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從人品上下手,是因爲按朱明忠的瞭解,鄭成功秉性厭惡像李子淵那樣忘恩負義之徒,只要讓其厭惡其人品,自然不可能接納那樣的人。
朱明忠的分析,讓鄭成功的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他一邊走一邊說道。
“李子淵的人品確實有問題,成仁你對他有提攜之恩,蒼對對他有再造之恩,如此尚成先後背叛,可見其人品是何等之低劣……”
儘管鄭成功這麼說,但朱明忠仍然暗叫一聲不妙,果然,正像他想的那樣,突然,鄭成功的話峰一轉。
“其雖然人品低下,但確實如你當初所言,這李子淵確實不愧於一員悍將,自離開忠義之後工,其先後克南昌、復武昌,可以說不愧爲蒼水麾下第一悍將,他日若是北伐,必可爲我大明立下奇功!這樣的悍將,現在我大明,是少之又少啊……”
鄭成功的語氣中帶着婉惜的之意,但他的內心非常清楚,爲何願意接納李子淵。
“兄長麾下的悍將如林,多一個李子淵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又何至於因此與少司馬之間徒惹不快?”
朱明忠試探着挽回道,
“況且,兄長既然不恥其爲人,又何必用其?”
在朱明忠說話的時候,鄭成功只是默默的走着,他似乎對朱明忠所說的這一切並沒有多少的興致,又走了一邊,他才轉身看着朱明忠,雙眼直視着他說道。
“成仁,若是有一天,你會不會棄爲兄而自立?”
鄭成功的突然發問,讓朱明忠的心頭猛然一顫,在他的那雙眼睛中,朱明忠看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難道說……他知道了?
“小弟是大明的江淮經略使!”
朱明忠不露聲色的給了鄭成功一個滴水不漏的回答。
其實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就是鄭成功是大明的延平王。
兩人一人爲延平王,一人爲經略使,但無論是王也好,使也罷,都是大明的!換句話來說,就沒有什麼自立不自立的,大家都是大明的臣子,僅此而已。
朱明忠的回答之後,鄭成功並沒有說話,而是始終直視着朱明忠,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平靜,很鎮定,無論誰都可看出他似乎已經下了什麼決心,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
良久之後,鄭成功才突然笑道。
“是啊,本王也是大明的延平王,至於李子淵嘛!他也是大明的湖廣總兵!”
一句大明的湖廣總兵,從鄭成功的口中道出來的時候,朱明忠的臉色驟然一變,他立即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鄭成功是一個極爲固執的人,一但他做出了決定,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一聲“大明的湖廣總兵”,實際上就標誌着鄭成功已經接納了李子淵,而這“湖廣總兵”正是李子淵的新官銜,並不是張煌言委任的,而是鄭成功的差遣的,換句話來說,從現在起,鄭成功已經承認了李子淵是他的部屬,而不是張煌言的部下。
一下子拉走了張煌言數萬精銳!
李子淵,當真是好手段啊!
難道你就不知道,這麼做的代價嗎?
還有……盯着鄭成功的背影。難道你就不知道,這會導致什麼結果嗎?
張張嘴,試圖還要挽回什麼的朱明忠,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他只是看着鄭成功的背影,神情突然變得黯淡起來,他知道,在這一刻,他是大明的江淮經略使,鄭成功是大明的延平王,張煌言亦是大明的兵部尚書,但是……他們恐怕再也回不到過去的那種親密無間的合作了。
朱明忠的欲言又言,讓鄭成功在心底長嘆口氣,從朱明忠答道那句“是大明的江淮經略使”時,他就知道,對於朱明忠來說,他從來都沒有什麼“自立”,因爲他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成鄭家的人,他朱明忠從來都不是誰的下屬,若是說是,那也是大明的江淮經略使。
是啊!
朱明忠是大明的江淮經略使!
而他鄭成功呢?
鄭成功默默的走着,一言不發的往前走着,此時,他的心底想了很多,浮現出了很多的念頭。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着,良久之後,鄭成功突然一轉頭,眼中依然帶着逼人的光芒,向朱明忠逼視着。半晌後,他的嘴角掀起了一絲冷笑,微微一昂腦袋,說道:
“成仁,回去吧!”
回去?
“你是大明的經略使!”
此時的鄭成功語氣出人意料的冷漠,他甚至用極爲輕微的語氣說道。
“成仁,回江北吧,那裡還需要你主持大事,馬上離開這兒。”
馬上離開這裡!
