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你以爲我們跟你一樣都是傻子呀,弟兄們,把他給我拿了,若敢違抗,格殺勿論!”休息的臉上身上也被潑上了不少的墨汁,也是真惱了,抽出鋼刀就撲了上去。
“公子,要不要制止?”被張允抱在懷裡的司墨焦急地問道。她對這大傻倒是有了幾分好感。
“等等看!”張允見大傻滿臉的憨笑,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倒想看下去。
自從林執玉來縣衙當差之後,閒暇時就沒少指點手下的這些差役,其中休息最是精明,隔三岔五就買罈好酒送過去,林老爺子前林老爺子後的喊着,學得也是最多,此時鋼刀抖開,頓時寒芒罩面,結結實實地劈到了大傻的身上。
奇怪的是大傻也不躲閃,任由他砍了幾刀,如中敗革,發出突突的響聲,而後蹲下身子,憨笑道:“俺砸了你一張桌子,你砍俺兩刀,咱哥倆就算扯平了,來吧,快把俺關進大牢,俺早就餓了,要吃飯!”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張允也看傻了,他前世倒是聽傳授他八極拳的老人說過,所謂的金鐘罩鐵布衫並非謠傳,他年輕時就曾見人用過,只是修煉起來實在艱難,沒有恆心壯志難有大成,況且血肉之軀,雖能擋得住刀砍槍刺,在手槍之下也難逃一死,是以竟慢慢失傳了。此時張允一見,只覺得神奇,又想要一窺究竟,想要阻攔的心思頓時放到了一邊。
場中的休息見他也不躲閃,真怕惹出人命來,害得自己跟劉油兒一樣,被踢出衙門,因此收了些力道。卻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皮糙肉厚,一刀砍上去衣服雖然破了,肉皮上卻只有一條白線,也就放下心來,又聽他說的話如同耍戲自己一般,怒火中燒,把什麼都扔到了腦後。招呼手下揮刀又砍。
這麼一來,大傻反倒不樂意了,用手掌護住要害部位,恨聲道:“你們這些當官的,怎麼不講道理。說好了的,要關我進大牢吃飯的,卻不作數,還把俺的衣服砍成了這般模樣,當真可惱!”說着張開蒲扇一般地大巴掌。呼得一聲抽了出去。
將靠得最近的林才放了風箏,直飛出老遠方纔摔在了地上,哼哼呀呀的半晌才爬了起來。
眼瞅着手下的衙役在大傻面前。就跟螞蟻對大象,打又打不過,跑又不甘心,一個個被扇上半空,張允也有些不忍,剛想出聲制止,卻瞅見衙門裡飛出一條人影來,呵斥一聲:“休息。讓開!”一把揪住即將被打到的休息,把他甩到了身後,跟着貼身過去,衆人只見人影一閃既分,大傻這個丈八的大漢就被扔了出去。
這還不算。來人步步緊逼,把大傻當成了沙包。連摔帶打,拋上扔下,耳輪裡只聽到一陣皮肉撞擊之聲,大傻倒也不畏,只管用手腳護住了頭臉,嚷嚷道:“你這婆娘,好沒有道理,俺和他們說理,與你何干,出來擋橫莫不是吃飽了撐的,哎呀,你打疼俺了,娘地,俺要報仇!”
說着騰身而起,掄起笆斗一樣的拳頭就耍起了王八拳,當此時張允方纔看了出來,這大傻雖練了一身的金鐘罩鐵布衫,卻並不懂得什麼拳腳,打起架來絲毫沒有章法可言,難怪被林笑語打得到處亂飛。
到了此時,張允已經有了收納之心,自然不想他被林笑語所傷,於是越衆而出,大聲道:“罷手吧!”
