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萬曆皇帝既然對福王特別偏心,那麼陶道臺只能是“借”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但不管怎麼樣,今年的莊田田租已經被柳鵬與陶道臺盯上了,而柳鵬繼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您若是想向王府借糧的話,不好讓官府的人出面,最好還是用百劍盟出面!”
陶道臺不由將信將疑:“百劍盟?”
陶朗先還是第一次對百劍盟這個組織感到有興趣。
很多事情官府不適合去做,但是讓百劍盟出面卻沒有任何問題,特別是對待衡王府和福王府的問題上,百劍盟更是最爲合適。
現在已經是八月份了,福王府與衡王府馬上就要開始徵收田租,陶道員如果要讓朝廷同意借用莊田田租的話,至少要個把月的時間才行,在這種情況下,必須有人出面做惡人,先把福王府與衡王府的田租借出來再說。
只要造成了既成事實,那麼事情就會辦起格外順暢,不管是上面還是地方上都不會有太多阻力,哪怕是衡王府還是福王府考慮的也是怎麼儘可能挽回損失,尤其不能讓這樣的借糧成爲一種定例,年年都借。
一想到這,陶朗先不由陷入了深思之中,好半天他才說道:“這種得罪人的事百劍盟敢出面嗎?”
柳鵬當即答道:“既然加入了我們劍盟,那麼就得有得罪人的準備,總不能他們提個禮物過來以後就可以坐享好處了!”
柳鵬這麼一回答,陶道員倒是明白過來,百劍盟一方面是龍口的外圍組織,另一方面卻是龍口的打手,柳鵬有很多不方便辦的事情,都要交給百劍盟處理。
但是百劍盟帶來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尤其是這個組織完全在柳鵬掌控之下,外人完全不能插手,只是一想到這,陶道臣就突然想到了解決辦法,他當即說道:“百劍盟的盟劍給我十把!”
十把盟劍?這位陶道員好大的胃口,更大的問題是這十把盟劍發出去以後,陶道員就在百劍盟內部有了一大幫自己人,這幫人既然可以打着龍口與柳鵬的旗號在外面辦事,而且還可以在百劍盟內部挖柳鵬與龍口的牆腳。
柳鵬稍稍猶豫了下,卻是答應下來:“陶副使要十把盟劍,這絕對沒問題,我回頭就把盟劍送過來,但是我得說清楚,百劍盟有百劍盟的規矩,他們既然進了百劍盟,也得遵守百劍盟的規矩……”
陶朗先卻是這個問題頂了柳鵬一回:“他們既然是我推薦過來,那肯定是最懂規矩的,柳縣丞,你覺得明年能往遼東運幾萬石?”
柳鵬當即小心地說道:“今年登萊兩府是一萬兩米豆外加近四萬兩白銀,明年的話,五萬石應當是起步。”
陶朗先當即拍板:“嗯,五萬石是起步,最好能有十萬石,我估算過,十萬石應當是辦得到,當然不能侷限於米豆,這件事我會跟朝廷好好爭取!”
最後他還是不忘吩咐柳鵬一句:“柳經歷,這件事好好辦,我保你一個衛經歷的缺。”
衛經歷這個位置有點難堪啊,特別是這個衛經歷還不是登州衛經歷,只是柳鵬稍作思索以後就決定先把陶道臣應付過去,只是他剛剛想到這時,就聽到外面一片喧譁、尖叫。
不管是柳鵬還是陶道臣大吃了一驚,他們實在想不到是這個關鍵時刻還有誰跳出來搗亂,要知道今天同知、通判、推官都來了一堆,東三府三個知府來了兩個,三位兵備道、海防道都來了,怎麼會這樣喧譁,是誰在鬧事!
因此柳鵬直接就提刀衝了出去,看到外面仍然是一片喧譁,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現在魏瑜君變得十分緊張,林雅蘭正在旁邊安慰她。
“怎麼回事?”
“是啊……怎麼回事啊!”陶朗先陶道員也站了出來質問大家:“是怎麼回事!”
“是彗星!”說話的是蓬萊縣的宋知縣,他十分緊張地說道:“今夜天變!”
彗星?天變?
