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由戶部,就永樂元年,全國丁口戶數及田畝數向內閣進行彙報。”
永樂元年四月初一,內閣例行辦公會由陳雲甫主持在文華殿召開。
到會者除五名閣臣外,還有通政使蔡瑄、戶部尚書葛循。
後者被陳雲甫點了名,拿出最新彙報合計後的丁口、田畝勘合起身彙報。
“浙江布政司計戶,二百一十三萬八千二百二十五戶。
丁一千零四十八萬七千五百六十七口。
隱戶十七萬四千八百九十四口。
江西布政司計戶、一百五十五萬三千九百二十三戶。
丁八百九十八萬二千四百八十一口。
隱戶九萬七千六百八十口。
湖廣佈政司計戶,七十七萬五千八百五十一戶。
丁四百七十萬二千六百六十口。
隱戶三萬一千二百零七口、永順府有丁三十九萬六千四百二十一口。
福建布政司計戶,八十一萬五千五百二十七戶。
丁三百九十一萬六千八百零六口。
隱戶五萬六千四百四十九口。
河北並北平府計戶,三十三萬四千七百九十二戶。
丁一百九十二萬六千五百九十五口。
隱戶四萬八千六百三十三口。
山東布政司計戶,七十五萬三千八百九十四戶。
丁五百二十五萬五千八百七十六口。
隱戶,十一萬六千九百四十七口。
山西布政司計戶,五十九萬五千四百四十四戶。
丁四百零七萬兩千一百二十七口。
隱戶六萬八千四百三十九口。
河南布政司計戶,
三十一萬五千六百一十七戶。
丁一百九十一萬二千五百四十二口。
隱戶七萬八千六百一十三口。
陜西布政司計戶,二十九萬四千五百二十六戶。
丁二百三十一萬六千五百六十九口。
隱戶四萬兩千零一口。
四川布政司計戶,二十一萬五千七百一十九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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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百四十六萬六千七百七十八口。
隱戶一萬三千四百二十口。
廣東布政司計戶,六十七萬五千五百九十九戶
丁三百萬零七千九百三十二口。
隱戶,二十九萬八千六百七十口。
廣西布政司計戶,二十一萬一千二百六十三戶。
丁一百四十八萬二千六百七十一口。
隱戶十四萬三千二百七十六口。
雲南布政司計戶,五萬九千五百七十六戶。
丁二十五萬九千二百七十口。
隱戶四千二百六十口。
直隸計戶,一百九十一萬兩千九百七十七戶。
丁一千零七十六萬四千二百零一口。
隱戶三十九萬七千八百六十口。
遼東計戶,二十四萬八千六百三十九戶。
丁一百九十二萬四千五百六十七口。
無隱戶。
另,根據內閣要求,貴州、甘西、青海及蒙七衛不在此次統計之內,合併其上。
全國共計戶,一千零九十萬一千五百七十二戶。
丁六千二百四十八萬八千六百四十二口。
隱戶及永順府共計一百九十六萬八千七百七十口。
全國計田地總數,八億五千零七十六萬兩千三百六十八畝,去年稅糧是將近三千萬石,按照洪武十八年定下的三十稅一比例進行倒算,去年全國的糧食總產量爲九億石,畝產僅一石有餘。
以上就是國朝眼下所有戶冊、丁口、田畝的總數,呈報內閣知悉。”
隨着葛循的彙報結束,陳雲甫一直敲擊桌面的手指也終於停了下來。
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數字。
六千四百多萬的丁口、八億五千萬畝的糧田,這個數字倒是和歷史上本身的洪武朝相差無多。
另外,根據朱元璋一貫的勸課農桑、輕徭薄賦的政策核心,大明朝的元氣確實在短短一個洪武時期就迅速的恢復乃至發展到巔峰。
不過這裡有一點讓陳雲甫報以疑問。
“畝產怎麼會才一石有餘?這其中,江南部分地區甚至是一年兩熟,畝產難道連一百斤都達不到嗎?”
想想後世的糧食產量,不提雜交稻這種科技產物,那起碼也是畝產五六百斤。
即使明代的一斤要比後世多一成二,那一百斤也才合後世度量標準的一百二十斤,這也說不過去。
更何況早在宋朝時,按照《河間志》、《宋會要》的記載,那個時候稻穀的產出便已經是畝產三點二小石。
依着宋代的計量單位,三點二小石大概折算下來應該是三百二到三百四十斤區間。
明朝的畝產量怎麼可能一口氣降到宋代的三分之一?
更何況陳雲甫如果沒記錯的話,根據多部中國農業史研究的數據,明朝中後期時,江南的稻穀畝產量是五百七十七斤!
