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首位坐下的陳雲甫身上,屏息靜氣,靜靜等着。
誰心裡都清楚,這次的會,很重要。
至於陳雲甫到底有多大的動作,在場的人心裡就沒了底。
“人都齊了吧。”
楊士奇環顧一圈點了下數,點頭說道:“除了常帥還在朝鮮之外,其他的都齊了。”
“那咱們開會。”
確定人齊之後,陳雲甫敲了敲桌子說道:“諸位,今天這堂會只有兩件事要議,在本輔說完之前,希望諸位不要貿然打斷。”
明確了紀律之後,陳雲甫也不耽誤,開門見山說起正事來。
“今年初,常帥在朝鮮戰場大捷,三韓之地如今盡歸我神州,遼州建制的事,孤在山東的時候就已經着命諸位擬立項,誰來介紹一下遼州建制後的具體情況。”
一羣人都沒急着開口,而是把目光對向陳雲甫的岳丈邵質。
陳雲甫離京的這段時間,主持軍政院工作的是後者,他不說誰說。
邵質自己也不含糊,組織一下語言後,便開口侃侃而談。
“禹王、諸位同工,這段時間,老夫和財政、政務兩個部門通過了氣,遼州建制之後,將會擁有三十七個府、兩百六十一個縣。
這裡面,原遼東的統計數據還是比較詳實的,計有丁口數四百六十七萬人,至於原朝鮮的情況,要等戰後俞以豐將第一次統計數據送來才能知悉。”
“除了丁口之外,原遼東一共有造船廠三處、港口十七處、織造局兩處、四十三個礦課司、冶鐵廠六座、軍工廠一座。”
在座衆人聞之無不驚愕,都知道這十幾年國家把遼東發展的非常好,但具體的數字沒看到之前,那也只是朦朧間的認識,現在聽到邵質介紹詳細數據,還是很驚訝的。
單個拎出來,遼東的體量不比江南沿海富裕省份要差啊。
而遼東之所以能夠發展那麼迅猛,當然是得益於政策傾斜,陳雲甫扶持了那麼多年,
要是再無法後來居上,那都對不起國家這麼多年浪費的資源。
這一把,全劃給遼州、劃給常茂了,想想,還真有點心疼。
陳雲甫也心疼,不過現在不是心疼的時候,他等邵質的話說完,就看向嚴震直說道。
“遼東劃給遼州,這些廠課不能遷,各部這些年給遼東的支援,花了大筆的銀錢,你們央行有沒有估出個大概的價格來。”
既然決定把遼東歸了包堆賣給常茂,那說什麼也要賣一個好價錢才行。
嚴震直心中早有腹稿,接了話便說道:“都統算過了,中央財政這些年陸陸續續花到遼東地方上的差不多將近七千萬兩吧。”
就坐在陳雲甫左手邊的藍玉跳了一下眼皮。
七千萬兩?
國家這些年往遼東花了那麼多錢?
好傢伙!
軍方早就給常茂把這筆戰爭仗算明白了,加上傷亡撫卹,差不多也有兩千三百多萬,加在一起,那豈不是上億了?
這將來常茂可怎麼還啊。
不過這功夫也顧不上心疼常茂,因爲陳雲甫已經把這個話題給揭了過去。
“遼州後面的情況怎麼處置,等常帥回京之後,孤再和他議,到時候財政部的同工還有震直一起來,看看這筆錢該怎麼收回,現在咱們接着往下說。”
“這些年,中央朝廷陸續出臺很多項政策,其目的無不是爲了富國富民,而今成效頗顯,國力日升、歲庫豐盈,錢糧無不堆積如山,之前這些政策的頒行爲的只有一件事。”
陳雲甫伸出一根手指來,沉聲說出兩個字。
“教育!”
