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的城牆,雖說是個明清複合體,但是與明時修城的目的有所不同。皇太極建城主要是將瀋陽作爲皇都來修的。中國古代的都城,一般有宮城、皇城、外城等三重,即所謂“築城以爲君,造郭以守民”。盛京作爲清朝的都城當然不能只有一道內城,不過受限於實力,皇太極終其一生,也未能建成盛京的外城邊牆,而在順治元年滿清入關之後,對於一直想要留在中原繁華之地的滿清來說,自然無意收拾這盛京城了,加之城中絕大多旗人都“從龍入關”,以至於這盛京城,早就形同荒廢,城中軍民不過區區數千戶。
從去年起,滿清的達官顯貴們迫於形勢,紛紛安排各自的退路,他們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把搜刮來的家當和親眷一同送回盛京,這倒也使得盛京顯出了幾分十餘年不見的繁華,他們之所以會把退路放在盛京,原因倒也簡單,因爲這裡是他們的“老家”。
當然那個時候候,誰都沒有想到,有一朝日,被他們趕出遼東的明軍,會再一次出現在這座城下,更沒有想到,盛京會陷入明軍的包圍之中。
誰又能想到呢?
那些明軍沒有從山海關殺過來,而是沿着剛剛解凍的渾河一路逆流而上,一路毫無阻攔的打到了盛京城下。站在城頭上往那渾河上往去的時候,城頭上的旗人無不是驚駭於渾河上的數以百計的船隻——十數艘巨大的多漿船泊於河中,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着盛京城,唯一讓城頭上的清軍稍感心安的恐怕就是城牆離河數裡,隔這麼遠,那船上的炮應該打不過來吧。
肯定打不過!
都不用測量,任何一名炮兵軍官都知道,相隔五六裡,即使是炮彈打過去了,非但沒有什麼準頭,而且威力也非常有限。而對於早在去年就已經開始策劃進攻盛京的忠義軍來說,自然早就掌握了這個情報。
“一……”
隨着一聲吼喊,數人拉動着臂粗的繩索,在他們拉動中在滑輪吊索幫助下,一門大型火炮慢慢的被吊出船艙。只不過這門火炮與其說像是炮,倒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的鐵塊,炮身短粗,長約一人許、粗約人許,這樣的炮瞧那模樣就很是古怪,不過大多數人都能認出來這是臼炮,只是這炮也太大了一點。
在戰士們瞠目結舌的看着短粗傢伙被裝上一艘舢板,險些要把舢板給壓沉的時候,站在木製碼頭上的米國平,能夠感受到周圍的詫異的眼神,他頗爲得意的說道。
“十六年式海岸臼炮,應該是世界上最大大炮!”
指着那邊正在吊運的一個個巨型鐵彈,他又對身邊的步兵說道。
“這一個炮彈足有152斤,裝足火藥的話,可以把炮彈打到七八里之外,開炮時的聲勢極爲驚人,到時候,你們可都得小心點,別被它給嚇壞了!”
“長官,瞧您說的,我們什麼陣仗沒見過,還能被嚇倒了?”
一旁扛着槍的步兵有些不屑的說道。
對於他們的這個反應,米國平倒是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語了。
這些海岸臼炮是爲此次北伐從海州的海防要塞上拆下一來,別說是陸軍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炮,就是見過大玩意的海軍,在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它不僅威力巨大,而且開炮時的聲勢極爲驚人,甚至在鬱洲的要塞中開炮的時候,海州城裡的百姓都能聽見炮聲。
這倒底是不是誇張,倒也沒有人在意,但是米國平知道,只要把這十二門海防包部署好,這所謂的盛京城牆不過也就像是紙糊的一樣,根本就不是什麼障礙。
當城外的明軍在爲攻城做着準備的時候,盛京城內倒也不見了最初的混亂,儘管城中糧鋪的糧價一日三漲,可城中卻盡是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畢竟,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旗人,他們知道,一但城破會是什麼結果,十之八九要被築京觀。爲了活命,往日裡眼高於頂的各府管家,紛紛奉着主子的命,把家中的阿哈(包衣奴)派給章京府,以協助大軍守城,如此一來,這原本兵力空虛的盛京城一下倒也是兵強馬壯起來,足足多了兩萬多人馬,畢竟能隨主子一同來盛京的,大抵上都是青壯男丁,他們原本是要幫主子們整修屋子的,現在倒是被派上了城。
不過,儘管手下多了兩萬人馬,可是吳庫禮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因爲他很清楚,這幾萬包衣,在一旁搖旗吶喊到還可以,若是指往他們打仗,尤其是與漢人打仗,根本就是在說笑話,畢竟,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是當年入關時跑馬圈地圈來的包衣,那些奴婢不堪其苦,這些年大量逃亡的可不是一兩個,現在漢人打過來,他們又怎麼可能靠得住。
“大人,小的方纔下午的時候,從城頭上往城外看了看。小的覺得那明狗頂多也就兩三萬人馬,古語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小的以爲,就憑盛京的三萬人馬,明狗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攻進城的!”
