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米券可不也是如此!
看似簡單的回答,讓顧炎武整個人猛然一驚,不過只是瞬間,本就對經濟有所瞭解的他,隨即明白了這“定額本票”的用途。米券之所以會受到追捧,是因爲其使用方便。
那些個生意人們做買賣奔波於各地之間,這天下離亂如此,隨身攜帶銀兩既不安全又不方便。所以攜帶方便可以換成的銀兩的米券纔會受商人的追捧。但米券的使用當然也有一定的限制,可“定額本票”並沒有任何限制。而現在人們只需要拿着“定額本票”,可以隨時到各地軍餉局各個分號換取銀兩,如此一來既方便、又安全,商人又豈不愛用?如此一來將來這“定額本票”豈不就等同於銀兩?
“只要“定額本票”使用方便,且可以隨時于軍餉局兌取銀兩,非但各地行商好用,便是出門在外之人,亦會使用“定額本票”,在下於各地行走時,就倍感攜帶銀錢不便,若是有本票的話,自然會首選本票,不過只是區區數張,便等同於銀兩千百兩……”
儘管沒有說話,但同樣有着北遊經歷的顧炎武同樣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幾百兩銀錢攜帶確實多少不便,若有這“定額本票”,自然方便攜帶。人們之所以不相信寶鈔是因爲寶鈔不能夠兌換成銀錢,而這“定額本票”如果可以自由兌換成銀錢,百姓又怎麼可拒絕?
點頭加以贊同的時候,閻爾梅又繼續說道。
“而且兩地銀價的差異和銀兩成色也各有不同,這同樣也可以作爲軍餉局賺取利潤的地方,除了通過成色牟利之外,大家想要得到“定額本票”,就必須先用現銀于軍餉局兌換,然後到達異地後,再與軍餉局取出,如此百姓銀錢入軍餉局未取用之前,官廳自然可以暫時借用。”
儘管閻爾梅的解釋並不符合朱明忠的對軍餉局未來的規劃,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想法這麼辦的話,這軍餉局是絕不會變成銀行的,它會變成一個錢莊或者票號,頂多也就是變成晚清時,那些自許“通兌天下”實際上已經遠遠落後於時代的票號,這並不是朱明忠的目的。畢竟他所需要的是真正的銀行!
但儘管如此,他仍然認真看了閻爾梅幾眼,同時笑着解釋道。
“用卿所言,絕非是本鎮所想,他日官廳絕不會暫用軍餉局分毫!”
經略的回答讓四人不由一陣詫異,在他們有些不解時,只見朱明忠繼續說道。
“軍餉局之所以能夠得到百姓的信任,正在於其信用,而若是官府每每暫借軍餉局現銀,豈不正是敗壞軍餉局的信用?破壞百姓對軍餉局的信任?本鎮又豈會因小失大,爲官府一時便利,取用軍餉局之銀?非但不能取用軍餉局的銀子,他日官府還會往軍餉局存入數百萬鉅款……”
數百萬鉅款!
作爲戶房司務的王略自然想到戶房的銀庫內的存銀,而對於朱明忠來說,未來由軍餉局署理銀庫,是軍餉局發展的必然,將軍餉局變成銀行,這正是他制定的一個前進方向,畢竟在不經意之間,軍餉局已經於江北以及江南的常州遍設分局,這正是其作爲銀行的基礎。
銀行纔是軍餉局的未來,當然也只有建立以銀行爲基礎的金融機構,才能夠從根本上解決財政問題,就像兩百多年後,戰爭融資,直接決定了甲午中日戰爭勝負,日本的現代的金融體系,使得日本整個的軍事力量大大加強。而且在戰爭爆發後,相比於清廷內部搜刮加外借外債,日本卻輕易的憑藉現代化的財政以及現代化的金融業於國內籌措了兩倍於清廷的軍費。
財力既是戰鬥力!
而是銀行正是現代金融業的核心。而在建立銀行的初期,自然需要政府的幫助,而政府的幫助除了政策上的幫助之外,向銀行存入鉅款,令其代理國庫,就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當然代理國庫,也可以讓戶部從繁瑣的銀庫管理中解脫出來。
“將官款存入軍餉局?那豈不就是和錢莊一樣?”
閻爾梅詫異的看着經略,時常與錢莊打交道的他,對其自然很是瞭解,最早的時候,銀莊其實就是普通店鋪,人們去店鋪買東西,店鋪順便把碎銀子鑄成整塊銀子,可能有的店鋪鑄得好,有時人們將之稱呼爲錢鋪,於是後來便只經營銀錢兌換,但現在也有一些錢莊經營存錢,大家可以將銀錢存入錢莊。
“有所相同,也有所不同!”
