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這些曹州縉紳、豪商都認爲海北軍這次進兵曹州是傾巢而出,是因爲昌邑團與復州團這兩個兄弟部隊的主力都參加了這次海蓋之戰,以至於很多兗州人以爲這次曹州賊不知死活激怒了柳鵬,所致他把遼南的大半主力都抽調回來了。
雖然同樣是殺雞用屠刀,同樣丁宮是使足了十二成本領,但是曹州人的這種錯覺卻對丁宮的曹州攻略非常有利,甚至於丁宮明明把六個營的正規軍抽走了五個半,但後方都是太太平平,只有徐州的劉興祚有些不識擡舉。
現在等着柳鵬接見的曹州縉紳至少有十幾位,而且還有更多的曹州縉紳在想着辦法拜見丁宮,只是他們暫時找不到合適的門路。
而魏忠賢對於這樣的結局卻是極其不滿意,他差點就要砸了手上茶碗:“柳總兵眼裡到底有沒有朝廷,到底有沒有我魏忠賢,海蓋之戰明明是大挫而歸,朝廷也沒怎麼追究他的責任,他怎麼能這麼自暴自棄,他是想做桓溫嗎?”
他都用自暴自棄來形容柳鵬了,而下面的王體乾則一臉苦笑道:“魏公,朝廷最近在山東有所動作,恐怕是柳總兵有所誤會,而且去年袁巡撫就主張設立金州撫治,而且他當時還說即使不設金州撫治,也要給柳總兵尚方寶劍,現在武巡撫又是重事舊提了,可是朝廷一直置之不理!”
這一切魏忠賢都十分清楚,但是他沒想到柳鵬居然在海蓋之挫之後對朝廷竟是如此失望,反應竟是如此激烈,甚至直接把遼南大兵撤回了山東。
事實上,魏忠賢並不清楚這只是一種美麗的錯誤而已,雖然很多新組建的部隊與新動員的新兵不是歸建就是直接退役,但是海北軍在遼南的主力只有昌邑團與復州團因爲傷亡較大南渡登萊進行補充而已。
只是接下去的一系列事件卻是讓柳鵬先是把這兩個步兵團東調青州府,接着又讓這兩個步兵團參加了曹濮之戰而已。
但是整個曹濮之戰出動的兵力只不過是七千人而已,而且這還得算上宋志輔的漕軍與曹州本地的地方武力,並不象山東縉紳所說的至少兩萬大軍,但是這樣的錯誤情報卻是嚇壞了魏忠賢,他連聲咒罵:“都是孫承宗壞事,若不是柳河之敗,局面不至於糜爛至此!”
爲什麼是柳河之敗的緣故?自然是柳河之敗引發的連鎖反應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原本按照魏忠賢的計劃,海北軍從海蓋挫敗之後肯定要狠狠收拾一番海北鎮,至少要逼得柳鵬象徵地服軟,讓朝廷能在山東重建威望,把那一百三十個官缺都還給朝廷,可是魏忠賢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盤居然給這場小小的柳河之戰給徹底打亂了。
現在朝廷上下提到柳河之戰都是連連搖頭,大家誰都沒想到小小的柳河之敗居然會掀起如此驚人的波瀾,雖然柳河之戰關寧軍僅僅損失了四百戰兵以及七八百人的全部戰馬、鎧甲、兵器和一切器械,但問題在於柳河之敗已經引發一系列的可怕連鎖反應。
根據關寧前線報來的題本與錦衣衛的密報,現在因爲傳說建奴要越河東進大舉用兵關寧,原本擁有十三萬大兵的關寧軍已經是轟然大潰,逃亡源源不斷,柳河之戰關寧軍損失只有四百人,而柳河戰後關寧軍的逃亡已經超過了四萬人。
沒錯,不是四百人,不是四千人,而是四萬人!
