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年之間,海北鎮與東江鎮之間維持着相對良好的關係,且不說海洋島、烏蟒島都是海北鎮暫借給東江鎮的地盤,就連東江鎮經營多年的基本地盤王家臺島和石城島事實上也都是海北鎮借給東江鎮的地盤。
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海北鎮的扶植就沒有今日的東江鎮,今天的毛文龍頂多只有兩三千甲兵困守皮島而已,而今天毛文龍卻爲了小小的獐子四島跟海北鎮徹底撕破了臉皮。
獐子四島確實不小,而且海北鎮在島上庫存的物資更是不少,更不要說海北鎮在島上經營多年,東江鎮奪走之後足夠維持東江鎮上萬軍民的衣食住行,但是放在整個遼東的大局來看,獐子四島卻很小很小。
別說長生島,就是靠近獐子四島的大長山島與小長山島都是真正的大島,光一個大長山島就足足有三十三平方公里,如果毛文龍能把大小長山島連同附近十幾個島嶼一併奪走,那自然是解決了東江鎮的大問題。
可是現在毛文龍卻是覺得自己摸準了柳鵬的容忍底線,海北鎮不會因爲小小的獐子四島跟東江鎮徹底翻臉,但問題在於獐子四島根本沒辦法解決毛文龍眼下遇到的任何問題。
毛文龍現在在遼海之上擁有二三十萬軍民,而朝廷的糧餉始終不繼,在這種情況下毛文龍固然用盡一切辦法解決問題,但是拿到獐子四島雖然讓他的局面變得稍稍好看起來,但是也僅僅是侷限於稍稍好看一點。
毛文龍這二三十萬軍民缺衣少糧的局面並不會因爲毛文龍奪取獐子四島而得到根本性的改觀,恰恰相反,海北鎮現在直接找到了解決東江鎮的藉口,東江鎮甚至會由於海北鎮態度的改變而陷入了更大的困難之中。
因此柳鵬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如果是毛文龍,那就一口氣把大小長山島連同廣鹿島都一併拿下來,看朝廷怎麼處置?事情鬧得這麼大,朝廷肯定是要介入的!”
“可是現在他只奪走了獐子四島,但以後別想在咱們海北鎮拿到任何接濟,那隻能是得不償失的結局,他就是能借機解決萬把人的衣食住行,東江鎮幾十萬張嘴,他能怎麼辦!咱們還想繼續從我們海北鎮虎口奪食不成,以後肯定不會這麼便宜他!”
說到這,柳鵬越發輕鬆起來:“反正毛文龍的事情自然有武巡撫去對付他,咱們後方也有諸位將軍坐鎮,大家不用過於擔憂,現在的關鍵還是熊嶽城!”
柳鵬可以說是料事如神,他這話剛剛說過,那邊最前面的昌邑團已經報告了最新的情報:“建奴的甲兵上城牆了,不但上了城牆,而且他們的騎兵還準備隨時從城裡衝出來!”
這一次熊嶽城之戰的主角是海北軍與李永芳的漢兵,雖然有兩個牛錄的建奴配屬給了李永芳,但是這兩年牛錄的建奴連同半個蒙古牛錄都始終坐守熊嶽驛內充當起監軍的作用,到現在都沒真正上過陣。
而建奴與蒙古甲兵都親自上了熊嶽城的城頭,自然代表了李永芳與他背後的女真老爺已經認爲這一次熊嶽城戰役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在場的軍官一下子就越發擔心起來。
畢竟現在海北軍可是面臨着前後夾擊的局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受到很大損失,雖然柳鵬氣定神閒地向大家保證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但是大家心底還是有些沒底。
柳鵬也看出了大家的情緒,他剛想安慰大家,那邊魏瑜君又向柳鵬報告了最新的情況:“建奴河西的少量輕騎與包衣阿哈已經退回了河東!”
不但留置在河東的棉甲與火炮重新向蓋州方面集結,而且連建奴在河東的少量部隊都已經重新渡過遼河準備與海北軍決一死戰,這自然代表着建奴的這次寧錦會戰十分順利,隨時都可以以一個猛虎下山的姿態撲向熊嶽城的海北軍。
柳鵬笑了起來:“早在我預料之中,但是隻要拿下了熊嶽城,一切就全盤皆活了!”
柳鵬雖然向大家保證“全盤皆活”,但是很多海北軍軍官不由又想起了之前的海蓋之戰,那一次海北軍就是面臨着建奴傾巢而出,不管是兵力還是火力上都處於劣勢,一直打得十分被動,最後還被迫處於守勢甚至丟掉了眼前的這座熊嶽城。
一想到這樣的結局,大家都不得不慎重起來,只是熊嶽的攻城戰鬥纔剛剛開始,第一線又傳來了一個意外的壞消息:“復州團第三營被建奴步騎圍住,請柳少立即派兵過去支援,不然他們可能會受到很大損失,合圍他們的建奴至少有五個牛錄,而且還在不斷增兵……”
柳鵬剛想說話,那邊李修維已經補充了一句:“就是原來姚曉方那個營!”
