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請看。”大工匠只怕是蕭墨軒會怪他,忙不迭一個佛朗機炮的子銃。
“這一個是大人您從紅毛鬼那裡拿了回來的,另一個則是鑄造局所制的。屬下只怕是新鑄出來的比較起來不明顯,特地讓人去江門外的兵船上邊要了一個用過的。”兩個子銃十分沉重,大工匠心裡本來又有些忐忑,一個沒抓牢,兩個子銃突然從手上滑了下去,“咚”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大膽!”蕭墨軒被嚇了一跳,閃身朝一邊跳出,盧勳則是一個箭步走上前去,怒聲斥道。
“莫事,莫事。”蕭墨軒眼下正把這些工匠看成寶貝疙瘩呢,擺了擺手,讓盧勳退下。
“屬下……小的……”大工匠自己也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一邊向蕭墨軒陪着罪,一邊彎下腰去收拾。
“小的立刻就打掃乾淨。”大工匠用手攏着炮銃裡震下來的黑灰,一邊已經有人拿來了掃帚。
“哎……”蕭墨軒低頭看了看地上,忽得像是若有所思一般,也蹲下了身來。
“大人……”幾個工匠以爲蕭墨軒是要來幫他們收拾,更是有些慌亂。
“稍等。”蕭墨軒突然擡手止住了正在收拾的幾個工匠,目光緊緊的盯住了地上。
“你等且看。”蕭墨軒小心的伸出手來,把落在地上的炮灰分開,“你們看這兩份黑灰,究竟有何不同?”
旁邊幾個人,包括盧勳和蕭四在內,一起探過了腦袋來看。
“少爺,這一堆黑灰似乎要粗上一些。”蕭四也是機靈。很快便看出了端倪,“裡頭還留了幾個結塊。”
“不錯。”蕭墨軒立刻就來了精神,從盧勳腰間要過短刀,在雷耶斯送的火炮的子銃裡面颳了幾下,又刮出更多的炮灰。
“你們看這邊。”蕭墨軒拿刀尖點着新刮下來的炮灰,“則是要細得多,結塊也甚少。”
“大人,這結塊,大多是火藥中地硫磺所結。”鑄造司的大工匠,雖不管着火藥作坊。可是平日裡也接觸甚多。
“硫磺?”蕭墨軒心裡又是一動,輕輕捻起一小搓結塊,在手裡捏了一下,竟是有些碎不開來。
再回頭看看從西爾維斯號上下下來的子銃裡頭,炮灰大多都很細密,殘餘的也不甚多。
“原來竟是出在這裡頭。”蕭墨軒猛得一拍腦袋,“我如何竟是沒想到這一層來,當真是傻了。”
蕭墨軒雖是對火器基本上算是一竅不通,可是每年春節的時候,煙火總是放過的。
有一種叫“鑽天雷”的煙火。也就是在一個塑料管裡頭裝滿了火藥。外頭的塑料管和裝填的火藥,即使看上去完全一樣。不同的廠家生產出來地,能飛的距離都不盡相同。
究其原因,除了外型和裝藥量的微小差別外,其實也就是各個廠家生產出來的火藥也會有微小的差別。
基本的化學,蕭墨軒還是學過的。每克黑火藥燃燒所產生的氣體,在配方最佳時大概可以達到七十升左右。如果不用科學方法乘量配置,一般配置出來的黑火藥,燃燒所產生的氣體會離七十升有百分之幾到十地差距。
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頭,最多百分之十地氣體差距,往往就是決定性的。
在看葡萄牙火炮裡所留下的炮灰。硫磺的純淨度似乎也更高些。這兩個原因合在一起,葡萄牙軍艦的火炮比大明水師的火炮射程遠,也就不難理解了。
“可否帶我去火藥作坊看看?”蕭墨軒站起身來,對着陪着一起來的南京工部主事陳治安問道。
“這……”不知怎的。陳治安倒是有些爲難起來。
“火藥作坊雖是直屬你南京工部,不歸我治下,可我去看上一看。”蕭墨軒以爲陳治安是怕壞了規矩。“總也不是什麼過頭的事兒吧?”