即使這個數字有一定的水分,上下的浮動也不可能超過一成,怎麼也要佔在五百斤以上,也就是三石。
江南的田畝數超過大明朝眼下一半,足足四億多畝,怎麼也該十幾億石纔對,這倒好,全國八億多畝的田地竟然才產出了九億多石的糧食。
九億石分到全國人身上,每個百姓才分到十四石糧食,當然,吃肯定是吃不完的。
但這個數據確實有水分,而且也太有水分了。
葛循解釋道:“測算田畝是地方官府的籠統計算,實際上大量的田地是無人耕種的荒田,而且北方的丁口數遠不及江南,很多戶人家往往分到二十畝田,實際上卻是照顧不過來。
所以,眼下國朝歲入有八成的比例要依靠着江南。”
人少地多耕不過來,這算不算是一個好消息呢。
陳雲甫繼續問道:“江南的人均田畝數,現在大概是一個什麼比例。”
葛循答道:“如果按照總數來計算,那麼大概是人均十二畝地左右,只是這十二畝地中,也不是全然有人耕種的,若是再考慮到佃戶和租戶,那麼江南的人均持田數也就大概在六畝八分左右。”
“總數是十二畝,實際上卻只有六畝八分地,也就是說,江南尚未達到人口和田畝的飽和,是這個意思嗎。”
葛循點了點頭:“僅一個江南,足可以使八千五百萬百姓達到人均六畝地,飽和計算,可以年產十三億石以上的糧食,換言之,國家依靠一個江南,稅糧是能夠超過四千二百萬石的,這還是維繫三十稅一的比例。
實際上,自洪武十八年開始,朝廷定下三十稅一的政策,其目的是爲了勸課農桑、刺激耕田增加,然而結果上,耕地的數量並沒有什麼提高,因爲耕地需要人,洪武十八年到如今纔不過七年,還不夠一代人長起來。
真等到二十乃至三十年後,丁口充裕到八千乃至九千萬的時候,三十稅一的國策是要改動的,糧賤傷農,效仿唐宋盛世,二十乃至十五稅一纔是一個合理的稅法。”
看到葛循能給出一個個準確的數據,陳雲甫很是滿意的點頭。
“辛苦葛部堂了,請坐吧。”
同葛循談完話後,陳雲甫才言道:“幾位閣老也都聽見了,今年的丁口、田畝的核算工作算是結束了,諸位各自有什麼看法,都可以談談。”
這裡面,邵質是最清楚陳雲甫的打算,故而直接接過話說道。
“老夫不知道少師、諸位閣老怎麼看,老夫是覺得觸目驚心啊,全國六千二百多萬的丁口,竟然有將近兩百萬的隱戶。
什麼叫隱戶,無非就是寄生於達官顯貴府邸內的奴僕換個名字而已。
二百萬人吶,這比河南一個省的人口都多,而且這二百多萬人大多還都是當打之年,不是耄耋更不是孩提。
他們完全可以爲我大明多耕上千萬畝糧田、多織幾百萬匹絹布,甚至可以提刀拿槍,爲我大明朝開闢幾千裡的疆域。
現在卻全部不見天日的活在暗處,老夫很是痛心,老夫以爲,欲圖國富,這隱戶是不能再繼續扣在手裡了,要釋放出去,讓其編戶爲民、讓其繁衍生息、讓其充實地方。”
“邵閣老打算怎麼個釋放法?”齊德問了一句:“他們無地無田,貿然全數釋放,沒有謀生的生計豈不就成了兩百萬的流民,那可是要天翻地覆的。
更何況,當年太上皇下詔釋奴,還提過官爲贖買,現在天下有兩百萬隱戶,朝廷出面來買,朝廷有那麼多錢嗎,所以邵閣老這個提議,太急了一些,我分管戶部,國庫裡有多少錢我比邵閣老要清楚的多。”
徐本皺着眉頭:“官爲贖買確實有些困難,不過邵閣老說的很多,留着兩百萬的隱戶到底有什麼意義,還是釋放出來的好。”
齊德剛打算開口,陳雲甫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
“葛部堂。”
葛循忙應聲:“下官在。”
“這些個隱戶你們在統計的時候,有沒有專門統計過男女的比例。”
葛循愣了一下,馬上言道:“少師稍等,下官這就去戶部衙堂看一下,絕對是有的。”
“讓戶部的人送來。”
陳雲甫側首說了一聲,就坐在陳雲甫身後不遠處的楊士奇忙起身離開文華殿,不多時便帶着一戶部的官員匆匆趕回。
來者也不敢耽擱,忙把具體數字報了出來。
“除永順府外,全國一共有一百五十七萬兩千三百四十九口隱戶,其中女子九十八萬四千七百二十人,男丁五十八萬七千六百二十九人。”
陳雲甫點了點頭,謂衆人言道:“這所謂的女子隱戶應該就是丫鬟、婢女之類的吧,九十八萬,這要是放出去,咱大明朝的光棍漢子可就過年了。”
衆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少師說的是啊,真要給九十八萬光棍漢配了媳婦,過不了幾年,咱大明朝就呱呱墜地上百萬新子民咯。”邵質接過話就說道:“不過少師,過年的可不光是光棍漢子,還有五十八萬嫁不出去的呢。”
“對對對,你看本輔,重女而輕男了,這可不好,不好。”
陳雲甫笑着同邵質唱了兩句雙簧,隨後面色一正。
“諸位,咱們商量商量,如何將這一百五十七萬的隱戶釋放出來。”
“聽少師這意思,是非放不可了?”