李修維這麼一說,柳鵬就已經想起來了,這個營確實算是復州團的弱點。
復州團原有的姚曉方營被改編成了姚曉方支隊留在了曹州,而復州團一方面要支援姚曉方支隊,另一方面又要想辦法把第三營重建起來,結果就是第三營雖然想盡辦法進行重建了,但是新兵太多,戰鬥力比較貧弱。
在這種情況下,第三營在建奴五個牛錄的圍攻之下自然顯得十分窘迫,唯一幸運的事情就是他們之前修好了工事,可以依託工事防禦,但是如果建奴不斷增兵的話,第三營即使能堅持下去也要遭受極大損失。
事實上,前線各個方向都變得困難起來,代善顯然是知道海北鎮還沒攻破熊嶽城,所以使足了十二成力氣全力殺過來,除了復州團第三營之外,還有好幾個連隊與步兵營也受到了建奴的包圍攻勢,只是復州團第三營的局面特別困難一些。
而現在黑山團霍虯不由開口說了一句:“柳少,咱們還真得當心老奴啊,萬一老奴帶着他從寧遠弄來的大炮、糧食與漢兵重新殺過遼河,咱們就麻煩了!”
這是大家眼下最擔心的事情,大家並不畏懼兩紅旗,當初海北軍手上只有一個金州衛的時候都屢屢重創兩紅旗,何況現在海北軍在第一線集中的兵力幾乎是金州時期的兩倍還多。
但是大家畏懼的是努爾哈赤帶着八旗傾巢而出,特別是他如果挾寧遠之勝帶着海量繳獲的漢兵、糧食、輜重、火炮蜂擁而來,那對於海北軍就是一場真正的災害了!
這何止是一場真正的災害!
大家都覺得寒意凜冽起來,有人驚呼道:“說不定要下雪了!”
沒錯,一股北方的寒潮席捲而過,讓熊嶽城下變得格外寒冷,刺骨的寒意讓大家擔心起這次熊嶽之戰的結局。
萬一海北軍在熊嶽之戰消耗過大怎麼大?海北軍如果不能在熊嶽之戰中一戰而勝,而是拖得太久的話,那局面就會變得極度難堪起來。
到時候對付代善的兩紅旗都會變得十分勉強,更不要說後面還有努爾哈赤親率的六七萬大軍與他們在寧遠與州城獲得的戰利品。
只是這個時候柳鵬卻是笑了起來:“瞧把你們嚇得,小小的熊嶽城,裡面總共纔不到兩千殘兵敗將,我們海北軍數萬將士居然沒有拿下來的決心,也罷!瑜君,幫我披甲!”
一說到“披甲”二字,魏瑜君的臉神就變了,他知道柳鵬這是準備親自上陣,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說出任何一個拒絕的詞與字,不然軍心就散了,因此她當即說道:“臣妾這就替督撫披甲,相公此去熊嶽必能一戰而定!”
柳鵬笑了起來,他告訴海北軍的這些將領們:“我尚且有執銳被堅親自殺進熊嶽的勇氣,你們有沒有?”
柳鵬尚且有這樣的無敵銳氣,在場的海北軍將領豈能沒有這樣的銳氣,那邊李修維已經帶頭說道:“請督撫放心便是,別的部隊或許在關鍵時刻會頂不住,但是咱們昌邑團與復州團絕對沒有問題!”
顧山河沒想到被李修維搶了先,他當即說道:“柳少放心,咱們長風團什麼時候退縮過,咱們長風團一定第一個攻進熊嶽城!”
而季進思也斬釘截鐵地說道:“李團長與顧團長都說得極好,咱們黑山團也是任何時刻都不曾畏縮過,別說是一個熊嶽城,就是蓋州城咱們黑山團都能幫柳少拿下來!”
那邊霍虯卻聽這話覺得十分刺耳,別人說這話他都不怎麼在意,但是季進思說這話他卻是特別在意。
當初在蓋州敵後遊擊的戰守問題,霍虯主張撤走,結果撤退途中損失頗大,而季進思卻堅決在蓋州敵後與兩紅旗纏鬥了一年多時間,最後成功地與主力會師,還從蓋州敵後重創了兩紅旗馳援復州的大軍,成了他最重要的一份戰功與資歷。
而霍虯在這件事就成了季進思的背景,因此季進思說“任何時刻都不曾畏縮過”,霍虯總覺得季進思是在故意說自己,可是在這件事霍虯雖然有一千個一萬個委屈,但還不好當着柳鵬的當面發作,只能公開表態:“請柳少放心,不管熊嶽城內還是熊嶽城外,咱們黑旗營永遠是戰功第一!”
聽到海北鎮的軍官能有這樣的表態,柳鵬覺得十分欣慰,他告訴大家:“大家放心打,不用擔心咱們的後方起火,更不要擔心努爾哈赤從寧遠趕回來……”
“他絕對趕不回來!這一仗……”
“天命在我不在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