林笑語先前煮好了湯水送去給張允喝,不想卻聽到了那樣的話,一時間心中無味雜陳,扔下漆盤就走了,更可惱的是張允竟不來尋她,越想越是火大,就在柴房裡劈柴撒氣,跟着就聽到了外面喧鬧之聲,見休息等人被打,她又哪管什麼是非黑白,揪起大傻就是一通暴捶。
發泄一番之後,火氣已經消減了許多,可是一聽到張允地聲音,心裡就涌上一股酸澀,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後一撤步,跳出戰團揚長而去。
“兀那婆娘,你打了俺怎就逃了!”大傻剛要追上前去。張允卻攔住了他,掏了把銅錢出來道:“想不想吃飯?”
“想!”大傻點了點頭,倆牛鈴鐺一樣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張允手裡的銅錢。
“那就跟我走吧,隨你去哪,我請客!”張允將手裡的銅錢拋了拋,笑眯眯地道,那神色宛如誘拐小孩子的人販子。
“好!”大傻咧嘴一笑,朝休息等人一抱拳道:“對不住了,俺要去吃飯,回來再跟你們玩!”
“你……”休息這個氣呀,把自己地人打得東倒西歪在他眼中卻只是玩,恨不得當場就把他給剁了。可一見張允在旁,他一肚子的一高興也只好扔到了腦後,欠了欠身子剛要行禮,卻被張允使了個眼色制止了。
張允領着大傻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剛招呼他坐下,就聽咔嚓撲通兩聲,大傻已經把板凳坐斷,人也摔了個屁股蹲,站起身來撓了撓頭皮道:“這板凳,恁得不結實,你等俺一下,俺找個座物來!”說完就風風火火得跑了出去,過了沒多久,也不知道他從哪找了個青石碾子,夾在胳肢窩裡一步一響得走了回來,砰得一聲,放在張允對面,一屁股坐上去,咧嘴一笑道:“嘿嘿,這回就安穩多了!”
掌櫃本想過來呵斥,但是見到張允就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滿臉堆笑着走過來道:“老爺,你光臨小店,那真是小人地榮幸,不知你想吃點什麼呀?”
“問他吧!”張允用手一指對面的大傻。
“你當真請俺吃飯?”大傻看了張允一眼,半信半疑得問道。
“當真!”
“那咱先說好,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若是吃完了掌櫃的要賬,可別賴到俺的頭上!”大傻倒也不算太傻,拽過掌櫃,用胡蘿蔔粗的手指頭一指張允道:“你可都聽到了,他要請俺吃飯。回頭管他要錢,要是弄錯了,俺可不饒你!”
“知道,知道!”掌櫃得就覺得耳邊響了一連串的炸雷,嚇的心驚肉跳,哪敢說半個不字。
“那先給俺來三十斤米飯,二十斤牛肉。二十個饅頭,還有一罈子酒墊一墊肚子吧!”大傻掰着手指頭吩咐道。
掌櫃一聽,下巴差點沒掉地上,心說:“知縣老爺請的這是個人呀,還是個飯桶。這麼些吃食他塞到哪去呀!”看了張允一眼,見他點頭,忙吩咐小二準備去了。
既然是張允在自己地店裡請客,在掌櫃的看來那就是天大的榮耀,玩命得催後面的廚子。也多虧大傻要的東西簡單,牛肉什麼地都是現成的,切一下就能端過去。
大傻一見了吃地。倆眼珠子都好像要放出光來,甩開腮幫子就是一通狼吞虎嚥,那真是風捲殘雲一般,旁邊的張允和司墨看得都呆住了,大傻邊吃還邊嚷嚷道:“不夠不夠,再給俺多弄點饅頭和牛肉來!”
“我說兄弟!”張允好不容易習慣了他這種餓死鬼投胎似的吃相,不緊不慢地道:“吃慢點,別噎着!”
“俺這麼吃慣了。香!”說着大傻拎起酒罈子來往嘴裡倒了一氣酒,只怕有個兩三斤,方纔放了下來,端了一盤牛肉放在張允的面前,豪爽地道:“別隻看着。你也吃呀。”
“好!”張允吃了兩塊牛肉道:“兄弟,我有個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嘿嘿。你說吧,叫俺大傻就成了,別兄弟不兄弟的,聽着見外!”大傻嘴裡嚼着饅頭和牛肉,含含糊糊地道。
“那好,大傻,你這麼能吃,只怕沒人能養得起你吧?”張允試探着問道。
“是呀!”大傻又悶了口酒道:“自從俺爺爺死了以後,俺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結交了幾個夥伴,不是叫俺跟着他們去幹壞事,就是嫌俺吃地太多,半路把俺趕了出來!”
