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攻南山?”
皇太極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他告訴何和禮:“駙額,給我一個強攻旅順堡的理由,如果您能說服我,我跟你一起去遼陽,哪怕拼着父汗責罰,我也要把旅順堡拿下來。”
過去這半年多時間,柳鵬與旅順堡已經成爲皇太極心底最大的噩夢,特別是這次努爾哈赤用兵廣寧,要把他手上的精銳抽調大半,甚至連蓋州的阿巴泰也被抽調走了過百甲兵,在這種情況下,柳鵬與長風營的一次行動或許會對正白旗甚至是兩白旗造成致命的打擊。
而何和禮當即答道:“你知道,多積禮在南山戰沒,我心痛至極,但是他的死很有價值,把旅順堡與南山島賊的真正底細都逼出來,柳鵬之所以敢帶長風營南渡,就是旅順堡多了一個東山守備隊,但是你覺得一批東山礦徒,能比得起長風營嗎?”
“當然不能!”皇太極斬釘截鐵地說道:“東山礦徒連阿巴泰都不是對手,怎麼能比得上長風營,長風一營,實是柳鵬、江浩天的起家本錢,有若父汗的兩黃旗。”
“那就行了,南渡的長風營及各部島賊總數多達一千五六百人,如果廣寧戰事正急的時候,讓他們投入遼南戰場,皇太極阿哥你覺得是怎麼一個結局?”
這正是皇太極最擔心的問題,雙方兵力一增一減,可能完全打破了遼南戰場的平衡甚至打到復州城下,而現在何和禮就直接說道:“我們搶先進攻旅順堡,即使敗了,也能把旅順堡的島賊徹底打殘了,那時候長風營北渡也無濟於事。”
何和禮這是未慮勝先慮敗的想法,皇太極覺得何和禮想得很好,只要把旅順堡的明軍打廢了,即使拿不下旅順堡也無關緊要。
,而何和禮繼續說出了另一個理由:“皇太極阿哥,您不覺得遼南的漢人與漢兵太多了嗎?與其讓他們浪費糧食,不如把他們拉出去與旅順堡一戰,到時候既節省了糧食,也爲女真兵打開了通向旅順堡的大道。”
人口是極其珍貴的資源,只是現在的女真貴族特別是努爾哈赤自視甚高,根本不把漢人放在眼裡,在這種情況下漢民在他們眼中成了一種負擔,他們根本沒有好好經營過佔領區,反而嫌棄需要向漢民需要供應,所以遼民流亡不絕。
在歷史上,光是逃入朝鮮的遼民據說就有兩百二十八萬之多,毛文龍也至少收容了三四十萬遼民。
而現在由於柳鵬在金州與遼南的戰績太漂亮了,努爾哈赤與皇太極都稍稍調整了漢民政策,甚至允許一些漢官統帶數百名甚至上千名漢兵,但是在他們眼中,糧食問題比漢兵漢民的忠誠更重要。
因此皇太極覺得何和禮說得非常好,簡直說到自己心底最擔心的地方,雖然他通過政策調整不斷擴大自己治下的漢兵與漢民,但是這些人每天需要消耗數量驚人的糧食,更糟的是努爾哈赤親征廣寧把他手下的精銳調走大半,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彈壓這些漢官實力派。
現在讓他們到旅順堡與南山充當炮灰消耗這些漢官漢兵的實力,確實是一個最完美的主意,皇太極覺得和何禮真是幫自己解決了大問題:“但是怎麼踏破南山,掃平旅順堡,駙額還是沒說出來?”
“我已經胸有成竹了!”
何和禮十分自信地說道:“前次我曾經聽人說過,前次皇太極阿哥攻擊南山的時候,柳鵬與龍口軍已經到了幾乎彈盡的地步,根本是在唱空城計!”
這件事皇太極是第一次聽到,但是他本來就是極聰明的人,何和禮一說他就明白過來,只是雖然想明白了,這世界上卻沒有後悔藥可買。
他只能苦笑道:“應當是有這麼一回事,這些島賊奸滑無比,我當時就在奇怪他們爲什麼拼命展示他們火力上的優勢!原來是他們藥子將盡啊!”
何和禮繼續說道:“槍炮對轟,我不如賊,白兵相接,十賊不及我一甲兵,到時候以漢兵爲先鋒,持久接戰,耗費銳氣、彈藥、兵馬,等其疲老以甲兵先鋒陷陣,一舉攻破南山。”
皇太極連連點頭:“駙額久在金州,對賊情瞭如指掌,這確實是上上之策!”