陳雲甫衝着齊德一笑:“這怎麼能說是本輔的意思呢,齊閣老要是有意見可以提嘛,回頭咱們召開內閣全體會議,大家一起表決,通過了之後,那就是內閣的集體意思,通不過,那也是內閣的意思,本輔一定服從。”
又拿全體會議說事,誰不知道內閣十八人中,你陳雲甫一個人就攥了最少九張票。
與其走那個過場,還不如干脆你自己說了算呢。
齊德沉着臉說道:“釋奴茲事體大,僅有上百萬的人如何安頓就不是一件小事。”
“當年太上皇如何釋奴的?”陳雲甫看向了徐輝祖。
後者本是不打算開口的,現在陳雲甫問到了自己,只能說道:“當年釋奴的數不大,太上皇陛下旨大都督府一共編了四百多個軍屯衛所,大概三萬七千戶吧,具體數字我記不清了,差不多。”
陳雲甫點了點頭,隨後又衝葛循言道:“河南可是中原大省,竟然只有不到兩百萬人?”
“是,早些年打仗的時候,河南可謂十室九空,饒是我大明立國二十多年,河南丁口仍舊單薄,加上洪武十五年開始,黃患復起,後來洪武十八年朝廷北伐攤派徭役,很多河南的百姓便遷走了。”
河南的老表不容易啊。
想想後世,河南人口都破億,現在倒好,可憐巴巴的才二百萬。
估計還沒有後世一個縣級市的人多。
“現在黃患不是已經平了嗎,朝廷這些年花那麼多錢在工部身上治理黃患,也該有用武之地了。”
陳雲甫沉吟道:“那好,現在釋奴有了方向,由各省官府組織省內隱戶,集體遷往河南安頓,路上所有糧食的消耗,由戶部全額承擔,這就是咱們永樂朝內閣組閣以來的第一號政策,就叫,中原復興計劃!”
一百五十七萬隱戶全部遷往河南安頓!
至於路上的糜耗,那才能多點,頂了天要不了五十萬石,要按照錢來算,二十萬兩頂天了。
“照會河南布政使司,全盤接收之後,即刻分配土地。”
陳雲甫隨即又沉吟道:“同時,在洛陽、開封興辦織造廠,從那些女子隱戶中挑選會織造的姑娘,組建河南織造局。
其餘的,從河南當地的軍屯衛所挑些小夥子,能婚配出去就儘量婚配出去,中原復興計劃的第一要求就是,抓緊時間生孩子!”
衆皆低笑,隨後又都若有所思起來。
中原復興計劃。
人才是最原始的生產力啊。
偌大一個河南省,竟然只有區區不到兩百萬,確實太缺人了。
“少師,咱們好像還沒討論過如何贖買這一百五十七萬的隱戶吧。”齊德還在糾結這一點:“朝廷沒有......”
“誰說朝廷要出面贖買了。”
陳雲甫直接寒臉:“今天內閣還有一個議項,同時也是今年內閣第二號政策,《全國廢奴法案》!”
“凡我大明子民,無論籍貫、無論貧富、無論貴賤,均不可爲奴,主動賣身爲奴者不可由之、強取豪奪變民爲奴者不可饒之,因此,釋放隱戶是強制要求,不存在商量。
另外, 什麼叫官爲採買,隱戶也是人,他們不是貨物更不是牲畜,採買這兩個字不許用在我大明子民的身上。
釋放隱戶朝廷一文錢也不給,但私扣隱戶而不放者,以蓄奴罪論處,至於蓄奴罪的具體法定標準和刑罰標準,會後由邵閣老組織三法司召開聯席會議討論。
下面,咱們就第一號中原復興計劃政策和第二號《全國廢奴法案》政策進行表決。”
陳雲甫不再聽取任何意見,直接進入表決流程,並帶頭舉起了自己的手。
緊隨其後的便是邵質和徐本兩個人。
齊德嘴脣嚅動了好幾下,最終還是舉起了手。
三票也是通過,四票也是通過,自己沒必要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下和陳雲甫繼續對着幹。
至此,新內閣組閣至今,真正意義上的一號、二號文件算是正式頒行。
中原復興計劃與全國廢奴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