說到這大傻猛得擡起了頭道:“你請俺吃飯,該不會也是想讓俺幫你幹壞事吧!”說着把饅頭往桌上一放道:“俺爺爺說了,幹壞事是要殺頭的,所以俺不幹,你要嫌俺吃了你的飯,俺還給你!”說着把手指頭伸進喉嚨,就要吐出來。
“不用,不用!”張允連忙制止,好嘛,他滿肚子的東西都噴出來,那場面想想都埋汰。
“只要不幹壞事,你就說吧,俺有的是力氣,牛都不如俺有勁!”大傻得意得一笑,又拿起了饅頭。
“你不是想當衙役嗎,我可以幫你,可我幫你算過了,衙役一個月地俸祿也沒有幾個錢,只怕你連吃飯都不夠,更不要說穿衣戴帽,日後娶妻生子了!”張允循序煽誘起來。
“那怎麼辦?”大傻一陣鬱悶:“要不你幫俺拿個主意。俺看你是個一等一的好人,但凡是爲了俺好,必定都聽你的!”
“即如此,你就做了我地長隨吧。”張允微笑着拋出了圈套。
“能吃飽嗎?”
“只須你跟隨我的左右,搬搬扛扛,工錢不少給你,還管吃管住!”張允又扔了個大誘餌出去。
“有這麼好的事?”大傻一臉猜疑得看着張允。他雖然憨厚,卻不是傻子,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自然!”張允點了點頭道:“只要你老實聽話,自少不了你的好處,咋樣?”
“只要能讓俺吃飽,以後你就是俺的大哥了。”說着大傻將手裡的饅頭塞進嘴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嫌疼,將斗大的腦袋在青石地上連磕了十來個響頭,嘿嘿一笑道:“縣官大哥,俺打了你地人,你不會惱俺吧?”
聽他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張允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竟跟我裝傻充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縣官的!”
“那個兇霸霸的官差一見你頓時成了草雞,除了縣官,誰還能有這麼大的臉面!”大傻嘿嘿一笑,繼續埋頭吃飯。
張允和司墨看了對方一眼。均想道:“這人表面上看粗枝大葉,原來並不是一味地憨厚,倒有些心計!”一頓飯得了這樣一個恐武有力,粗中有細的長隨,張允覺得又大賺了一筆,可等到結帳時卻不禁皺起了眉頭,回頭看了一眼嘿嘿傻笑地大傻。總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地感覺。
出了飯館張允問起了大傻的姓名,他說自己大號叫範同,除了他爺爺之外,其他的人都叫他大傻,司墨乜斜了他一眼道:“你可不就是個飯桶嗎。一頓飯吃了我家公子二兩銀子,不但是飯桶,還是個大號的!”
“嘿嘿,小妹子,你長的好俊巴。說俺是飯桶俺就是飯桶,還是大號的!”範同吃飽喝足之後,心情舒暢。黑黢黢的臉上滿是憨厚,跟在張允身後,倒如一截會動地鐵塔一般。
“誰是你小妹子了!”司墨橫了他一眼。
“那就是小嫂子,嘿嘿,大哥,你當真是好有福氣,竟得了個俊俏的老婆。”說着範同嘿嘿大笑起來。
張允倒並不討厭這個憨厚的大塊頭,笑道:“日後你若是看到了順眼的。我這個大哥就給你作個大媒如何?”
“那可不成!”範同把個大腦袋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擺着手道:“俺爺爺說了,三十以前不準俺近女色,要不然家傳的把勢就不靈光了!”
“你練地可是金鐘罩鐵布衫?”張允笑問道。
“不是!”範同彎下腰來湊到張允身邊,神神秘秘地道:“俺爺爺說。這是秘密,旁人不能知道。不過你是俺大哥,說給你聽也無妨,俺練的乃是十三太保橫練,只要存住一口丹田氣,任它刀砍斧剁,都休想傷俺分毫!”