說到這,他不由後悔起來,上次南山之役沒有一鼓作氣攻破了旅順堡,以至於現在養虎爲患,必須花幾倍的力氣與傷亡才能攻破南山防線。
早知道當時南口的守軍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他就是把手下的人馬都拼光了都要攻破南山,何必到現在天天都要爲了追剿龍口軍而東奔西走。
只是他雖然贊同何和禮的意見,何和禮還是知道他沒有最後下決心,因此何和禮決定給皇太極加最後一把火:“自從南山一役以後,正白旗因爲將士死傷太衆,始終畏強攻南山敵營爲死途,我也不例外,一心想着奇襲、夜襲之策,但是看過多積禮死戰南山的情形,我現在才明白過來,正面強攻纔是最好的辦法。”
一說想到正面強攻南山防線,現在連皇太極都鎖緊了眉頭,這可不是一句空話,而是要正白旗付出血的代價,雖然這流的鮮血之中大半是漢兵、蒙古兵的血,但是八旗兵也肯定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而何和禮繼續說道:“爲什麼說正面強攻是最好的辦法?就是因爲南山的島賊想法跟我們正白旗是一樣的,他們一心想着對付我們奇襲、夜襲、偷襲,這方面的準備十分周全甚至到了周密至極的地步,但是在大兵重甲面前,這些佈置不值一談!”
何和禮說的有些誇張,但是皇太極還真聽進去了,如果不是何和禮提醒自己,他根本想不到強攻南山似乎也有相當的可行性,而南山的明軍也確實是一切心思用在對付大金兵的奇襲、偷襲、夜襲上,在最關鍵的防線佈置上反而沒下多少力氣。
而現在何和禮就十分興奮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大金兵就不能錯過機會,反正死傷最多的是漢兵,那些能活下來的漢官與漢兵也可以用屍山血海來證實他們的忠實,而且皇太極阿哥,你應當知道這股明軍的最大問題!”
“我明白了!”
皇太極的眼睛都亮起來。
他知道何和禮話裡的意思,那就是龍口軍除了一場南山之役之外,就沒打過大規模的會戰,他們最多隻有千人級別的戰鬥經驗,而且擁有戰鬥經驗的老部隊少之又少。
如果皇太極統率復州金軍全力南下,那麼在這場大規模的會戰之中,龍口軍不適合打大戰打硬仗的缺陷就要顯露無遺,戰事規模越大越殘酷,大金兵的優勢就越大,說不定一場夜襲、突襲就會讓沒有多少戰鬥經驗的龍口軍全軍崩潰。
更不要說明軍的最大優勢就在於宣瀉的火力之上,只要用漢兵耗盡明軍的藥子炮彈,大金兵自然穩操勝券,即使漢兵耗不盡明軍的彈藥,這些炮灰只要耗掉明軍的過半彈藥,大金軍依舊是勝券在握。
皇太極之所以有這樣的自信,自然是因爲大金軍有幾十年血火廝殺的歷史與積累,有很多牛錄額真、牛錄章京一輩子都在廝殺,戰鬥經驗無比豐富,而龍口軍的戰鬥經驗極其有限,更欠缺打大仗、硬仗的決心與準備,一旦失去火力優勢就無以爲續。
“破了南山,旅順堡是不是指日可下?”
“南山既下!旅順堡絕對堅持不下去了!”
得到何和禮明確的答覆之後,皇太極找回了自己的自信,他告訴何和禮:“駙額,既然如此,我跟你一起走一趟,我們一起向父汗爭取把旅順堡拿下來,省得父汗進兵廣寧有後顧之憂!”
只是說到最後,皇太極說得十分強烈:“如果父汗連這點小事都不答應,我就不做這個駙額了。”
大家原來以爲能過一個好年,但是這個春節整個朝堂卻是動盪不安,至於動盪不安的原因,自然是因爲浙黨突然集中攻勢,痛批起了收復旅順堡並在南山斬級五百級的抗金功臣柳鵬,
浙黨邵輔忠直接就給柳鵬當上了“二十當誅”的天大罪名,整個朝廷都是爲此吸了一口冷氣,大家都說是邵輔忠這是自暴自棄,根本就不想活了。
但問題在於自暴自棄的不僅僅是一個邵輔忠,而是整個浙黨,甚至連致仕在鄉的方從哲也站出來說了柳鵬一大通閒話。
雖然浙黨的攻擊說服力很強,而且拿出了很多真憑實據,但是不管是東林黨還是楚黨,都還是覺得浙黨根本就在給朝廷添亂,把柳鵬換下去肯定會出第二個熊廷弼事件,肯定重演第二次遼瀋之役。
換一個柳鵬很容易,但是丟掉旅順堡就代表着大金兵的壓力全部轉移到廣寧戰線上,但是最大的問題是大家的看法雖然比較一致,具體的方略卻是南轅北轍,甚至到了雞同鴨講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