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下,一支浩浩蕩蕩的馬車隊在數百名昂首挺胸大明精銳士卒的護衛下出現在官道之上。
能有這種護衛規格的官員,自然是從南京而來的楊士奇。
似楊士奇這般身份,陪同前來的官員自然也不少。
除了廣東布政使伍士皐,廣州知府方儉等地方主政官員外,陳嘉鼎、李書閎這些世家門閥的家主也都在。
畢竟他們除了是商人外,還都在工商聯有各自職位,也算是有官面上的身份,陪同,是夠格的。
作爲東莞縣令,陳景和一早就帶着全縣的官員出城候着了,站在迎候隊伍的最前排,陳景和還有些恍惚失笑。
以往自己和楊士奇見面的時候,都是後者提前等自己,現在倒好,輪到自己紆尊降貴等楊士奇了。
而且還是提前整整一個時辰出城候駕!
看着李延宗組織着鑼鼓喧天、舞獅奏樂,再看看葛和忙着灑水淨街、嚴查治安,陳景和心底嘆了口氣。
這倆人配合的倒是真默契。
等楊士奇一到能看到的,自然是一片花團錦簇、歌舞昇平的東莞縣。
只不過這花,是芙蓉花!
正胡思亂想着,身旁的李延宗捅咕了一下。
“縣尊,來了。”
陳景和陡然驚醒擡頭,果然看到在視線的盡頭,一標人馬影綽綽中逐漸清晰,繼而數杆排面十足的旗幟當頭打出。
楊士奇到了。
三十八歲的楊士奇正是盛年,一個男人最黃金的歲數,又恰好掌握着決策一個龐大國家的權力,所以,當看到此刻威風八面的楊士奇時,便是陳景和也不免有些恍惚,很難將眼前之人和自己印象中的一直和藹可親的楊叔父聯想到一起。
若不是身後的李延宗提醒,陳景和甚至忘了行禮。
而楊士奇也在一片參見聲中走下了馬車。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向着自己彎腰行禮的陳景和,楊士奇是避也不能避,攙也不能攙,只能竭力維持着自己的威嚴,倨傲且高貴。
“諸位同僚都免了吧。”
陪同而來的陳嘉鼎知道楊士奇的心中窘迫,便適時的開口,衝着方儉。
“方府尊,楊行走第一次來咱們東莞,你可得幫着引薦一番。”
方儉很自覺的接過這任務,他殷勤的湊上前去,一一爲楊士奇介紹着東莞的官員,而第一個介紹的,毫無疑問是身爲縣令的陳景和。
“楊行走,這位就是咱們東莞縣新來的縣令,也是全廣東最年輕的縣令,姓陳名璟。”
楊士奇嗯出一聲,可看着陳景和再次向自己行禮時,還是不自然眼角抽搐兩下。
隨着方儉的一一介紹,這官面上的流程算是走了一番,
跟在楊士奇身後的一衆官員一一走過,綴在後面的陳嘉鼎小聲同陳景和聊了兩句。
“嘉鼎兄,楊叔父他,是因爲我來的?”
“嗯。”陳嘉鼎小聲迴應道:“士奇公說了,您的事大王已經知道了,稍後有時間,士奇公會親自向您稟報,稍安勿躁。”
兩人正說着話,前面走着的方儉恰好回頭,看到二人交談就走了過來。
“陳會長和陳縣令聊什麼呢。”
兩個陳字讓方儉咬的稍有些重,而陳嘉鼎則哈哈一笑,順勢言道:“這陳縣令不是剛從南京回來嗎,所以閒聊兩句。”
這個回來一詞順口而出,被陳嘉鼎說的很是自然,聽在方儉的耳朵裡就自然變了意思。
陳璟,是我們陳家的人。
“哦,莫不成二位有舊?”
陳嘉鼎意味深長的說道:“方知府剛纔也說了,陳縣令可是咱們廣東最年輕的縣令,少年才俊啊,我自然是想着認識認識。”
明明之前陳嘉鼎還挑明陳景和的身份是他們陳家之人,而現在卻又矢口否認,做出一番雲裡霧裡的姿態卻是玩起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把戲。
方儉看向一臉茫然的陳景和,心說你小子還挺會演戲,這官場的技能沒少學啊,咋就年輕氣盛的想着惹是生非呢。
虧得你是陳家之人有陳嘉鼎護着,只要不再碰不該碰的忌諱,那還確能放你一馬。
城外的寒暄時間不長,所有人的小心思自然都用在了城內的宴會上。
而這頓飯吃的,可是讓包括伍士皐在內的一衆廣東官員暗自心驚。
“嘉鼎。”
楊士奇端起杯子衝陳嘉鼎遙遙舉起:“這兩年你在廣東可是做的不錯,本官此來之前,令尊還特意找到本官,託我此來看看你,不過眼下來看,你已可以獨當一面了。”
後者舉杯起身,連聲不敢後一飲而盡,隨後又斟滿回敬一個,楊士奇亦是爽快的乾杯,給足陳嘉鼎面子。
兩人這一來一往,委實令伍士皐等人眼熱。
楊士奇何許人?
全大明誰不知道,這位給陳雲甫做了十幾年秘書的主可是大明政壇名副其實的二號人物。
如今更是搖身一變,馬上就要從臣變成君了!
這樣的人,竟然對陳嘉鼎那麼親近友善?
伍士皐不動聲色看了一眼方儉, 後者微微點了下頭。
陳家的力量,恐怕要比想象中還要龐大,不能輕易招惹。
二人只當是楊士奇是在給陳嘉鼎站臺撐腰,只有後者心裡清楚,這哪裡是替自己撐腰,是給陳景和撐腰纔對,自己只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承蔭者而已。
只有讓伍士皐等廣東官員把自己的陳家想象的強大,那麼身爲‘陳家之人’出身的陳景和才能相對安全。
因此,底氣十足的陳嘉鼎在隨後給伍士皐等人敬酒的時候,有意無意的開始把話題往陳景和身上帶。
“我聽說陳縣令在南京工學的時候,在京交所實習過?”
陳景和全然不懂陳嘉鼎這話都從哪編造出來的,但這種場合,根本不夠成熟的他只有順從的份,便點頭默認了下來。
有了這份默認,陳嘉鼎和方儉聊起天來就好說的多。
“方知府,陳縣令如此一個年輕才俊,放在東莞一個縣做縣令,整日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是不是有些屈才,正好廣交所現在也缺人,調一下您看怎麼樣。”
方儉先是一怔,而後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