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顯星立即明白過來:“柳少這話說得有理,咱們都擔不起責任,就是陶知府想要讓這些遼東米豆在和豐倉暫存,他也得先擔起責任來,他不肯擔起責任,那我只是小倉官,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也只能說聲對不起啊!”
雷初陽這麼一提醒,趙顯得已經知道事情的關鍵在什麼地方,現在這羣遼東人確實神通廣大,他們不但走通了登州府的路子,而且還走通登州總鎮與登萊道的路子。
現在從遼東運米運豆可以說是無所顧忌,直接就把幾十條官船停在了蓬萊水城,但是他們神通再廣大,命門卻在握在趙顯星的手裡。
這命門就是趙顯星手上的和豐倉,趙顯星得意洋洋地說道:“我看他們的米豆能存到哪裡去!他們這次可是運來了二十萬石,後面據說還會運來上百萬石!”
沒錯,遼東糧商的能量驚人,但是能量越大運來的糧食越多,他們需要的倉庫庫容也越驚人,而在整個登州境內就數和豐倉的庫容最大。
和豐倉作爲府倉,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登州第一倉,如果和豐倉說自己是登州第二,絕對沒有第二家倉庫敢說自己是登州第三,整個和豐倉位於登州府城的東部,擁有一百九十七座倉房,幾乎就是一座小城市。
和豐倉的一間倉房拿到外面去至少就是一座大倉庫,民間倉庫裡積穀能有百來石就已經很不錯,哪怕是青州鍾羽正這樣的頭等縉紳在大荒之年也只能拿出近千石積穀,可是和豐倉的一間倉房至少能存諸上千石糧食,有些大倉房甚至可以存諸幾萬石米豆。
現在遼東糧商運來的二十萬石米豆恐怕很快就面臨着如何存諸的問題,蓬萊水城根本存不下這二十萬石米豆,別說是二十萬石,就是十萬石甚至是五萬石蓬萊水城都根本存不下,只在堆在碼頭上任由風吹雨打。
別看蓬萊水城過去號稱是東三府首屈一指的大港,但是這裡的港口設施非常不齊全,倉庫規模偏小而且不合理,根本存放不了多少物資,所以商船纔會不斷往龍口跑。
作爲港口的蓬萊水城都存不下這麼多米豆,何況是蓬萊府城,民間的穀倉庫容太小,存個千兒八百石就是極限了,可是遼東可是一次性運來了二十多萬石。
哪怕是遼東糧商即使找到了一些規模較大的民間穀倉,恐怕他們也不敢啓用這些民間穀倉,畢竟這些穀倉可能設計不良通風不佳地面潮溼時常漏雨,把幾百幾千石的米穀存放在這些倉庫之中自然要冒着極大的風險。
更不要說現在可是大災之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對這些遼東米豆虎視眈眈,隨時準備衝上來咬上一大口,把二十萬石米穀分散到幾十處倉庫之中,處處設防處處被動,這是對自己錢袋子的極大不負責,光是一個防盜防搶就足以讓這些遼東商人疲於奔命。
在這種情況他們只能優先考慮借用和豐倉的庫容,只是趙顯星當然會理直氣壯地拒絕這些遼東商人:“老雷,你讓柳少放心,只要我在和豐倉當一天倉大使,這些遼東奸商就別想把一粒米存到和豐倉中去!”
趙顯星覺得自己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而雷初陽也告訴趙顯星:“老趙,你放心就是,只要把這件事辦好了,柳少是不會虧待了有功之臣,等收拾了這些遼東奸商,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好處。”
“我這邊絕對沒問題!”趙顯星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預備倉那邊可得小心提防着,那裡的庫容也不小!”
整個登州府城本來應當有三處重要倉庫,除了和豐倉之外,登州府與蓬萊縣應當各有一座預備倉,只是在實際操作之中,這兩間預備倉卻是合二爲一,甚至連裡面的米豆都一併合二爲一,縣裡府裡分別交上來的兩份米豆最終變成了一份米豆,但一份米豆可以報兩次賬拿兩次錢甚至應付兩次檢查,總而言之,這其中奧妙無窮。
但正因爲這樣的奧妙無窮,才讓預備倉有了足夠的空餘庫容,隨時可以諸存上萬石糧食,只是雷初陽卻是大笑起來:“這件事柳少早有安排,老趙你也不能事事硬頂着陶府君,怎麼也要給陶府君一個臺階下!”
趙顯星也已經想明白了,預備倉那邊雖然有着上萬石的空餘庫容,但是對於二十萬石甚至是上百萬石的米豆來說,這簡直就是杯水車薪,這怎麼也算是給了陶知府一個交代。
因此他大笑起來:“好,我看這**商到時候是哭還是笑!”