他說的神秘,可是卻忘了自己嗓門洪亮,就算輕聲細語,也跟旁人叫喊無異。這下子左右的人們紛紛朝他看來,把個範同看得心裡發毛,眼珠子一瞪,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俺這麼英俊的老爺們嗎?”
這下子倒是沒人敢看了,可張允和司墨互視一眼,笑得前仰後合得,叫上他去了一家估衣店,喚過掌櫃來,親自給範同量好了尺寸,自有司墨這個小嫂子爲他精心挑選布料,一會兒嫌這個顏色太老舊,一會兒又先那個太花哨。
範同丈八地漢子頓時成了木偶,任由司墨擺佈,本想說隨便什麼都成,可話還沒說出口,司墨已經一個小白眼飛了過來,淡淡地道:“就連你大哥的衣服都是我買的,你還有什麼不樂意地!”一句話就讓範同成了沒嘴的葫蘆,抓耳撓腮,好不彆扭,看着張允,滿臉的乞求之色。
張允正在鬱悶他先前裝傻充愣,擺了自己的一道,有司墨替自己出氣,他又怎麼能輕易救他脫離苦海,何況對於衣料優劣又是一竅不通,也懶得攙和,乾脆跺到旁邊的一個茶館中,要了壺香片,漫不經心得聽了臺上青衣男子正說的書。
這說書最早起源於宋元時期,很多民間藝人在茶樓、瓦肆中,說些歷史典故,佛經故事,才子佳人的情事或者豪傑義士的傳奇,賺些小錢養家餬口,說講時所用地腳本叫做“話本”,發展到明朝時,一些落魄的文人也加入了其中,創作了一批膾炙人口的“擬話本”小說,有的甚至流傳到了現代,其中成就最高的就是《三言兩拍》。
張允剛一聽時,只道茶館裡所說地必定也是《三國志評話》或者《西遊記》之類的話本,待聽了幾段,方覺得有些耳熟,竟是段公案,不禁又多了幾分興趣,仔細聽來,既不是流傳已久地《包龍圖公案詞話》,也不是講述海瑞的《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而是所謂的《張公案》。正在張允猜測這位張公究竟是何許人也時,就聽臺上那說書之人一拍醒木,高聲道:“只聽咱們的板子縣令大喊一聲,將這等狡獪之人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兩旁的衙役聽了自不敢怠慢,把個於子江打得是皮開肉綻,叫苦不迭!”
我靠,我說怎麼聽着耳熟呢,原來說的是我呀,奶奶的,莫非這就是八卦新聞的最早起源,那也不能把我說成是板子縣令吧。正在張允猶豫着是不是站出來,公開澄清一下事實真相,重塑自己的形象時,就聽隔壁的估衣店裡傳來範同炸雷一般的斷喝:“滾出去!”
跟着兩條人影就被扔了出來,在地上連滾帶爬,好不容易纔停了起來,可身上的衣服卻已然髒得不成樣子了。
張允哪裡還顧得上別的,心裡只擔心司墨的安危,拔腿就跑出了茶館,卻見範同正揪着一個一身綢緞,滿身脂粉氣的男子,將他拎在半空中,劈里啪啦抽了他幾個正反陰陽耳光,吼道:“你他奶奶個熊的長着眼珠子吃飯呢,俺大傻的小嫂子都敢調戲,不想活了是吧?”
“範同,怎麼回事?”張允探頭看了估衣店裡的司墨一眼,見她安然無恙,放下心來,沉着臉問道。
範同一瞅見張允,隨手就把手裡的小子甩到了一旁,搓着手過來,頗爲羞赧地道:“大哥,剛纔小嫂子給俺選布料,俺一不留神就睡着了,這幫兔崽子就該死不死的跑來要佔小嫂子的便宜,俺當時就氣醒了,二話沒說就賞了他們一頓胖揍,這不算是過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