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軍門於敵撕殺時,左右統領,臨陣不進,不遵號令,屆時明忠又該如何處之?”
擡腿邁進屋間,朱之瑜直截了當的問道。
“學生見過老師,”
見老師來了,朱明忠連忙起身見禮,然後纔回答道。
“若是那時,明忠便只能正以軍法,這忠義軍中,軍法隊之用,正在於此!”
在忠義軍中,還有一支軍法隊,相比於這個時代其它人對軍法和軍法執行的隨意性,朱明忠早就借鑑後世的經驗制定了一個嚴格的軍法條令,雖然不一定能讓人畏懼甚於死亡,但是也近乎於此。
“若其煽動兵士殺軍法隊,逃亂,又該如何?”
看着面前的弟子,朱之瑜直接反問道。
“誰敢?”
面對師傅的反問,挺起胸膛迎着朱之瑜的目光,朱明忠頗爲自信的冷笑道。
“忠義軍將士,之所以畏懼軍法甚於死亡,除軍法嚴苛,法不容情之外,軍中將士皆募於常州諸縣,其徵募皆爲各縣良家子,均繫有地保作保之常州本地土著,他們均有家屬,但凡潰兵、遊民不得舉充;按軍法,兵丁潛逃,地方官府必嚴密查拿,一個月仍無下落,追究家屬的責任,如此連坐,何人敢逃、何人敢叛!”
儘管並不願意承認,但是以連座爲核心“連帶責任”從來都是避免逃兵的最好辦法,而這些都是朱明忠借鑑後世的經驗,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常州諸府都是他的人,如此可以保證地方官府會全力追拿逃兵,追究其家屬責任。更有甚者在軍餉的發放上,同樣也是借鑑了後世北洋軍的經驗,直接成立軍餉局,由軍餉局發給兵丁憑據,由其家屬憑軍餉憑據按月領取七成軍餉。從而避免了軍官直接插手軍餉發放,從而任用私人、吃空餉、剋扣軍餉等事的發生,當然也避免了兵丁領取軍餉後隨意揮霍。
“既然如此,那又有何憂?”
學生的回答讓朱之瑜笑道。
“若是成仁你沒有這等連坐之法,爲師必定你殺兩人以免意外,既然有此防範,兵士不敢生叛,僅只是些許人等,如此又有何懼?”
在常州的期間,朱之瑜表面上只是安心文章,與當地士子遺民談論文章時事,以便爲學生爭取當地民心。可是他同樣沒有忽視對學生的關注,尤其對其麾下忠義軍的關注,畢竟亂世之中軍隊纔是根本。從軍制再到其它細節,尤其是忠義軍從徵募到軍餉發放等環節,無不是讓他大爲驚奇。過去國朝募兵皆是其兵員由將帥自行招募,軍餉由將帥就地自籌,軍隊調遣的指揮權歸將帥掌握,軍隊的散存視將帥的去留而定。
而朱明忠在創辦忠義軍期間張貼切的《募兵告示》,明確規定:州縣應查明各村莊戶口,責令里長,莊長、首事、地保公舉數人當兵,必須確係土著,均有家屬。而且不僅如此,其還委派專人負責兵丁招募,營中各官皆不得插手。如此便避免了營中各官招募私人的可能,而在官佐的委派中,各級官長亦沒有委任權力,儘管各級官長對下一級官佐有舉薦權,但也僅限於一級。至於士兵的軍餉同樣由軍餉局直接發到每個士兵手裡。如此種種都是爲了避免官長於官中任用私人,從而造成軍歸私有的局面。
這些環環相扣的軍中條令,幾乎讓朱之瑜歎爲觀止,在他看來,如此便解決了古往今來,歷朝歷代皇上對武將最大的擔心——軍爲將有,兵爲私有。或許忠義軍中,軍依然爲私人所用,但也只歸朱明忠一人所有,至於所謂的左右翼統領,不過只是徒有其名,甚至可以說是個光桿統領。
“啊……”
老師的反問,讓朱明忠這才反應過來,他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因爲從一開始,他就已經用制度去約束了軍中官佐“造反”的可能性。
原本他可是早就打定主意,等到合適的機會再尋機挖瘡補肉,清除隱患,可是仍然難免擔心爲人所乘,可儘管如此還是要表現出來公而無私的一面。
戲,人人都要演。即便是殺人也要讓衆人皆言殺,然後再揮淚斬馬謖,這纔是爲帥所爲。
現在一想,有軍法在,又有何顧忌?
“明忠,之前,爲師不明白,你爲何將高繼全留于丹陽,現在看來,你將其留于丹陽,並非僅只是爲穩定後方,恐怕亦是因爲中軍、左右兩翼軍以及後軍之中,唯獨這後軍是其私人所募,若是如此種種實難制約,所以,你便認定其軍心不穩,方纔留其于丹陽吧……”
看着面前的這個弟子,朱之瑜那言語中全是欣賞之意,這種欣賞是發自內心的,不僅僅只是因爲他的弟子奪下了南都,爲大明中興立下了汗馬功勞,更重要的是,僅憑此制軍之法,便足以令其名留青史!
