這樣的堡壘?”
他在那裡自言自語着,他的話語並不是蒙古話,而且他的相貌也與蒙古人迥然不同,棕色的捲髮、高大的鼻樑以及那雙碣色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他不是蒙古。
不過他臉上的鬍鬚卻遮去他的臉,而且他總是用氈帽遮住自己,加之他的這一身裝扮,瞧起來和普通蒙古人沒有絲毫區別,所以即便是巡邏隊裡的騎兵,也沒有注意到這個。
對於巡邏隊來說,他們根本就沒有費什麼心思檢查對方,畢竟,在草原上並沒有任何違禁物可查,漢人的商人會攜帶火銃,蒙古人會攜帶刀箭,大家都是爲了保護自己,這些兵器自然不是違禁品。
不過即便是如此,巡邏隊裡的通譯,還是和對方聊了一會,以打聽北方的消息,這正是他們的職責,在過去的一年中,正是通過與北方小部落馬幫接觸,對於北方的形勢,他們有了一定的瞭解,知道在北方,不僅有蒙古人,還有羅剎人。
從這些蒙古人的口中瞭解到一些有關羅剎人的情報後,在巡邏隊又囑咐了幾句後,他們便調頭回了堡壘。
明軍的巡邏隊離開之後,這些蒙古人人立刻就開始忙活起來,卸貨、搭帳篷所有人都像忙碌了起來,在這些人面沒有一個閒人。而那個頭戴灰氈帽的男人雖說也是在幫忙卸貨,可他的眼睛卻不時的打量着遠去的騎兵,偶爾他還會把目光投向高地上的堡壘。
心不在焉的他搬了兩包皮毛——這是北方森林裡的物產,然後便一屁股做在一旁的草地上。偶爾的,他還會把目光投向堡壘,似乎所有人都沒的看到他在偷懶,大家都在那裡忙着自己的活。
恰在這時候,一個個頭不高的男人湊到他的身邊,壓低着聲音在這個大鬍子身邊說道。
“老爺,這裡就是庫倫。剛纔過來盤查的騎兵,堡壘裡的明朝軍隊,那邊的宮殿和寺廟,就是明朝皇帝給韃靼人修建的。”
這一切並不是什麼新鮮的消息,早在去年,他們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切,是現在他之所以會率領商隊來到這裡,就是爲了打探這裡的消息。
明朝!
早在幾十年前,他們就曾與明朝有過接觸,只不過,後來聽說明朝滅亡了,但誰又曾想到,現在明朝居然又一次出現了,而且明朝還把堡壘修建到了蒙古,這不能不引起他們的警惕。
“這些我知道,伊萬諾維奇。”
男人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是,老爺。那些韃靼人說堡壘之中的明軍,大約有800人左右,守衛並堡壘的是一個漢人的千夫長,他還負責徵稅,按照韃靼人的汗王與明國朝廷之間的約定,市集裡的稅收是由明軍徵收。”
雖說只是剛來到這裡,伊萬諾維奇就從那些韃靼人的口中知道了許多想要知道的消息,當然,這也和他的相貌有很大的關係,他的父親是羅剎人,母親是布里亞特人,所以他的相貌很像韃靼人,只不過,他從來都認爲自己是羅剎人,如果不是因爲要從蒙古人的口中套取情報,他甚至都不屑於說韃靼話。
至於所謂的“千夫長”,也是因爲蒙古人的概念中並沒有“大隊長”的概念,所以纔會之所以想當然的用了一個“千夫長”,這個蒙古式的軍銜。
“在漢人的堡壘上,一共有五門大炮,不過據韃靼人說,他們還有幾門可以拖曳的大炮。從剛纔那些騎兵,他們也和我們見過的韃靼人不同,而且每一個人都裝備有火槍,韃靼人說這些明朝人都使用火槍。”
“漢人?明朝人不是韃靼人?可是他們的相貌,好像和韃靼人沒有什麼區別。”
男人頗不以爲然的說道。在他看來亞洲的這些韃靼人都長得一模一樣。
“韃靼人是這麼說的。他們還說從這裡再往南走上一千俄裡,就會到達漢人的土地,茶葉、布匹以及絲綢,都是漢人運到這裡的。老爺我發現,這些漢人和韃靼人完全不同,他們的軍人,同樣使用火槍。”
伊萬諾維奇顯得有些謹慎,在他看來,火槍正是區別於野蠻人與文明人的區別。
“嗯,這正是我們這次來到這裡的目的。”
哈巴古耶夫低頭思略了一番後,然後又追問道。
“那你打聽到往南的消息了嗎?我們可以往南去嗎?”
其實,對於明朝,俄羅斯已經通過各種渠道有了一定的瞭解,早在十年前,他們就曾在阿穆爾河一帶俘虜過漢人,也正是從那些漢人的口中知道,在明朝人口衆多,物產豐富,朱姓皇帝,天下獨尊。
而在二十年前,俄羅斯人通過喀爾喀蒙古人,俄國人知道中國當時有兩個皇帝,一個是博格達皇帝,另一個是舊中國的皇帝,在他們所管轄的地域內都有銀山。而舊中國就是明朝。
而這次哈巴古耶夫,就是奉雅庫茨克總督的命令,率領商隊接觸明朝,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會向南,一直到傳說中的明朝。一方面是與明朝進行接觸,當然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尋找失蹤的使節——幾年前向清朝也就是博格達皇帝派出的使節,至今下落不明。
“回老爺,那些韃靼人他們都沒有去過南方,如果我們想要知道南方的具體的情況,就需要向那些南方的韃靼商人打聽才行。不過從韃靼人的口中,我知道,在兩年前,南方曾經發生過一場戰爭,博格達皇帝被明朝皇帝擊敗了,所以,我們派出的使節也許已經……”
伊萬諾維奇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你是說,大明打敗了東虜嗎?”
說話的是一個完全蒙古人打扮的中人,他的相貌看起來與蒙古人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他在說出這句話時,那神情卻顯得非常激動。甚至看着那堡壘時更是喃喃道。
“他們是明軍?他們真的是明軍?真的是嗎……”
原本他曾想看到堡壘上是否有“明”字旗,但是他沒有看到,他曾希望在那些軍人的身上看到大明的衣冠,可是他們的衣服卻顯得有些古怪,可,現在,伊萬諾維奇卻告訴他,大明已經贏了,所謂的“博格達皇帝”也就是滿清皇帝已經被打敗了。
“尼古拉,對於這一切,我們並不清楚,我們必須要弄清楚一切。”
哈巴古耶夫微微皺了下眉頭,看着神情激動不已的這個漢人,他甚至懷疑,自己帶他來到這裡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但是他需要一個翻譯。
“我不叫尼古拉!”
在斷然拒絕了這個名字後,他有些激動的看着遠方堡壘說道。
“我叫吳子東,是漢人,是大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