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敗如山倒!
用這句話去形容此時的唐軍是再恰當不過,從寅時發起夜襲,再到卯時兵敗,爲了攻克忠義軍的堡壘,在短短一個時辰間,唐軍在先後投入了近十萬兵力,無論是原本已經覺得操勝券的李子淵自己,亦或是前線的那些唐軍將領,他們都以爲,只要再堅持一下,只要他們能堅持到忠義軍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必然將會贏得勝利。
忠義軍敗敵之術無他,唯頑韌而!
頑強且韌性十足!
他們原本以爲在火藥包的打擊下忠義軍已經損失慘重,剩下的忠義軍也就不足爲懼了,他們只要投入足夠多的兵丁,人潮就會像洪水一樣淹沒他們,吞噬他們,但是最終,被吞噬的反倒是唐軍,他們不是被人吞噬的,而是被炮彈和子彈吞噬的,他們是被火藥與鋼鐵吞噬的。
在最初的一個時辰裡,本已接近崩潰臨界點的唐軍各路部隊,只是在督戰隊和重賞的驅使下頑強的堅持着,但是當死亡的陰雲不斷籠罩着他們,他們看不到一絲勝利的希望時,最終他們再也無法承受迫擊炮彈、霰彈以及火銃鉛彈的多重打擊,進是必死、逃或許或是求活,在這個念頭下,幾乎所有人都紛紛向後逃去。
而對數以萬計的敗退下來的兵丁,督戰隊已經失去了作用,他們阻擋不了這麼多潰兵,一些將領試圖讓親兵阻攔潰兵,但是那些親兵甚至還不及放銃或者揮刀,就被潰兵打倒在地,甚至就連將領也急欲逃走的潰兵用刺刀刺倒在地。
“敗了!”
從前方傳來的消息,徹底打亂了李子淵的計劃,就在一個時辰前,他還曾在那裡幻想着屬於他的勝利,他還要那裡言語着,如何放過朱明忠的後人一馬,似乎他就是仁慈的帝王。
而現在,前線的兵敗,數萬潰兵四散而逃的現實,卻讓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怎麼變化會這麼快,
爲什麼?
不是明明、明明已經贏了嗎?
怎麼,怎麼會呢?
就在李子淵驚駭着不知所以的時候,跟在他身邊的朱應升大聲說道。
“大王,趁現在來得急,趕緊撤吧!”
見大王沒有反應,朱應升立即對他身這的侍從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兩名侍衛立即架抱着他,將他擡下了城門,然後又擡上了馬,直到離開的時候,李子淵還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
他仍然沒有想明白,爲什麼敗的是他!
他想不明白,朱應升同樣也想不明白,即便是相隔數裡,隔着濃霧,他仍然可以聽到霧氣中傳來的驚恐的喊叫聲,還有就是勝利者的歡呼聲。
忠義軍正在追擊,要趕緊逃!
在殘餘的唐軍蜂擁着四下逃竄時,忠義軍的營壘中,那些幾乎沒有什麼傷亡的士兵們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軍官同樣也在歡呼着,而與此同時,騎兵們已經騎上了上千匹在火藥包的劇烈爆炸中倖存的戰馬,他們衝出了營壘,開始追擊了。
這個時候,他們的追擊與其說是追擊,倒不如說是在驅趕,其實,這也是派出他們的目的,就是爲了驅趕那些潰敗的唐軍,並讓這潰敗繼續擴大下去。
對於戰爭,來自幾百年後的朱明忠有着他自己的理解,且將餘勇追窮寇,這是一個基本的戰術原則,而在這個時代,擊敗敵軍之後,必須投入力量加以追擊,將在追擊中重創敵人,最終目的是讓敵人無法形成有序的撤退,如此,才能從根本上重創敵軍。
對於古代的軍隊而言,一但發生潰敗,即便是其有百萬大軍,也會在傾刻間化爲烏有——草林皆兵的典故世人皆知。
除了投入騎兵追擊之外,朱明忠還投入了自己手中的預備隊,同時還派出了傳令兵,待張金生率領部隊登陸之後,立即轉向京師方向。在朱明忠進行這些部署的時候,那些經歷了兩個多小時激戰後的士兵們,這會已經疲憊不堪了,在勝利的歡呼之後,他們無不是筋疲力盡的倒坐在地上,他們看着彼此,看着彼此被火藥的煙霧薰黑的臉龐,突然咧嘴笑了,他們慶幸着自己還活着,相比於他們,軍官們這個時候顯得有些忙碌。他們在那裡繼續履行着他們的職責——安排救治傷員,統計傷亡人數,當然,他們也沒有忘記派出部下打掃戰場,清點俘虜,並提醒士兵做好防禦,以防止敵人的進攻。
兵敗如山倒!