拱着腰身的吳平書,瞧見主子面上的憂色時,立即出言勸說起來。
“哎,平書,若是他們都像你一樣,老夫又豈會發愁啊!”
這般感嘆着,吳庫禮搖頭說道。
“這兩萬多奴婢,說是旗下的包衣,也算是自己人,可誰不知道,當年他們是怎麼過來的?不都是跑馬圈地圈過來的,但凡有個機會,誰會不想逃,也就是平書你們這樣的老人兒,知道念着我們旗人的情……”
瞧着吳平書時,吳庫禮心吧道,這吳平書也是旗下的包衣,是吳家的奴才,可他是當年太宗皇帝入關時掠來的,當了二十幾年的奴才,早就把吳家當成他家了。這樣的人自然用着放心,可那些派去守城的包衣裡頭,這樣的人可都不多啊!
“主子,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沒有主子們的照顧,又豈有我們這些當奴才的今天,他們定會念着主子們的情份……”
吳平書的語氣依然顯得很是卑微,做奴才的他自然有身爲奴才的本份,從不曾越雷池半步。
“況且,現在咱們是守城,即便是有人心裡不念着主子的情份,想要降賊,還能跳下城去不成?待援軍過來了,到時候,這明狗必定兵敗!”
“朝廷的援軍當然會過來,可朝廷要從關內調集援軍出關,再趕到盛京少說也得一個月。也就是說,咱們無論如何都得在盛京城守上一個月啊。”
雖說吳平書是他的親信,但是吳庫禮也沒有告訴他山海關已經“陷賊”的消息,他不能告訴外人這個消息,這個消息若是傳了出去,再加上現在明軍將將這座大清的“謀克敦”(漢文寫作“天眷盛京”)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定會出什麼亂子來。只要守住這裡,待巴海領着援軍過來,想要擊敗明軍或許不簡單,但到時候迫使他們撤到河口,應該沒什麼問題。
只要守住盛京,就是大功一件!
“將軍說得是。只要咱們紮緊營盤,憑城死守看那些明狗能耐我何。再說他們這次是從海路遠道而來,這幾萬人馬的糧草從江南運過來可不是件易事,真要是在盛京城下耗他們幾個月。估計不用朝廷派兵前來,這些明狗也會因爲糧草斷絕主動撤退。”
“正是如些!畢竟,這盛京不比關內,城外幾乎沒有百姓,更無人耕種,想要就地徵糧,根本就是白日做夢!這都不需要咱們堅避清野,就能決了他們就糧於我的心思!”
故做輕鬆的笑了笑,吳庫禮又說道。
“不過,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那些明狗既然一路從海上打到盛京過來。肯定就是衝着咱們盛京而來的,他們肯定也有所準備。”
吳庫禮當然不知道,早在去年的,忠義軍就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這一切,至於他寄予希望的糧草,也完全不需要擔心,在朝鮮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數十萬石,甚至還有數萬朝鮮民夫,隨時都能運抵遼東。
“不過,這倒也不需要擔心,現在最關鍵的是……”
吳庫禮朝着關內的方向看了眼,然後語氣凝重的說道。
“是朝廷那邊收到信了的話,會在何時把兵派過來!”
儘管知道山海關陷落之後,朝廷一時半會不一定能派援軍過來,但並不妨礙吳庫禮的心中依然懷揣着這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