不過至少到現在爲止,這羣遼東糧商仍然是笑聲滿面,他們走路個個大步流星,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這一次登萊之行真是來對了,原來有些冷清的賣米場面突然又變得熱烈趕快來,卻是蓬萊水城中的軍民都聽到有大批價美物廉的遼東米豆運到刀魚寨,紛紛拿着銀錢前來購買。
刀魚寨過去可是駐着備倭都司,而備倭都司就是山東行都司,備倭都司掌管着東三府境內的營兵與衛所,可以說是整個山東三府境內的海防司令部。
現在備倭都司雖然降級成了登州總鎮,但是整個刀魚寨仍然有幾千號人靠着登州總鎮與登州水師過着相當滋潤的日子,這裡的軍民也比其他地方有更多的銀錢。
因此他們紛紛拿出藏在箱底的銀錢與莊票前去購買久違的好米好豆,只是現在遼東糧商發現不管自己怎麼樣打定主意拒收莊票,最終還是得先收一部分莊票進來再說。
到了蓬萊水城以後,他們得應付形形色色的費用,有的是非常合理的費用,比方說碼頭小工的工錢,有些卻不大合理,比方說對登州總鎮的打點與孝敬,有些卻完全不合理,比方說某些賬上沒法說清楚的費用。
但是不管怎麼樣,總言而之,在發大財之前他們需要先支出好幾筆數量不小的款項,而他們收購大宗米豆並把它們運到登州以後手上剩餘的銀錢已經不多,了還好他們發現北海錢莊的莊票在刀魚寨是通行貨幣。
他們在整個刀魚寨轉了一圈,發現沒有店家會拒收北海錢莊的莊票與錢票。
只是這些遼東商人仍然對於北海錢莊的錢票、莊票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態度,仍然覺得這純粹是空手套白狼,仍然擔心自己拿到莊票回到遼東就是一疊廢紙,因此他們採取一種搭收莊票的策略。
他們不但拒收莊票,只是要求支付以銀錢爲主再搭收莊票,一般的遼東糧商會要求七成銀錢三成莊票的比例,少數比較冒險的糧商則會要求支付六成銀錢,其餘四成用莊票來支付。
這種策略在商業上取了巨大的成功,碼頭上買米的人立即排成了長隊,而與登萊本地商人的談判也因爲這種策略而獲得了很大的成功,碼頭上甚至有人幹起用銀錢兌換莊票的生意,好讓很多手上只有莊票的登州人買米的時候能拿出應付的七成銀錢。
看到米豆實實在在賣了出去,遼東糧商已經有底了,他們催促趕緊把船上的米豆卸下來,趕緊回遼東再運一大宗米豆過來發財。
只是遼東糧商也不得不面對一個他們無法迴避的問題,那就是他們到底對北海錢莊的莊票採取什麼樣的態度!
大家拿到莊票都覺得十分燙手,第一時間就把莊票花出去,結果發現在登州府不管是升斗小民,還是百戶、千戶、班頭這樣的大人物,都把莊票當作了真金白銀,莊票在整個刀魚寨行用都是毫無阻礙,甚至可以用莊票向官府付款。
“這北海錢莊的莊票到底該不該收?這玩意不就是寶鈔嗎?可是不收莊票就沒法在登州做生意啊!”
說這話的是佟國用,在這羣遼東糧商之中他算是一個領袖人物,而且他的名字也代表着他來自是一個聲名極其顯赫的家族--遼東佟家。
只是遼東佟家的聲名再顯赫,也解決不了擺在佟國用面前的問題,那就是該不該大量收進莊票。
雖然現在每個糧商現在都開始搭收莊票,但是搭收與大量收進莊票完全是兩回事,有人分析道:“如果搭收五成莊票或六成莊票的話,我估計生意至少會好上一倍,若是全收莊票的話,那生意好上五倍都沒問題!”
收不收莊票,就是有着這麼神奇的效應,現在登州市面上莊票佔據着絕對優勢,很多刀魚寨的軍民手上拿不出來白銀或是銅錢,但能卻拿出數額不小的莊票,他們整天詢問的也就是這件事。
包括佟國用在內的遼東糧商對這個問題也是萬分糾結,只是大家談了半天,根本談不出半點乾貨,因此佟國用當即說:“零售的時候收點莊票倒無關緊要,但是吳老闆與狄老闆都說了,他們只能付給我們莊票,我們如果不收莊票的話,那他們就只能向我們賒欠,或者讓我們給他們一個很大的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