陶道臣有些不大明白這些人這麼緊張幹什麼,畢竟彗星雖然被稱爲“掃把星”,十分不吉利,每一次天變都會引發朝堂一片振盪,但是區區一個彗星應當不會讓大家驚慌失措。
只是當他擡頭一看就明白了,這彗星不是一般的彗星,不但異常明亮,而且非常非常長,還拖了一面如同旗幟的慧尾,所以這顆彗星的星象非常不吉:“這個是蚩尤旗啊……蚩尤旗一出必有大戰,利蠻夷而不利中國。”
因爲每一次星象變化都會引發朝堂的劇烈波動,古代中國對於星象與天文學有着特別興趣,象陶道員這樣的進士官多多少少都懂一點星象,而這次的星象居然就是傳說中的蚩尤旗。
正所謂“五星出利中國”,而蚩尤旗卻是利於蠻夷而不利中國,一般認爲蚩尤旗一出必有大戰,因此被認爲“妖星”,呂氏春秋說“有其狀若衆植華以長,黃上白下,其名蚩尤之旗”,《晉書&8226天文志》也說:“﹝妖星﹞六曰蚩尤旗,類彗而後曲,象旗。”
因此陶道臣不由有點心驚肉跳:“自此恐怕遼東多事,就怕楊經略把事情搞砸了。”
只是陶朗先自視頗高,雖然星象十分不吉,但是他卻相信人定勝天,何況大明國甲兵百萬,生民兆億,怎麼可能敗給一個丁口不過百萬的蠻夷。
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啊!萬曆三大徵過去還沒有幾年,連日本都敗於大明之手,何況是小小建奴。
一想到這,陶朗先心情稍定,但還是把萊州海防道、青州兵備道兩位道臣一起先叫過去在小房間裡議事,至於下面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知縣之類都是風塵俗吏,還不夠格參加這樣的重要會議。
雖然彗星還是那麼顯眼,但是大家心情稍稍放鬆了下來,魏瑜君的生日宴繼續舉行,大家既然備好了禮物自然要送出去,柳鵬也給足了魏瑜君面子,就一直守在魏瑜君身邊幫她接待八方來客。
只是正當柳鵬又一次展現笑容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接着說道:“柳縣丞,咱們找個地方說話……”
柳鵬看了一眼,卻發現是本府的徐應元徐知府,當即客客氣氣地說道:“下官見過明府,明府,咱們到下官書房可好?”
等進了書房,徐知府的聲音就變得有些急促起來:“道臣剛纔找柳縣丞,是不是爲了海運的事情?”
柳鵬苦笑了一聲:“除了登萊海運遼東,道臣還有什麼事情要找下官下辦……哎!”
一聽柳鵬這麼說,徐知府也只能發出一聲長嘆。
說起來這位徐應元徐知府並不是崇禎年間十分出名的那個大太監,那位徐應元是崇禎在信王府時的潛邸舊人,這位徐應元卻是進士出身,而且還是萬曆二十六年的進士,是北直河間府出身。
只是他仕途不順,陶朗先只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現在已經做到了登州海防道主持海運,幾乎是山東諸位道臣中的第一人,而徐應元宦海沉浮二十年,現在勉強混了一個登州知府,陶朗先這位道臣發話,他不敢不聽。
可是海運卻是一件苦差使,因此在一陣長嘆短嘆之後,徐知府還是問了一句:“柳縣丞對海運怎麼看?”
柳鵬答道:“只有一句話……”
徐應元沒好氣地問道:“是哪一句?”
柳鵬當即答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徐應元被柳鵬這話嚇了一跳,但是下一刻他就大起知音之感:“柳縣丞這話說得太好,說得太對了,這真是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說到這,徐應元的話匣子怎麼也控制不住,他馬上就開始跟柳鵬訴苦:“道臣哪裡知道我們下面人的難處,以爲幾句話就能變出幾萬石米豆來,哪知道一石一升都是民脂民膏,都要落在我們登萊兩府的名下,非得一石一升地催上來!”
在這個事情上,徐應元作爲登州知府與陶朗先有着不可避免的衝突,陶朗先主持海運,自然希望多運糧,而徐應元作爲萊州知府,自然希望是運的糧食越少越好。
道臣是清流官,高高在上,只要下了決心就能讓府裡州縣執行他的命令,而且陶朗先奉旨主持山東海運,權力更是大到幾乎無限的權力,壓得登州府話都不敢多說幾句。
但問題在於不管命令多麼不合理,最終還是要由登州府來執行,而且陶朗先直達天聽,登州府還不能不執行。
平時增加幾千石米豆,登州府與下面的州縣已經是叫苦叫天,現在陶朗先一口氣要壓下幾萬石的任務,登州府上上下下一下子就覺得生無可戀,萬一激起民變,板子還是打在登州府的隊上。
徐應元繼續說道:“萬曆四十三、四年,山東大飢人率相食,本府縉紳都說千古未見如此大災,好不容易四十五年有一個收成,但是百姓生民未得喘息之機,現在又要海運遼東,這不是給人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