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整個大明朝的進士實在是海載斗量,楊觀光雖然在崇禎年間有些出名的政績,做了很多漂亮的事情,還是個理學名家,但不足以讓他成爲明清易代史不大不小的一個名人。
他真正出名是在崇禎十七年的北京城,在崇禎在煤山自縊的同時,楊觀光第一時間“從賊”了,當然也可以說是“審時度勢及時投向了農民軍”。
但不管怎麼樣,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楊有光成了大順朝的禮部侍郎、禮部尚書,成了新朝的當紅炸紅雞,甚至還被李自成親自接見過不止一次。
當然北京城破之後,殉節的官員少之又少,投降大順的官員纔是真正的主流,他們當中有些人又成了大清朝的開國功臣,有些人則是南朝的忠貞義士。
幸好楊觀光及時死在了一六四四年,不然他不知道如何該在一羣南明與大清的忠臣烈士面前如何替自己辯解,因爲他作了一件漂亮的大事。
烈皇小識就特意點了楊觀光的名字,說“代賊焚燬太廟神主者,楊觀光也”,大順朝的當紅炸子雞、崇禎元年的進士一把火把明朝的太廟神主燒個乾乾淨淨,幸好他死在了一六四四年任由後人評說。
偏偏楊觀光又是一位天下知名的理學大師,跟李自成談的還是天人感應的那一套,這麼一個人物不但在甲申年“從賊”,而且第一個跑出來效力大順朝,甚至李自成退出山海關前兩天,他還跟着一羣大明忠臣一齊勸李自成登基,爲了在大順朝升官那真是跑斷了腿。
可最終他最終還是沒成爲大順朝的忠臣義士,反而成爲了大明朝與大順朝的雙料亂臣賊子。
對於這麼一位道學先生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極爲有趣的結局,不過正所謂三歲看老,柳鵬自然能猜得今天楊氏兄弟前來拜訪必是楊觀光的手筆。
楊氏兄弟當然搞不清楚柳鵬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今天是楊觀光拿的主意,不過他們覺得柳鵬在招遠神通廣大,到處都是龍口的眼線,多半是楊家內部有人向柳鵬泄露了秘密。
一想到這,楊觀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招遠楊家之前之所以龍口保持十分冷淡的態度,也同樣是他拿的主意,只是跟甲甲年一樣,楊觀光一聽到柳鵬接任了招遠縣丞,就知道龍口進入招遠已經是勢不可擋,所以他才第一時間跟大哥楊覘光一起及時趕過來,哪料想柳鵬的神通似乎超過了楊家兄弟的想象。
一想到這一點,楊觀光就着急了:“柳少,今天確實是楊某拿的主意,柳少既然做了招遠縣丞,那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今天我們不但是來恭喜柳少,而且還給柳少準備了一份大禮!”
“什麼大禮?”柳鵬微笑地說道:“我在那裡先多謝貴昆仲!”
楊觀光這才變得氣定神閒起來:“我聽說巡防隊在萊州府與衡王府大斗,衡王府甚至把德王府儀衛司都請了出來,顧隊長雖然銳不可擋,但仍然不能一戰而勝……”
柳鵬不由點了點頭,他之所以趕回東良海口就是準備接任招遠縣丞第一時間出兵萊州府,打跨衡王府與德王府的聯軍,而楊觀光繼續說道:“實際顧山河顧隊長之所以不能一戰而勝,關健就是衡王府不但把德王府儀衛司請出來,而請來了一隊韃軍韃官!”
柳鵬聽到這不由鎖緊了盡頭,萊州戰局比楊觀光說的還要麻煩一些,關健就在於邢達突然放棄進攻昌邑縣的打算,而是全線撤退直接退過了濰河,主力甚至撤回了青州境內。
原本是敵攻我守,巡防隊擁有內線作戰的便利,所以才能跟衡王府幾乎打成了平手,可是邢達把大兵撤過了濰河之後,顧山河卻根本不敢出擊,甚至不敢派兵越過濰河。
雖然龍口取得了昌邑保衛戰的勝利,但是現在的形勢對龍口反而更爲不利,邢達佔據主場優勢堵住登萊米豆進入青州府的一切可能,柳鵬必須向萊州場投入全部主力纔有獲勝的可能。
他不由說道:“不知道貴昆仲有何妙策?”
雖然對楊觀光在甲申年的節操有點敬謝不敏,但是柳鵬覺得對面如果來個大明朝的忠臣烈士恐怕要麻煩一百倍,龍口在招遠必須有一個強大的盟友。
而楊觀光看到柳鵬主動開口詢問自己,不由得意起來,他顧不得平時說的都是道德文章,直接就說道:“柳少可知道白梅安樑?”