在來南京的船上,他幾度因爲這弟子而從夢中笑醒,不僅是因爲大明中興有望而歡喜,更多的是爲自己難得到這樣一個關門弟子。
“啊!”
父親這般一說,朱大咸這才明白,爲何朱明忠會堅持不願殺人,不是他不願殺人,而是他根本就無需殺人。至於於樹傑,更是驚訝的看着軍門,過去視若尋常的軍中營規,現在看來果然是皆有深意。
“軍門英明,只是如此,並不能解決問題!”
相比於他人的驚訝,儘管對其營規所含深意同樣極爲驚詫,但石磊還是不客氣的指出了其中的欠缺之處。
“畢竟,這營中尚有數百後勁營之兵卒,若這些人爲其煽動,又該如何?”
石磊的反問讓朱明忠的眉頭微蹙,確實,後勁營確實是個問題。
怎麼辦?
看着石磊,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然後沉聲說道。
“其實,後勁營中弟兄又豈能全爲其所用?不過三兩個心懷異志者?又有何患,手指尚有長短,人心又焉能一致,關鍵是用規則約束,令其往一處發力,而規則的約束在於監督,所以……”
盯着石磊,朱明忠笑道。
“不知是四石是否有意接過軍法官一職!”
儘管在忠義軍成軍之初,就設立了軍法隊,但是軍法官一直未加委任,既是因爲沒有合適的人選,更重要的對於軍法隊的未來,朱明忠還沒有腹案於胸,但是現在,他反倒是想通了。
“軍法官?”
儘管已經有意留於朱明忠身邊,但石磊還是有些納悶,這軍法官又是何職?難道是監軍?
“這軍法官,嗯,就是負責軍隊中執法、維護軍紀與部隊安全的任務,各級軍紀官和軍法隊皆直接聽命于軍法官……”
回憶着後世憲兵、糾察的作用,朱明忠一一解釋着軍法官的用處,這個軍紀官表面上看似沒有管制主官的權力,但實際上,如果主官違反命令,軍紀官就可以借內部條令解除其指揮權,而軍法隊則是其實施這一權力的基礎。
“成仁此法甚好,如此軍紀官既無監軍之名,卻有監軍之實,既不會掣肘主將,亦能令主將不敢妄動。”
瞬間,朱之瑜便意識到這軍紀官與普通監軍的不同,過去監軍與軍中大帥屢屢衝突,兩者關係更是極爲緊崩,也正因如此,在他總結皇明得失時,以內官充當監軍,不懂軍機之事的內官掣肘主將、插手軍務,更是皇明的弊政之一。可若是沒有監軍,又如何監管統兵大帥?儘管弘光朝中,沒有了朝廷威權之下,那些軍中大帥對於內官監軍想殺便殺,可設以監軍總能讓朝廷放心。問題就在於如何平衡監軍與主將的權力。
而現在朱明忠關於軍紀官的設想,卻讓朱之瑜看到了其中的益處,最大的好處就是其沒有監軍攜朝廷威權統管軍務的蠻橫之權,卻有必要時監管主將的權力,而這個必要時,僅僅侷限於其違反軍法,而在平常,軍紀官只負責維持軍紀,履行軍法,卻無權插手軍務,如此自然也就沒有了掣肘主將的可能。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這軍紀官必定要設得,且又可將軍中主將從軍法瑣事中抽身,專心軍備,成仁此法甚好!甚好!”
在朱之瑜出言稱讚着這軍紀官的好處時,已經有些心動的石磊又聽朱明忠說道。
“當然,除此之外,軍法官還有一個責任,就是蒐集各方軍情……”
其實這就是一個情報機構,相比於其它人,出身於錦衣衛的石磊無疑最適合充當這一情報機構的負責人,畢竟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錦衣衛類似於後世的情報機構,當然,現在這個情報機構同樣也被賦予了監督軍法的責任,這並不算是特例,畢竟在後世很多國家的憲兵部隊,除了維持軍紀,執行軍法之外,同樣也擔負着情報責任。
當然,朱明忠之所以會這麼安排,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一切都要隱藏於“軍國大事”的煙霧之中,而不至於像明朝的廠衛一般,因其張揚而臭名昭著,情報機構應該是神秘的,甚至不爲人知的。
而此時已經心動的石磊又豈會拒絕,在朱明忠詢問他是否願意的時候,他立即單膝跪拜道。
“末將敢不從命!”
待兩人又就軍法、軍情等事加以勾通之後,朱明忠看着衆人說道。
“今天就先這樣的,明個,我還要去辦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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