當騎兵追擊到撫寧縣城的時候,城內的唐軍已經撤到了陽河對岸,當他們追擊過河的時候,對岸的唐軍同樣也逃了,在天色漸漸放明的時候,人們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了這片戰場。
昨天這片還曾有數十萬人撕殺的戰場,這會已經變了模樣,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屍體,那些唐軍的屍體既有奪路而逃時被自己人殺死的,也有摔倒在地上,被自己人踩死的,當然也有不少是死於追擊部隊的刺刀下、馬刀下。
在這個時候,幾乎每一個忠義軍的官兵,都對唐軍鄙視到了極點,就在昨天,他們還曾有一種錯覺,認爲他們是一羣極爲頑強的敵人,而此時,面對那些只顧得在雪原上豕突狼奔,爲了活命紛紛作鳥獸散的唐軍,除了鄙視之外,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尊重。
不過就是一羣懦夫!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着,也難怪他們會如此鄙視唐軍,唐軍在潰敗時,根本不顧及他們的戰友,所有人都只想逃命,以至於他們在逃跑時拋棄了一切。在戰場上,隨處可見被唐軍拋棄的火銃、完好的火炮和炮彈被直接拋棄於陣地上,而在他們的營地中,一桶桶火藥、一車車的糧草,更是清楚的表明,唐軍的撤退有多麼的倉促,甚至就在李子淵的中軍大帳內,還繳獲了他的王印。連唐王自己都是丟盔棄甲到這個地步,更何況是尋常的兵丁?
敗了!
這一仗李子淵徹底的敗了!
他輸掉的不僅僅只是這一仗,他還輸掉了全部!
置身於炮臺上的朱明忠,透過慢慢變薄的霧氣,此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戰場上的景色一覽無疑,從戰鬥開始到結束,其實不過僅僅兩個小時多一點,而就在這短短的兩個小時中,唐軍前後發起了超過十次衝鋒,陽光下下的戰場這會佈滿了彈坑,在前方差不多300尋,也就是300米的距離上,就像是月球表面一樣,彈坑一個挨着一個,而在彈坑附近,到處都是屍體,有人的屍體,也有馬的屍體。其實,在迫擊炮的彈雨下,直接被炸死的並不多,更多是倒在血泊中的傷兵,就在他們哭喊着的時候,下一輪炮彈就會奪走他們的生命,然後炮彈就像雨點一樣,不曾停止過。
兩個小時,超過十萬迫擊炮彈,給唐軍帶來了致命的打擊,即便是有些人衝過了炮火,他們面對的是什麼呢?是胸牆後早就焦急難耐的火銃兵,火銃和野戰炮發射的鉛彈又一次掃蕩了戰場。
在唐軍的潰敗後,戰場上的慘狀,遠遠超出人們的意料,尤其是太陽出來之後,注視着眼前這片流淌着數萬人鮮血的戰場,即便是經歷過多次血戰的朱明忠,也被眼前所看到的慘狀給驚呆了。即使是久經殺場,他的內心仍然被戰場上的場景給觸動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這只是一場單邊倒的屠殺,已經不再是什麼戰場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感受不到勝利者的喜悅,儘管這空氣中和着火藥味道傳來的金屬燃燒的味道讓人感覺有些興奮,但是,視線所及的屍體,卻讓朱明忠長嘆口氣。
也許是因爲在雪地中行走的很是累人的關係,朱明忠感覺到脣上有些汗水,他不由自主的舔了一下脣角的汗水,汗是鹹的和血的味道相似。
現在,他和他的部下流出來的是汗,而這些人呢?他們流出來的是血!
他們……也是漢人啊!
“漢人不能再這麼死下去了!”
