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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裡的萬年,相比於北方此時仍可見春時的寒意,已經是一片陽光明媚,天氣溫和甚至讓人有種時近初夏的感覺。
一年一個模樣。
用這句話來形容萬年倒也是再合適不過,此時的萬年府,除了那紅磚城牆稍微顯新之外,這萬年府倒是和內地的城池沒有什麼區別,甚至論繁華還遠甚於內地許多府城,畢竟,現在萬年府治下已經有十餘萬軍民,出城十餘里所見皆是水田,如此繁榮之地,江南也不過如此。
江南也不過如此!
對於已經來萬年半年有餘的劉亨來說,每天進城時,坐在馬車上的他看着車外的水田時,心底大抵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
“相比大陸,這裡有大海相隔倒也是更適合偏安……”
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劉亨不由自嘲道。
“如今天下之勢正在我大明,大明又豈需偏安!”
脣邊這般自言自語,劉亨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朝北方看去,當然,他所想的並不是湖廣老家,而是北方的北伐。
他是湖廣江陵人,是崇禎年的舉人,也是洪承疇考進士時的坐師劉楚先的孫子。洪氏出征湖廣,途經道經江陵,曾去拜祭劉楚先的墓,同時邀請劉亨參謀幕府,而對洪承疇的邀請,劉亨稱疾不從。後來李子淵出征湖廣,取武昌後,也曾邀他參謀幕府,也被他拒絕。
那時候,在劉亨看來,李子淵雖是明將,但其先後叛出對其有知遇之恩的朱成仁、張蒼水兩人,其人品自然可想而知。去年,面對姚啓聖的邀請,他非但沒有拒絕,反而是欣然前往,因爲是往大明朝廷運送貢品。多年地來皆以遺民自居的他,自然是不會拒絕。
遠渡重洋來到萬年之後,在驚訝於萬年的繁華之餘,劉亨和其它人數十位同行遺民一樣,皆被皇上留於朝中,加以任用,而劉亨更是被任爲左都御史執掌都察院,皇上如此這般知遇,更是讓劉亨報着粉身碎骨報答朝廷的念頭。
當然,在心底浮現出這般念頭的之餘,他倒也知道,現在朝廷偏安於萬年,並不是長久之計,尤其是現在——北伐成功在即之時,皇上與朝廷再偏安於萬年,總不是長久之計。
“得想個法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像現在這般偏安於萬年!”
劉亨的心裡這麼尋思着的時候,馬車已經駛進了萬年城,那街上隨處可以看到馬車,但是卻不見轎子,而那些馬車,提醒着他,這萬年,儘管是朝廷的偏安之地,但卻也是淮王治下。
淮王治下有許多不盡人意的規矩,比如“廢轎令”。非但文武官員不得乘轎,就連娶親亦不得用轎,只得用車。因爲轎比車要平穩,從南宋起,各級官員偏重於坐轎,很少乘車,
而到大明開國之初,官方對乘轎也有種種制約。高皇帝爲避免天下太平後出現懶惰現象,曾規定文武大臣必須騎馬,不許乘轎。但到了景泰以後才放寬了百官乘轎的限制。再後來,轎子已完全成爲各級官員的代步工具,騎馬者非常少見了。
官員們也都習慣了坐轎。而江北廢轎之後,文武官員只能乘馬車或者騎馬,甚至就是在萬年,就連皇帝於宮中也不能乘“肩輿”,甚至在劉亨等的人看來,這正是淮王“跋扈”的證明——皇上曾經命人制過“肩輿”,以便在宮中使用,但是卻被言官勸止,甚至言皇上此舉“有違祖制”,更將皇上欲乘“肩輿”等於亡國之舉,上行下效之下,百官自然懶惰。
說的似乎有那麼幾分道理,但劉亨又豈不知道那個都察院御史是淮王那邊推薦的官員,說是大明的官,可實際上不過只是淮王門下的鷹犬。
“得虧大明還是有忠臣的!”
大明還是有忠臣的!
非但是劉亨這麼想,朱由榔同樣也是如此,在面對從大陸過來的奏摺時,他不禁這麼感嘆着。
大明的忠臣是誰?