白梅安樑,這個名詞聽起來有點古怪,卻是一個只有東三府人士才明白的名詞,柳鵬的神情不由嚴肅起來:“鰲山衛的韃官?”
“對對對!”楊觀光連連點頭:“就是他們,就是他們,既然衡王府能把韃官請出來,我們爲什麼不用韃軍韃官對付他們,在東三府地面上,又有哪一家比白梅安樑還要兵強馬壯,那可是四家人!”
白梅安樑表面是四個家族,但實際卻是一個大家族,以至這四個家族修族譜的時候都是合在一起修的,稱爲“白梅安樑四氏合譜”。
白梅安樑原來是蒙古瓦刺的四個親兄弟,世居漠北,明英宗兵敗土木堡被迫北狩漠北,不過正統皇帝雖然不擅長兵事,籠絡人心卻很有些本領,哄得蒙古人差點把他當神仙。
後來經過一番運作,蒙古人不但把明正統皇帝放回中原,還派了七十個軍官和五百軍士護衛英宗回京,這四個蒙古人就因此成了英宗的隨身護衛,一直對英宗忠心耿耿。
只是英宗一回京就被代宗軟禁起來,在南宮關了好些年頭吃了不知多少苦頭,這四個蒙古人既然是英宗的隨身護衛,自然也是吃盡了苦頭,等到景泰病危,這四個蒙古人就跟着英宗參加了奪門之變立下了大功。
明英宗對於這些參加奪門之變的蒙古人護衛自然是加以厚賞,就給這四兄弟分別賞姓白梅安樑,又讓他們到鰲山衛當了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
這四個蒙古人就在鰲山衛定居了下來,到現在已經有六七代人,人口不斷繁衍,已經成了鰲山衛與萊州府即墨本地的一個強勢宗族。
與其它宗族不同,這白梅安樑因此同出一源實爲同姓,相互之間跟“同姓不婚”一樣不能通婚,什麼時候都是同進共退,別的韃官頂多能拉出自己的族人與部屬,白梅安樑卻是四家人一起出動,可以一口氣拉出好幾百名有戰鬥力的強兵勁旅,在萊州府橫衝直撞從無敵手。
而且由於他們是韃官的緣,雖然六七代人下來已經跟漢人沒有什麼區別,卻很難在科舉上取得成就,只能專心弓馬騎射,戰鬥力並不弱。
楊觀光看到柳鵬眼睛都亮了,當即就象孔雀開屏地炫耀道:“我們招遠楊家與鰲山衛白梅安樑是三代世交,特別是我二哥中了進士以後,跟他們就更親近,就跟一家人差不多,我二哥特別給我們家裡留了一封書信以備不時之用,現在咱們在萊州與衡王府雖然不分勝負,但是隻要讓白梅安樑帶韃軍出手,就能大獲全勝!”
只是柳鵬卻是鎖緊了眉頭:“白梅安樑,確實是韃官的勁旅,但這麼用太可惜了,何況現在不是勝負的問題,觀光,咱們既然算是自已人,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楊氏兄弟聽到柳鵬這麼說,就知道事情有着落了!
楊家雖然說是詩書傳家,但本質卻是標準道學家的傳承,不管是楊觀光還是他那個現任兵部主事的二哥,都是喜歡時不時來一段道德文章,而且他們兄弟跟禮部的業務最對口,什麼幾十年一遇的大典都能辦得如魚得水。
因此柳鵬作了東良海口巡檢以後,甚至明確提出接任招遠縣丞的位置,招遠楊家都是把柳鵬視作不得不提防的猛虎野獸,始終跟龍口保持距離。
但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柳鵬的能量竟是如此驚人,硬生生把不可能辦成的事情,而柳鵬做了招遠縣丞他們楊家自然沒有好果子吃。
哪怕道德文章講得越多,哪怕平時人前人後都是道學先生,象招遠楊家這樣大家族底下見不得光的事情實際太多了,縣丞本來就是縣裡的第二把手,遇上楊家這樣的大肥羊自然要好好敲打一番。
當然楊家既有進士又有舉人,如果換了一個空降來的縣丞或許拿楊家沒太多辦法,可是遇上柳鵬這樣的滅門縣丞,收拾他們招遠楊家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功夫而已,對付他們楊家根本就是牛刀殺雞罷了。
所以楊氏兄弟明明知道現在已經不是雪中送炭,還是要來給柳鵬錦上添花:“柳少您有什麼不好辦的事情,交給我們兄弟來辦就行了,保證幫您辦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