略點下頭,朱明忠繼續解釋道,
“大家往錢莊存銀,需要找給錢莊錢,但若是百姓將銀錢存入軍餉局,則可以給出一定的利息,當然這個利息是依據其存銀時間長短而定。當然,官府存銀于軍餉局中,軍餉局是無需給付利息的。”
在銀行業務沒有引進中國之前,中國古代的錢莊非但沒有利息,而且還要收取儲戶的手續費。甚至即使是現代銀行進入中國之後,在一戰前後大額存款纔有利息,小額存款是沒有的。
也正因如此,當朱明忠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都曾與錢莊打過交道的傅山、閻爾梅、顧炎武無是驚訝的看着經略,目光中全是不解與詫異,而傅山更是直接問道。
“經略,若是如此,軍餉局豈不是盡做虧本生意?”
閻爾梅、顧炎武兩人更是紛紛點頭。他們自然無法理解爲何往軍餉局存銀,軍餉局非但不收費用,反而還要給儲戶利息。
“怎麼會是虧本生意,這軍餉局收取存款,就是聚沙成塔,聚民間之閒財,然後並非是將其閒置於銀庫之中,即便是錢莊,其存銀不也時常用於放貸?”
只不過,對於此時的錢莊來說,放貸往往都是私下進行的,他們的放貸類似後世的拆借,利息極高。
“將來這軍餉局,勢必要作爲銀行,對外營業,其既可放貸於商人,同樣會放貸於尋常百姓,鄉間百姓若有急需皆可以地契、房契抵押,于軍餉局獲取貸款,而軍餉局所出貸款利息,皆由官府制定,以免利高傷民。如此可緩和百姓所受高利貸盤剝。”
這種貸款瞧着與“青苗法”有些類似,但又與其截然不同,當然對於朱明忠來說,這種小額貸款不過只是爲軍餉局贏得支持的一種策略。
“經略此法大善!大有宋時王文公青苗法之善,卻無其流弊!”
顧炎武的稱讚讓朱明忠微微一笑,這種小額貸款的理念,不過只是新瓶裝舊酒,與王安石的青苗法有些類似,當然,對於軍餉局而言,小額貸款並不是它的主業,它真正的主業是扶持工商業。畢竟銀行的作用就在於聚沙成塔,聚民間之閒財,用於工商發展。
當然,在這個工商業並不發達的時代,銀行的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購買官府的公債。而這纔是朱明忠各方百計推動軍餉局的根本原因所在。
“經略,這軍餉局屆時非但可以貸銀於尋常百姓,亦可貸銀於官府,如此官府自然不至於無銀可用!”
傅山的話聲剛落,那邊顧炎武立即出言反問道。
“貸於官府?百姓可以地契、房契作以抵押,那麼官府可於軍餉借貸,又該以何爲抵押?若僅是因爲軍餉局爲官府所辦,便不作抵押?那軍餉局又有何信?”
顧炎武的反問讓傅山一愣,就在他自覺失言時,一旁的閻爾梅說道。
“在商言商,軍餉局雖是官府所辦,可無信不立,斷不能因此不要官府質物,如若官府借貸,自然可以官田以至於……鹽稅!鹽稅亦可用作抵押!”
說罷,閻爾梅便看着經略,唯恐因此遭到斥責,從古至今,又豈有幾人借款於官府,還敢要質物?更何況還是以稅爲質。就在這時,他看經略點頭說道。
“此法亦可。”
其實何止是鹽稅可以用來抵押,對於來自未來的朱明忠來說,就是田賦、關稅等等同樣都可以用來抵押,甚至就連官府衙門等官產也能用來抵押,這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當然這種觀點在這個時代顯得有些太過匪夷所思,以至於閻爾梅在聽到經略的贊同時,甚至有些不敢確實,至於朱明忠則衝其略點下頭,心底這會甚至已經將閻爾梅的去處安排妥當了——軍餉局。
“非但鹽稅可以抵押,如山礦、田產等官產亦可抵押,若是官府以質押物向軍餉局借款,自然不會影響到軍餉局信用,而且官府也可將原本的死物變成現銀,應一時之急,而無須加稅地方,盤剝百姓!”
相比於閻爾梅,傅山似乎走的更遠,看得也更遠一些,他的贊同讓顧炎武行是沉思片刻,然後反問道。
“青主所言詫異,如此抵押官物自然可解一時之急,可將來官府如何歸還借款,畢竟這貸款是有利息的,到最後不還是要加稅還債?”
顧炎武的反問,讓朱明忠哈哈一笑,然後笑說道。
“如此,才需要官府千方百計拓以財源,而不單單只是加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