當然不會是淮王,遠在江西的兵部尚書張煌言、閩王鄭成功甚至就連同晉王也不是差了一星半點。
人最怕比較,朱由榔卻不得不去比較,因爲這些個“中流砥柱”裡頭,數李子淵待朝廷最爲忠心。
“可不是,皇上,除了摺子外,楚王又命人進貢銀二十萬兩、米十萬石,還有內官三十人、宮女二百人。”
作爲皇上的親信的王坤,於一旁替楚王李子淵說起話來。
他本是京師宮中的太監,早在崇禎年間就已經受到皇帝的信任,也正因如此,纔會被派至地方,而在機緣巧合下,得到永曆皇上的任用,成爲司禮監太監,出於皇上身邊的他也懂得宮中之事,指點儀注,使永曆知道如何擺出皇帝的架勢,不至於出醜。永曆皇帝是倉促即位,很在乎皇帝的威儀,他知道,自己要將沒將,要相沒相,唯一可以證明自己是皇帝的,就剩下所謂的威儀了。“越窮越擺譜”,這句話用到他身上很恰當。
過去是擺譜不假,自從偏安萬年之後,除了曾經的皇帝威儀之外,慢慢的朱由榔也找回了身爲皇帝的感覺,這倒不是宮中的內官、宮女稱他皇上,而是因爲楚王的恭敬。
打從楚王第一次進貢,楚王那裡就是進貢不斷。銀錢、米糧以至於內官、宮女更是數不勝數,尤其是每次進貢都有隨行貢使,那些貢使無不是心在大明的國朝舊人,雖說他們都是崇禎朝或者弘光朝的舊人,但看着他們的時候,朱由榔還是會只覺得親近非常,畢竟,他們是在大明的官,不是楚王的人。
至於王坤,之所以會替李子淵說話,倒不是因爲李子淵真的是忠臣,而是因爲他會做人,遠比晉王、淮王更爲做人,每一次,李子淵派人進貢的時候,從來不會忘記他王坤的好處。
太監古來愛財,王坤同樣也愛財,只是這些年陪着皇上顛沛流離的,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別說是撈銀子了,就連俸祿也沒有過,他容易嗎?
可是那淮王到好,晉王也罷,壓根就不知道他的辛苦,從來就沒給過他什麼好處。相比之下,還是楚王體諒他當內官的辛苦,那銀子、玩意可是從來沒少過他的,如此,他又怎麼可能不爲楚王說話。
“楚王的這個摺子,可算是解了朕的難題了!”
點着手中的摺子,朱由榔笑着說道。
“從鄭芝龍回來了,再到他奪了紅毛城之後,派貢使前來進貢,如何處置他,就讓朕頭痛不已,王坤,你說說,那些個大臣們,怎麼就不知道體諒一下朕,他們說着什麼鄭芝龍該殺,可,能殺嗎?”
坐在龍椅上的朱由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禁一陣氣結。
“鄭芝龍是什麼人?他是漢奸,天下人都知道,可他們不想想,鄭芝龍是誰的父親?是閩王之父,是淮王妃之父。朕殺他……”
接下來的話,朱由榔並沒有說,他甚至相信,甚至這邊他不過只是剛動這個念頭,估計那邊就讓別人給殺了!
“可不是,那些人也不想想,閩王、淮王爲朝廷立下那麼多功勞,就是勞過相抵,也夠抵鄭芝龍的罪了,更何況,這人又豈是朝廷想殺便能殺的,若是淮王一怒,不定……”
王坤的話點到而止,說這些也就足夠了,當然,這個道理皇上自然懂得,不需要他提醒,他所需要的就是告訴皇上,現在朝廷爲“奸臣”所制。
而這奸臣是誰?
除了那個不識相的淮王之外,還能是誰?
心底冷笑一聲,王坤鞠着腰身站在皇上的身邊,又感嘆道。
“這天下,也就是楚王知道體諒皇上的難處,皇上,您瞧瞧,且不說閩藩、淮藩,晉藩也好,張尚書也罷,都是愛惜羽毛之人,對如何處置鄭芝龍一事,全都裝聾作啞的,他們爲什麼這樣?一是害怕得罪閩藩、淮藩,因爲他們閩淮之父,殺父之仇,誰人敢結?二是害怕得罪天下人,因爲鄭芝龍是漢奸,爲其說情,會遭受天下人唾罵!”
王坤的這番話,讓朱由榔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別說是晉藩、張煌言有這樣的顧忌,就連同他同樣也有這樣的顧忌,所以他也是一副裝聾作啞的模樣,儘管面上是裝聾作啞,可心裡頭他比誰都急,他知道鄭芝龍不能殺,但他需要有人先站出頭來爲鄭芝龍說情。
可偏偏這朝中的諸臣,全都不顧現實,一個個都在那裡言道着鄭芝龍該殺,而且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他們難道就不知道爲朝廷分憂嗎?
他們當然知道鄭芝龍不能殺,但他們卻愛惜自己的名聲,那怕明知道如此,也要先考慮自己的名聲!
這些人哪,若不是如此,大明又怎麼會是這般田地?
心下的這麼感嘆着,朱由榔卻覺得李子淵的赤誠來,他甚至感嘆道。
“這世人皆言楚藩何等背信棄義,爲人何等不義,可以朕觀之,這於朝廷一片忠心,也不過楚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