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宋知縣原本就是招遠知縣,柳鵬到招遠上任的時候他還在任好幾個月,當時跟柳鵬合作得特別愉快,幾乎是把縣裡的事務全交給了柳鵬,後來才調到蓬萊當了首縣知縣。
雖然說“三生作惡,知縣附郭”,但是蓬萊既然是附郭縣,地位自然與普通州縣又不一樣,大家都很看好他能再進一步,所以柳鵬根本沒想到他今天會過來。
而孔推官與蘇通判今天都是有不得不來的理由,本來就做好了官場之中只有自己獨行特立的準備,哪料想了除了對方居然還有宋知縣趕過來,孔獐就喜滋滋地說道:“既然來了都是朋友,蘇通判,咱們一起去接一接宋知縣。”
蘇通判也知道宋知縣這人或許有許多毛病,但是在對待老朋友這一點上絕對沒說話,他在招遠離任這麼久,但是招遠父老有事找他,他還是會象在招遠那樣幫老朋友把事情辦漂亮了,他也願意在官場上結交這樣的朋友:“別人可以不去接,宋知縣那是不能不去接!”
說到這,蘇通判多問了一句:“生意場上的事情,宋知縣是不是也應當知道?”
他說的正是撫順堡的事情,而宋知縣聽到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問道:“遼東貨的價格漲了沒有?”
聽到宋知縣這麼說,大家都恍然大悟,那邊蘇通判是個極愛錢的人,他第一時間就說道:“以後遼東的生意,恐怕要賺大錢了,可惜不好作了!柳少,你覺得漲幾成價比較合適。”
柳鵬一拍大腿:“若不是宋知縣提醒,一時間還沒真想到這件事上,我覺得至少能漲三成價,但是這件事急不得,得慢慢來!”
說到這,柳鵬笑了起來:“宋知縣,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您還有什麼想法,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聽一聽,說不定大家都能一起發財了。”
宋知縣也真沒想到自己跑一趟龍口居然能有這樣的收穫,雖然女真兵只是攻破了撫順堡而已,但是卻代表着整個遼東局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段時間整個山東官場上對於柳鵬是一片嚷殺嚷打的聲音,但是遼東這事一鬧,恐怕大家先要把柳鵬安撫好再說,不然真要把柳鵬逼急了整個山東一片糜爛,大家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這位柳鵬柳縣丞的運氣也實在太好了吧?
因此宋知縣第一時間就問道:“敢問柳縣丞一句,下一步您有什麼謀劃沒有,我今天既然過來了,那都是真正的老朋友了,您不用顧慮什麼,想要爭什麼就爭什麼,只管說出口,大家幫你參謀參謀!”
柳鵬倒是笑了起來,笑完之後他就朝三位上官問道:“我倒是想問一句,我這一任縣丞如果坐滿的話,是不是不能在登州任職了?”
任官自然是有個地域迴避制度,柳鵬是登州人卻做了登州官,而且還是縣丞這麼重要的位置,自然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還是因爲萬曆四十三、四年的這一場空前大旱機會纔有機會做了一任招遠縣丞。
只是這個時候宋知縣就有些吃驚了:“柳縣丞那真是好氣魄,招遠那麼多金子銀子,你居然都放得下?”
雖然柳鵬對於玲瓏鎮的金山始終嚴格保密,但是在曾經的招遠宋知縣眼裡,這一切都不是秘密,他在招遠任上可不止一次收到了各方上貢的招遠特產。
柳鵬卻是笑了起來:“機會難得,我當然也不能光吃老本,諸位兄臺也是知道小弟的出身,若不努力終身只能止步七品,可是小弟覺得這遼東若是鬧得不可收拾,小弟又好好努力的話,一不敢說多大的職位,但是一個通判總是有希望的。”
通判是正六品,雖然沒有定員,一府之中往往有五六員通判,卻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而柳鵬既然是吏員出身,那就是濁流中的濁流,那按照官場規矩一般情況是做不到通判。
但是一切規矩本來就有特例,就是萬曆年間山東就有一位吏員出身的前輩做到了通判,而整個山東吏員出身的官員都以這位前輩做爲自己的人生目標,柳鵬也不例外。
而孔獐跟柳鵬關係最爲親密,因此他第一個就替柳鵬參謀起來:“以柳縣丞的功業,一個通判應當是有希望的,特別是現在遼東多事,朝廷用人肯定與以往不一樣……”