朱明忠在心中這般想道,這樣的勝利,之所以讓他無法享受勝利的喜悅,是因爲死去的都是漢人,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漢人,死的太多了。
現在全天下的男丁不過只是千餘萬,人口不過三千餘萬,既便是在滿清治下逃戶極多,但實際人口又能有多少?
而今天,在這裡又死了多少人?
幾個腳步聲在他背後響起,心有所思的他,並沒有回過去頭。
“大王,戰果已經統計出來了。”
“哦,真快啊!”
朱明忠望了梅士林一眼,他顯得頗爲激動。
“今晨一共殲敵31000餘人,因爲有許多殘肢斷臂,所以具體數字很難統治,俘虜45617人,其中傷員21845人……”
難怪他會這麼興奮,一戰殲俘敵近八萬人,這一戰等於打斷了李子淵的脊樑甚至打斷了他翻本的可能,只是……這天底下,又有多少漢人?
明末人口1.5億,而現在呢?
閉着眼睛,朱明忠聽着那些數字,相比於殲俘敵,繳獲的物資數量非常龐大。
“……另繳獲火藥超過一萬兩千桶,不過,我們計劃把火藥全部處理掉。因爲雖然他們的火藥成分與我們完全相同,可卻是極爲粗劣的東西……”
“出售吧!”
朱明忠打斷的他的話。
“唐軍的火藥質量雖然差,可也比民間自己配製的要好,還有繳獲的火銃,都可以作爲剩餘物資向民間出售,嗯,出售得款,可以用作……”
朝着北方看了一眼,朱明忠略作思索,然後才說道。
“用於安置移民。”
“大王,一個小時前,張將軍率領的部隊已經開始登陸,他們現在正按計劃向京師進軍,不過……”
說道這裡的梅士林停頓了一下,然後他看着大王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什麼?”
朱明忠皺了皺眉頭,希望不要有影響完勝結局的事情出現。
“不過,有斥侯傳來情報趙繼全、王教權已經領兵往京師方向回師,看來他們應該已經得到了這裡的消息。目前他們已在路上,最遲明天他們就會抵達京師。”
梅士林繼續說道。
“而且,京師還有數萬唐軍,如果他們合兵一處的話,再加上其駐於他地的部隊。預計李子淵可以調動10至15萬大軍。臣以爲,應該調張將軍領兵攔截趙、王兩人率領的部隊,待將其擊潰兵,再用兵京師,以免其合兵一處。”
畢業於講武堂的梅士林作爲參謀無疑是合格的,從各方面得來的情況,讓他清楚的看到這一次並沒有打斷李子淵的脊樑。
“哦,知道了。”
朱明忠只是淡淡得應了一聲,並沒有顯露出他的內心想法。他知道,李子淵還有東山再起的本錢,但前提是,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現在,最要緊的是拿下京師!”
拿下京師之後,就可以登基了,到時候,朝中的大臣們,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年號?
想到這裡,朱明忠只是很平靜的說了一句。
“你說,如果有機會的話,趙繼全、王教權他們,還會甘願爲李子淵賣命嗎?”
“大王?您的意思是招降?我們不是不招降嗎?”
梅士林不禁有些疑惑,不招降是忠義軍的原則,當然主動投降又是另外一說,所謂的招降,就是用高官厚祿招攬對方。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恐怕忠義軍早已經奪了天下,而不會等到現在,差點讓李子淵那個逆賊給摘了桃子。
朱明忠並沒做解釋,他只是看着這片滿是屍體戰場,神情凝重。
“少校,你看這是什麼?”
“呃?”
梅士林不解的看着戰場,這只是一片戰場啊?有什麼不同嗎?
“是軍人的勝利?是武者的榮耀?是帝國的基業?”
搖搖頭,朱明忠用極爲平靜的語氣說道。
“不,這是幾萬個家庭的淚水,是漢人元氣再次的大傷,所有人,都是因爲李子淵的一已之私送了命,他們……也曾是我大明的將士,也曾有功於大明!”
作爲勝利者,朱明忠同樣表現出了他的仁慈。
“那李賊……”
不等梅士林說完,朱明忠還在沉默的時候,一旁的錢磊就立即主動說道。
“大王,對此等惡賊,國法自有處置。首惡必誅!其篡君篡位,誅其九族,女子入教坊司爲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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