朝廷寄以厚望用千萬糧餉建立起來的關寧軍居然被這麼一次無足輕重的柳河之戰嚇破了膽,而且逃亡還在持續,不但軍民皆逃,甚至連很多中下級軍官都加入了逃亡的隊列,甚至有一部分軍官帶着部隊成建制逃跑,現在關寧軍已經是風聲鶴唳,恐怕建奴只要來個幾十騎就會全軍崩潰。
魏忠賢也知道孫承宗雖言知兵,但既不能調和將帥,也不能調度大軍,但是根本沒想到關寧軍會因一場無足輕重的柳河之戰糜爛到這等程度,但是孫承宗惹出天大的禍事只需要拍拍屁股走人,卻是需要秉政的魏忠賢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來幫孫承宗善後問題。
而王體乾也只能幫着魏忠賢解決問題:“魏公惜怒,恐怕孫經略也不想事情糜爛到這等地步,實在是關寧軍太不堪用,誰會想到局面竟至於到這個地步,現在怎麼讓柳總兵回心轉意纔是關鍵!千萬別忘了桓溫北伐的教訓,朝廷若是用力過猛的話,柳總兵心灰意冷之餘難免會對朝廷有所怨望。”
不管是離任的孫承宗,還是新到任的高第,或是遼東的其它官員,現在朝堂上上下下在柳河之敗之後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到柳鵬一人之身。
他們總覺得只要海北軍肯再次出兵海蓋總是有辦法的,海蓋之戰雖然沒拿下任何一個目標,但至少在野戰給建奴以重創,比柳河之戰的結果強上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只要海北用兵海蓋至少能牽制住建奴大舉東進的勢頭,讓關寧軍能有一個喘息的機會,不然以現在關寧軍的架勢,不用建奴來攻他們自己先跨了。
只是朝堂上下正在紙上談兵,卻是傳來了海北鎮把大部精銳都調往兗州府進剿河東的消息,這給了秉政的魏忠賢與閹黨給迎頭一擊。
雖然海北軍的調動一向是自行其是,從來不在兵部報備,但是過去海北軍在兗州府的行動向來是規規矩矩,從來不肯刺激朝廷,現在海北鎮在河東一口氣投入了兩萬大兵是吃錯了什麼藥!
而且即使海北鎮沒有吃錯什麼藥,魏忠賢與朝中諸臣也想起了一個極其可怕的結果,那就是這兩萬大兵抵達兗州府,柳鵬的海北鎮隨時可以截斷運河。
而運河一斷,朝廷就同江南斷了聯繫,不但九邊與京師得不到江南的糧食與貨物,而且朝廷也失去大部分財政收入,正是如此可怕的後果才讓魏忠賢又驚又懼。
因此王體乾一提出跟海北軍妥協,魏忠賢就第一時間決定從善如流:“體乾說得很好!現在關鍵是讓柳總兵回心轉意,讓下面都安靜些,柳總兵終究是有功之臣!”
前段時間攻擊柳鵬的題本、奏疏沒有一百封也有八十封,大家都準備藉着海蓋之挫的機會把柳鵬與海北鎮這座金山給掀翻,掀翻柳鵬以後的金山銀山與幾百個官缺大家都可以論功行賞排排坐分果果。
可是誰也沒想關寧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柳河之敗引發的後果又是如此嚴重,因此魏忠賢不但不能追究海蓋之挫的責任,現在還得費盡一切辦法來給海北軍發糖吃。
哪怕海北軍不肯再次用兵海蓋,那也要把從遼南抽調的精銳主力調回復州,不然建奴一旦發現海北軍把遼南主力抽調大半必然會毫無顧忌越河西進,到時候必然是第二個廣寧之敗。
而且在魏忠賢與王體乾的眼中,到時候的局面可能比廣寧之敗還要嚴重,天啓二年廣寧之敗大明是一路盡撤關外敗到山海關。
而現在關寧軍已經是驚弓之鳥,搞不好連山海關都守不住直接撤到北京城下,到時候魏忠賢與閹黨就是一個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非得柳鵬回心轉意不可,魏忠賢繼續說道:“柳鵬要尚方寶劍,我們可以給他尚方寶劍……”
“他要設金州撫治,我們可以同意設立金州撫治!”
“他要什麼美人玉帛夫人誥命,要什麼具體名義,我們都可以同意,只要他用兵海蓋,我們什麼都可以談!”
聽到魏忠賢這麼說,王體乾覺得這事能成一大半,他當即繼續提醒魏忠賢:“魏公,既然這些事情都可以談,那麼山東編練新軍的事情要不要先停下來!”
雖然朝廷上上下下對這件事都避而不談,但是誰都知道柳鵬之所以做出這麼激烈的反應,甚至把遼南的重兵調回山東,關鍵就是因爲朝廷準備在山東編練一支西法操練的新軍以對抗海北軍,而海北軍用的同樣是西法操練,所以海北軍對此特別警惕。
只是魏忠賢才是毫不猶豫地說道:“別的事情都可以跟柳總兵談,但是練新軍的事情絕對不能談,這支新軍是完全準備用來對付建奴的,現在只是暫時寄居濟南府而已,與海北軍並無任何關係,再說了,咱們現在海北軍與妥協本來就是飲鴆止渴,若是這支新軍都散了,那恐怕就是……”
“釜底抽薪自尋死路!”
王體乾已經明白過來,關鍵時刻魏公公還不曾糊塗過。
現在海北軍在河東的攻勢已經越過了吃肉的階段,而是進入了啃硬骨頭的關鍵階段,海北軍的戰果雖然不少,但是傷亡卻是突然增加,因爲現在解決的敵人往往是真正的悍匪。
之所以說是“真正的悍匪”,事實在海北軍是那些根本不把海北鎮放在眼裡的悍匪,不管規模大小人數多少都是海北軍的首要打擊目標,海北軍對他們的重視超過了真正的大股悍匪,費盡一切辦法對這些敢對抗海北鎮的悍匪追殺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