“孤要改革教育。”
有很多人挑了一下眉頭,但沒吭聲,都靜心下來聽着陳雲甫繼續說。
“以往的教育,無論是官辦還是民辦,都是爲了科舉而辦,以後的教育,是爲了強大而辦,因此在本質上,不再拘泥於儒學經典一科一教,將會納百家之長、有教無類。”
“早幾年,孤便命黃觀匯同翰林院、國子監一道將國家藏書分門別類,纂修教材,如今已整理出第一版的教科書,其內容包括了國學、數學、天時、地理、醫學、史學、雜文、工造、律法等多種學科,日後會陸續增入新教育中。”
“自即日始,一切民辦學堂要停辦,由地方省、府、縣三級司衙學政或教諭主管教育,成立官辦學堂。
官辦學堂將分爲青、少、幼三級,分別吸納十五至十八歲、十二至十五歲、七至十二歲的適學齡兒童入學。
孩童入學學習將會被定爲孩童的法定義務,無論男童、女童都要入學接受教育,其父母拒絕送孩子入學的,將會被視爲犯法,由地方官府酌定處以期刑!”
“教育爲官辦義務教育,不收取任何學費和食宿費,其中七至十五歲學生無須參加勞動,十五歲以上學生需參加地方官府組織的勞動生產工作,具體的工作方向和時間,由地方官府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和實際生產內容酌定。”
“在青學之上,朝廷會成立專業類學府,對接各部司局不同的工作職責和生產方向,自專業技術類學府畢業的學生會由朝廷安排就業,非專業技術類學府畢業的學生,可以參加地方省府縣吏考入仕或來南京參加京考入仕。”
陳雲甫說完這一大通之後歇了一口氣,轉問衆人道:“諸位都有什麼意見。”
男女同學、強制入學、義務教育。
在座者從陳雲甫這侃侃而談的一大堆話中挑出了三個核心點,聽的無不是眼角抽搐。
這是教育平等嗎,是。
但這絕不僅僅只是教育平等這麼膚淺的表面意思。
教育平等對應的就是晉身平等。
所謂寒門難出貴子,那是因爲教育資源被門閥士族壟斷,百姓貧寒之家是無法接觸到高深知識的,無法接收知識就會愚昧,還有什麼資格來參與政治,獲取國家權力。
現在陳雲甫改革的不止是教育,也事關將來幾十年後國家的政體結構。
這需要慎重的考慮。
不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敢第一個站出來跟陳雲甫掰扯,索性便齊齊點頭。
“王上此舉甚善。”
“那就表決吧。”
陳雲甫扔下筆,舉起了自己的手,毫無懸念的全票通過。
“藍帥、士奇留一下,其他人散了吧,晚上入宮赴宴即可。”
通過教育改革政策後,陳雲甫也不耽誤大家時間,只留下了藍玉和楊士奇兩人。
兩人都沒動,等到衆人散去之後,藍玉纔好奇的問道。
“這教育的事我又不懂,禹王您怎麼說就怎麼辦唄。”
陳雲甫搖了搖頭道:“藍帥,動教育就是動國本,動未來的政體結構,茲事體大,孤怕地方會有人鬧事。”
藍玉這便明白過來,陳雲甫是打算讓自己來爲改革教育保駕護航啊。
當下就眯起眼來說道:“禹王放心,誰要是想鬧事,我就要誰的命。”
有了藍玉這話,陳雲甫就很滿意的點頭。
“藍帥能有這般態度,孤的心裡踏實多了,這件事孤交給士奇去辦,士奇啊。”
“臣在。”
“你日後遇到什麼阻力,要多和藍帥通氣,把這事替本輔辦好。”
“是。”
陳雲甫呼出一口氣,笑道:“好,那咱們今天就到這,都去換身衣服。”
扔下這句話,陳雲甫起身便走,身背後,楊士奇衝藍玉做了一揖。
“日後還望藍帥多多幫助。”
藍玉也不託大,扶起楊士奇笑道:“禹王很器重士奇你,要多勉勵之。”
“做臣子的爲禹王分憂,分內之事。”
楊士奇謙虛一番,而後亦是拱手道喜:“在下還沒來得及和藍帥道喜呢。”
“哦,何喜之有?”
“從山東回來的路上禹王就囑咐過,要朝廷儘快爲北伐籌措軍資,藍帥就快要縱橫草原了,不足喜嗎?”
藍玉的老臉上露出笑容來,拍了拍楊士奇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扭身離開奉天殿。
保教育就是保陳雲甫,保陳雲甫就是保自己。
誰做新政的敵人,就是做藍玉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