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打啞謎

這朱標和朱元璋父子倆打擂,陳雲甫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現在人在詔獄,忙着辦羅三虎的案子呢。

這樣說不太準確,因爲羅三虎等人的供詞早在洛陽就拿到了手,現在只需要等謝亨衢和欒可法兩人歸案就行。

陳雲甫之所以到詔獄來,主要是來給毛驤打一聲招呼。

“毛將軍,未防人犯肆意攀咬,誣陷忠良,刑訊就省了。”

毛驤是個人精,自然明白陳雲甫這話裡的意思。

一個呢是不希望羅三虎受罪,二一個也是提醒自己,這事內裡有很大牽扯,暫時不要深挖。

“大學士的話俺記下了。”

毛驤先是拍胸脯表態自己心裡有數,而後招呼道:“大學士今日若是無事,俺做東咱弟兄倆喝兩杯?”

陳雲甫本是不太想的,不過一轉念頭又點頭道了句可。

人家怎麼也是個正三品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這都招呼自己吃飯好幾回了,說什麼也得給次面子,總不同意,別人還當自己擺多大譜呢。

這樣可不好。

倆人也沒回北鎮撫司衙門,就近找家上品的酒樓要了雅間。

席間之事無須另表,左右不過熱絡一下感情,只說飯後陳雲甫打道回府,毛驤安排了幾個錦衣衛的好手一路護送到家。

門房迎出來說道:“大學士,東閣大學士董公半個時辰前來了,一直在堂內候着您呢。”

董倫?

陳雲甫沒明白這位來是做什麼的,這個時辰了不回家歇着,往自己這跑哪門子。

總不能也是個跑官的吧,不會啊,平時看着人挺正氣的。

邁步進了正堂,果然見那董倫正端坐飲茶,無論是坐姿還是氣度頗具儒生文人的風範。

見到陳雲甫,董倫這才放下手裡的茶盞,站起身作揖。

“快請坐。”陳雲甫拱手還禮,而後就坐到董倫的身邊好奇問道:“董學士怎的有空來此。”

“回明臺,門下今日冒昧拜見,是爲了昨日明臺說及的廢徭役、復商籍一事。”

這裡董倫稱呼陳雲甫的明臺是古代官場的尊稱,只用於對高級官員,但其實並不常用。

陳雲甫的官職是通政使,位列九卿之一,又兼任文淵閣大學士,所以官場衆人可以稱陳雲甫大學士也可以稱通政使。

這兩個都是官面的稱呼,而所謂的明臺,就好比咱們上大學和系教授私下裡請教,你可以喚教授,這是職稱,也可以喚老師,老師就顯得親近些。

同理,董倫現在私下裡喚陳雲甫明臺,就好比喚老師一般,顯得親近。

至於那句門下的自稱,簡單理解就是自稱‘學生’。

董倫表態自己是陳雲甫的門下學生。

僅從字面意思來解讀,董倫這種說法是沒有毛病的,因爲陳雲甫之前就是東閣大學士,算是董倫的前輩,董倫自謙稱學生也算過的去,不過古代自謙的稱呼有很多,董倫按照職場規矩應該稱下官,真要想親近也可以稱後進。

但他偏偏選了門下。

門下就是投誠,表示打算投入陳雲甫門庭之下。

官場稱呼很少流於文字,但處處都是規矩和講究,陳雲甫也算做了大明兩年多的官,該懂的不該懂的都懂了,故而挑了一下眉頭,將手裡剛剛捧起的茶盞又放回到桌子上。

“大學士與我乃是同工,都是陛下的臣子,若是對我言及的廢徭役、復商籍有什麼不同看法,但請賜教,我自當洗耳恭聽。

有事說事好好說話,別亂喊。

你董倫三十大幾的人了,在我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面前自稱門下,若是傳出去,天底下的人豈不是都要說我陳雲甫少年得志、驕狂無度了?

董倫臉上閃過一絲紅暈,而後不失體面的尷尬一笑。

他這般上趕着來投誠還被拒絕,面上難免有些掛不住,不過還是很快擺正好自己的身份,端肅心態老實答話。

“明臺言重,無論是廢徭役還是復商籍,下官聽來都是極贊成的,此舉利國利民,澤被百世,是大仁政啊。”

陳雲甫沒吭,眼裡帶笑看着董倫。

後者等了一陣沒見陳雲甫接話,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今日太子殿下入宮面聖說及了此事,但陛下聖躬有恙,就沒有做當堂批覆......”

沽名釣譽之輩!

陳雲甫聽出董倫來見自己的意思了。

這廢徭役毫無疑問是大仁政,打朱標提出來,功勞的大頭肯定是朱標的沒跑,而他董倫身爲東閣大學士,朱標屬官之首,自然也能跟着混一個好名聲,但今天朱標去見朱元璋,事沒辦成,所以董倫有些急了。

這不,跑來給陳雲甫通風報信。

爲什麼一口一個明臺又自稱門下,上來就對陳雲甫一通捧,表態支持,就是說他董倫和陳雲甫在這件事上穿同一條褲子,希望陳雲甫能找到朱標再催催。

只要把這事落實,他董倫就好混個天大的仁義名聲。

至於爲什麼董倫自己不去催朱標,份量不夠啊。

董倫現在就跟當初的陳雲甫一樣,別看是東閣大學士,不過是朱標的秘書長而已,這種事上不能說話。

而現在陳雲甫貴爲九卿之一,國策如何,是有資格張嘴的。

大家都要在規矩內說話做事。

“既然陛下聖躬有恙,那自然就不能急。”

重新拿起茶盞,陳雲甫輕描淡寫說了一句:“而且,這事本就還只是一個想法,成與不成的,都要先過通政使司立項,再由大家一起商議論證,急切間確實辦不好。”

“是是是。”

董倫暗驚,這是碰到高手了,當下在陳雲甫面前便更加謹慎,說話也就不敢再那麼冒失,規規矩矩應話道:“還是明臺思慮得當,這天大的事也遠不及陛下聖躬重要。”

“不過有了董學士今日這般表態,我心裡也踏實了不少。”陳雲甫敲打了一番後還是給了董倫一顆糖,讚賞道:“之前說過此事之後,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董學士之前便是國子監高才,既然連你也贊同,我就放心了。”

別急,這事不是三分鐘熱度,我陳雲甫既然敢開口說,以後肯定還會尋機會找朱標說的,所以這事我會給辦好,你就踏踏實實等着和我一道混功勞吧。

不過前提是你董倫記住今天的表態,日後一直支持我。

董倫官場人精,哪裡聽不懂弦外之音,當下面露喜色,起身拱手道。

“下官一定唯...與明臺精誠合作。”

本來想說唯陳雲甫馬首是瞻,不過想及之前陳雲甫的謹慎,董倫又把口變了回來。

“好,時間不早了,董學士還是早些回府吧。”

陳雲甫起身假意要送,董倫就趕忙擺手。

“明臺留步、留步,下官告辭。”

看着轉身離開的董倫,陳雲甫輕笑一聲搖頭。

和這些個官僚打啞謎真是夠沒勁的。

不過話說回來,朱元璋抱病躲朱標,這算是個什麼意思?

陳雲甫蹙眉望着茶水升騰的熱氣發呆。

半晌後眼前一亮。

這事有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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