這是逐客令?還是?
朱明忠看着鄭成功,試圖想在他的臉上找出一絲痕跡,但鄭成功卻是出人意料的平靜。
他只是繼續往前走,甚至沒有再說一句話,其實朱明忠並不知道,在之前,至少有幾個瞬間,鄭成功的心底都浮現出了殺意,如果兩人正面相對的話,也許朱明忠會感受到從鄭成功身上迸發出來的殺意,只不過因爲背對着他的關係,加之那殺意一閃而逝,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
但鄭成功確實對朱明忠起了殺心。
至少有那麼一瞬間,可是最終,理智還是讓鄭成功做出了另一個選擇,在做出那個選擇的時候,他甚至在心底唸叨了一句。
“成功成仁,也許唯有成仁才能成功吧!”
想到兩人的名字是何其的“有緣”,鄭成功暗自嘆了口氣,這或許只是一個藉口吧!
“兄長……”
張張嘴,朱明忠點頭說道,
“兄長對小弟提攜之恩,小弟永生不忘!”
現在,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朱明忠很清楚,也許,這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所謀求的——自立!
不知爲何,儘管知道這是某種自立,但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以至於最後,只是對鄭成功說道。
“請兄長放心,小弟此生必永不負我大明!”
永不負我大明!
直視着朱明忠,鄭成功的神情顯得極爲平靜,永不負我大明!而在這一句話的背後又是什麼?
或許,這就是朱明忠所能做的唯一的承諾了,當天,朱明忠便帶着鄭靈離開了南京,儘管鄭靈對他爲何急匆匆的離開,感覺有些詫異,但是她卻沒有說什麼,雖然她生在鄭家,但現在卻是朱家的人。
儘管覺察到朱明忠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她仍然是什麼都沒問,而是滿面笑靨的陪着朱明忠下棋,欣賞着江岸的風景,就與來時完全一樣,而對妻子的笑容,朱明忠的心情,反倒更顯得有些沉重。
有些話,他不知道如何向妻子去說,但是這些話,可以不說嗎?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看着笑容滿面,心情似乎頗爲不錯的鄭靈,朱明忠暗自在心底尋思着,在船進入瓜洲之後,朱明忠夫妻又轉上了適合在運河裡航行的小船,然後便沿着運河一路北上至揚州,在揚州城外的休園住了下來,雖說這休園是鄭家的產業,但現在卻等同於朱明忠在揚州的別業,之所以是別業,並非是因爲其它,而是因爲這園中住着的客人。
既然到了這休園,在安頓好妻子之後,朱明忠便去見了王士元,畢竟,再怎麼說,他也是宗藩,也是列皇遺孤,更是朱明忠的一步暗棋。
“小弟見過兄長!”
又一次,當朱明忠去見化名爲王士元的朱慈煥時,朱慈煥整個人都顯得極是熱情。
兄長……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朱明忠的心思就是一陣紛亂,他不知道,爲什麼朱慈煥認準了他就是“三皇兄”,也就是歷史上那個所謂“朱三太子”朱慈炯。
“王弟,在這裡過得如何?還習慣吧?”
儘管軍正司每週都會把王士元在這裡起居情報送至清河,但朱明忠還是出言詢問道。
“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只管直言,本官……”
一聲“本官”,讓王士元的心思不由一亂,他知道,這位三皇兄又一次否認了他的身份,可是在他看來,眼前這位朱經略肯定是三皇兄,絕不是其它人,也正因認準了朱明忠的身份,他纔會安下心來,不至於像過去一樣,終日提心吊膽的,擔心着自家的性命,所以自從來到這裡之後,過得倒也算是自在。
“回皇……經略,小弟於此倒也自在,只是不能外出,着實讓人煩悶,若是……”
見朱明忠的臉色略微一變,朱慈煥便連改了口,然後笑說道。
“小弟知道,現如今時局如此,經略不得不事事小心從事,想來待到京師克復,清虜北逐之時,到時候,自然也就能出園往外間行走了。”
一心只以爲“三皇兄”是因爲爲了隱藏身份,纔將他留於園中的朱慈煥,看着朱明忠,又試探着詢問道。
“經略,只是現在這外間的形勢如何?小弟從報紙上看,這滿清酋乎似乎大有駐於濟南的意思?”
王士元的問題,讓朱明忠點點頭,看着他說道。
“確實如此,現在這濟南幾乎等同於小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