他開始謀劃起來:“現在柳少是正八品縣丞,又是萬曆四十三年底授職,差不多也是到了三年一考的關鍵時候,若是往上走的話,知縣、知州恐怕都不行……我覺得經歷、判官比較合適,當然最好能一步升到知縣那是最好,但是京裡省裡的庸碌之輩恐怕不會答應。”
聽到孔推官這麼說,大家立即明白過來了,柳鵬不是想放棄玲瓏與龍口的基業,而是想替龍口再打下一塊地盤。
過去柳鵬羽翼未成,所以怎麼也不肯離開龍口與登州府,當時曹燧曹知縣與衡王府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操作,一心想把柳鵬調出登州與黃縣,最好終於讓柳鵬升官做了巡檢。
哪料想柳鵬來了一個接木移花,直接調到了東良海口當了巡檢,離黃縣只有一步之遙,氣得曹知縣以後幾乎自暴自棄,黃縣的縣政幾乎都由柳鵬主持。
可是現在柳鵬的情況又不一樣,現在龍口已經是羽翼已成,整個東三府到處都是柳鵬與龍口的自己人,即使官府百般打壓,但依舊對柳鵬沒有多少辦法,柳鵬給小妾辦個生日宴,結果直接擺了好幾百桌酒,東三府有頭有臉的地方實力人物至少來了一半。
在這種情況,柳鵬根本不用考慮自己離開龍口的善後問題,也不考慮地域迴避的問題,他到哪裡任職,哪裡就是龍口的地盤。
特別是現在遼東大變,女真攻破了撫順堡,哪怕是道臣都拿柳鵬與龍口毫無辦法,何況是下面的州縣,因此蘇通判不由讚了一句:“柳少今日的格局與過去又完全不同,我覺得出去爭一爭知縣應當沒問題,但是成不成恐怕不好說。”
他知道孔獐的意思,知縣是最佳選擇,但是知縣對出身要求太嚴格,即使不是進士也得是個舉人才行,招遠楊家的先祖楊梅以歲貢出身,硬生生做到了知縣,後來又升了一府同知,可以說是奇蹟中的奇蹟。
而柳鵬吏員出身想當上知縣是千難萬難,蘇通判隱約記得張居正當國的時候,山東提拔了兩個吏員出身的知縣震動天下,都認爲破格用人。
事實上,若不是遼東即將多事,蘇通判認爲柳鵬連判官、經歷都不必爭,州里的判官與府裡的經歷都是七品要職,柳鵬這等吏員出身的濁流哪有機會爭奪這樣的實缺。
只是既然遼東既然多事,那柳鵬就有很大機會在這樣的競逐之中勝出,一想到那邊宋知縣也來了興趣:“柳少真要爭一爭經歷、判官的位置?那我們可以幫忙啊!但是我們如果有事,柳少也要幫忙!”
雖然任官的權限在吏部,象他們這些地方上的中層官員理論完全不能干涉,但是遼東既然多事,宋知縣就隱隱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柳鵬當即答道:“這當然是要大家共襄盛舉,我若有機會向上走一步,自然要百倍回報諸位兄臺……”
孔獐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在在場諸人之中,他覺得自己最難升遷,誰叫他只是個副榜舉人,能升到青州府推官已經是幾乎沒有任何機會往上走了,如果不行搏浪一擊,這一輩子的成就也就侷限於這個推官。
因此他脫口而出:“柳少你這事我幫定了,不過這件事若是辦下來,我若是想謀一個通判或是同知的缺,那你一定得幫忙!”
“沒問題!”柳鵬已經答應下來:“只要我能辦得到,孔推官只敢開口!”
孔獐固然是遇到了天花板,而蘇通判與宋知縣也不是進士官,特別是蘇通判更是心急如焚:“柳少,登州府裡的事情我都幫你盯着,到時候你得記得我這份人情!”
他的情況跟孔獐差不多,孔獐固然只是副榜舉人,而他可是正正經經的舉人,但是舉人既然已經做到五品通判,再往前走一步都是千辛萬苦,蘇通判又沒有海瑞海剛峰的神通本領,一直以爲自己這個通判就是到頂了。
可是柳鵬的決心卻讓蘇通判不由心潮沸騰起來,柳鵬這麼一個吏員出身的濁流官都把目標定在通判上,而且看柳鵬的意思,他的最終目標恐怕還不是這個通判。
而自己可是正正經經的舉人出身,官路的終點怎麼可以侷限於一個小小的通判,至少也得弄到一個大府知府或是道臣才能算是圓滿的結局。
人生就應當這麼搏一搏!
蘇通判的信心甚至感染了宋知縣,做爲附郭首縣的知縣,宋知縣有很有機會往上再走一步,但是他覺得連孔獐、柳鵬這樣經歷的人都準備全力向前衝,他這麼好的條件不謀個道臣、巡撫回來那真是太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