“這倒不是。”陳治安連忙搖了搖腦袋,“只是那火藥作坊,灰塵甚大……”
明代的火藥作坊,畢竟有些簡陋,除了生產條件有些兇險外,灰塵也確是甚大,即便是工部衙門自己地人,沒事兒也不大樂意去。
“呵呵,
妨。”蕭墨軒腦筋一動,要過幾張紙筆,刷刷的畫了了陳治安。“你去尋幾個會女紅的丫頭,照這模樣做幾個東西出來,戴在面上,便是不怕灰塵了。”
“哦。”陳治安好奇的接過圖紙去看,卻見圖上畫地只不過是一個面罩,只是又標明瞭要用薄紗夾上少許打鬆的棉花。
“這東西倒是妙。”陳治安不禁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蕭墨軒,“之前各個作坊裡也常有人拿棉布掩住口臉,卻怎生沒想到這般來做,卻是要比單用棉布要透氣地多,功效上頭想是也要好的多。”
“要用的東西都是平常備着的。”蕭墨軒呵呵一笑,揮了揮手,“我們在這裡坐上個半個時辰,該是可以備好了吧?”
“當然,當然。”陳治安連連點着頭,一邊好奇的看着手上的圖紙,一邊走了出去,安排人手去做了。
後來,蕭墨軒還曾經想把這口罩推薦給李時珍,卻被李時珍以一番“爲醫者需得常常以味斷病,用了這東西,便是少了一分斷據”給擋了回來。
但即便是這樣,口罩這東西在一些作坊和一些診所倒也漸漸流傳了開來,尤其是在處理病人的外傷的時候,就連當初強烈排斥這東西的李時珍也不得不用上。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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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個時辰之後,揣着口罩的蕭墨軒一行人,已是來到了城東紫金山下的作坊裡頭。
火藥這東西,朝廷倒似也是管制極嚴。一座作坊四邊,竟是被兩座軍營團團圍住,比鑄造局還要嚴上許多。即便是蕭墨軒和陳治安,也是在出示了印信之後才被放行。
從最外頭開始,蕭墨軒一行竟是過了有四五道崗,才進了作坊的大門。
一刻鐘前,作坊裡頭已是接到了工部衙門的通報,說是有上官來查訪。又聽說是手可通天的蕭大少爺,就連只住在軍營裡的管事太監也奔了過來。
“作坊裡頭的火藥是如何配的?”蕭墨軒剛一到,便急切的問了起來。
“取火硝一兩,硫磺一錢四分,柳炭一錢八分,配成一份。”作坊裡的匠人不敢隱瞞,如實答道。
蕭墨軒點了點頭,捻起幾顆火藥,仔細的看着。明軍所用的火藥,已不是粉末狀,而是顆粒狀,蕭墨軒雖是不甚懂,可也依稀記得,這應該是個進步。
“這方子用了有多少年了?”蕭墨軒放下手裡的火藥,擡頭問道。
“從成祖爺北征韃靼始,便就是這個方子。”匠人們小心的答着話。
“那……可是會有更好的方子?”蕭墨軒試探着問道,畢竟這些東西他自己也不甚明白,只能是嘗試着去做。
“這……倒是不知道了。”匠人們又是一陣連連搖頭,“南京的作坊,供着東南剿倭。作坊裡頭又多兇險,常有人損傷,平常也難招進新人來。這些年來,只是供着東南,便就有些吃力了。”
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生產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工夫去搞科研。
“呵呵。”蕭墨軒苦笑一聲,“朝廷出着大把的銀子養着你們,你們竟是隻做這農夫都會做着事兒。”
火藥作坊裡的工匠,並不歸着蕭墨軒管,聽見蕭墨軒說出這話,頓時都有些不服。卻也不敢頂撞,只是低着頭,一言不發,臉色有些陰沉。
“寧波港的碼頭,都被紅毛鬼的兵船用火炮指着了。”蕭墨軒的話,似乎比火藥作坊還要火藥,“他們能打得到我們的兵,我們的火炮卻打不到他們。”
匠人們聽見蕭墨軒又說起這個,心裡倒是一驚,可是一個個茫然,絲毫不知道這時候這位二品大員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盧勳。”蕭墨軒朝着背後擺了擺手,身後的盧勳立刻指揮着侍衛,將兩個子銃擡了上來。
“你們都是在這上邊討生活的。”蕭墨軒冷笑着讓侍衛將兩個子銃扔到了地上,“好好看看這兩個子銃裡頭,若是真看不出來,倒也真是辱沒了祖宗。”
蕭墨軒的話冷冰冰的,饒是心裡不服的人,也是有些凜然。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湊了過來,圍着兩個子銃察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