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現在仍是非常傳統的一年一熟制,而在山東其它地區,兩年三熟制已經開始慢慢普及,兩年三熟制的關健就是冬小麥之後再播種一季夏播的大豆,今年陳別雪就按照自己的經驗播了一季夏大豆。
之所以叫兩年三熟制,就是先種一季春作物(以高粱和粟爲主),然後再種一季冬小麥,等第二年四五月冬小麥收割以後,再播一季夏播的大豆、綠豆、黑豆等豆類作物,秋天收穫以後這一季大豆後再將田地拋棄一個冬季,一直到另一個時空的八十年代,華北地區的農業生產仍然是以這種兩年三熟製爲主。
兩年三熟的意義不僅於在於增加了複種面積,因此可以多收了一季夏大豆,真正關健的妙處在於豆類種物不擇土壤,適應性強,而且根瘤有着固氮作用,不但不損地力反而有着增強土壤肥力的效果,可以說是一舉多得。
只是夏播大豆的習俗雖然從明朝中葉開始逐漸推廣開來,但是登州與山東境內大部分地區仍保持着春播大豆的習俗,只能一年一熟,經濟效益很低,而採用兩年三熟制以後,夏大豆完全採取粗放採植的方式,這一季的收成幾乎是白撿一般。
陳別雪覺得這一季大豆能不能有個好收成,關係着自己能不能在柳鵬這個小團體打開局面,原本他對於這一點並不是特別在意,只是楊廣文投靠柳鵬以後,從龍口到黃山館縱橫數十里,除了馬停寨附近數裡地之外,都成了柳鵬這個小集團的地盤,他不得不在意起來。
這可不是一塊很小的地盤,而是幾乎整個黃縣的沿海精華地帶,陳別雪私下聽江清月說柳鵬控制下的人口“幾兩萬人”,跟整個黃縣官方的載籍人口幾乎差不多了,而且柳鵬在這塊地盤上根本就是土皇帝,要打就打,要殺就殺,就是知縣、知府都沒有他這般滔天權勢。
看到柳鵬如此風光,陳別雪心中不由火熱起來,原本他還準備在柳鵬這邊留兩手,結果跟柳鵬談了幾句之後,發現這位柳大少雖然對地裡的事情有些欠缺實踐,但是時不時冒出一兩句驚人之語,初聽覺得不可思議,陳別雪回去仔細想想,卻發現是至理名言,因此他把一身本領都使在谷夢雨提供的山地裡了。
現在他只求這一季夏播大豆能一鳴驚人,而柳鵬也給了一個明確的答案:“陳老哥,你放心便是,你看今年的大豆長勢多好了,等於是白收了一季豆子不說,還多養一年地。”
柳鵬對於這一點倒是充滿了自信,他的目光看得更長久一些:“玉米、花生都給我照顧好,我到時候有大用處,還有,陳老哥,你能不能多搞一點柞樹苗?”
雖然夏播大豆只是長得鬱鬱蔥蔥,還沒到收穫的季節,但是諸城的新品種柞樹苗卻是實打實地移植到黃縣來,這正是陳別雪給柳鵬這個小團體獻上來的投名狀,只是提到這柞樹苗,陳別雪反而着急了。
雖然柞樹苗已經移植過來,而且是諸城蠶農培育出來的柞樹新品種,柞葉的產量幾乎比普通型柞樹要多上一倍,但問題在於見效太慢,非得四五年時間才能成材收穫第一季柞蠶,因此陳別雪趕緊說道:“柳少,這件事交給我就是,您不是說了,王老知府想請你帶隊出山,幫忙到青州收今天的秋繭,到時候您帶隊伍過去跟諸城那邊好好談,他們肯定願意多提供一點柞樹苗!”
說起來他帶隊伍過去談並沒有發揮太大作用,諸城那邊是青州府的地盤,正是衡王治下,陳別雪帶了十來個長風隊的隊員過去談判,要引種柞樹苗,結果始終不得要領,陳別雪甚至起了盜樹的念頭。
只是後來陳別雪把柳鵬與龍口的名號打出去,告訴諸城那邊以後東三府要從龍口出海運到松江府、蘇州府,而龍口恰恰是柳鵬柳大少的地盤,雖然柳鵬柳大少的名號在青州府不管用,但是諸城人一直苦於衡王府這些年強行以白菜價徵購柞蠶繭,根本不給諸城人活路。
諸城可以說是整個山東山蠶業的發源地,他們不但花幾十年時間培育出專門適合柞蠶養殖的新品種柞樹,而且所有柞蠶養殖的技術都是諸城人折騰出來,只是諸城人養柞蠶的手法再高明,也及不得衡王府殺價來得痛快,這些年諸城的蠶農往往是一見面就愁眉苦臉,不知道怎麼應付縣裡的催討。
今年不管如何收成如何,最終衡王府與登王府誰又能在蠶繭的搶購大戰佔了上風,至少蠶農是得了實實在大的收處,一擔柞繭衡王府開出的價格已經比去年多給了兩錢五分,而王道一這邊開出的價格還要更高一些,而且以往是得把蠶繭送到縣裡、鎮裡才能拿錢,而今年卻是兩邊的代理人上門來收購,實際又省下了一份腳力錢。
雖然他們也知道柳鵬來買柞樹苗,肯定也是爲了在黃縣放養柞蠶,但是黃縣的柞蠶業想要成規模,沒有一二十年時間是搞不定,而縣裡的官吏隨時可能上門催討賦稅,自然不會考慮長遠,而是希望現在兩邊的競爭得更激烈一些。
因此陳別雪才能買回了幾十株柞樹苗,但是不管是柳鵬還是陳別雪都知道幾十株柞樹苗塞牙縫都不夠,哪怕是順順利利地引種,沒有二三十年時間是沒法搞成真正的產業,因此陳別雪覺得柳鵬的面子夠大,還是請他出面比較合適。
柳鵬當即答道:“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你也知道諸城人未必給我面子,我過去要柞樹苗,那可是挖他們的牆腳啊!不過,我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把人請進來。”
挖牆腳大家肯定都不喜歡,但是挖牆腳的方式也有很多種,柳鵬覺得自己說不定能在諸城人當中打開缺口,而陳別雪的臉上就笑開花了:“那就麻煩柳少了,柳少您還有什麼交代的?”
柳鵬想了想,覺得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當即說道:“不要這麼緊張,請會到了龍口,好好放鬆放鬆,該吃就吃,該花就花!”
現在的老龍口人都回憶不起那個老龍口是什麼模樣了,現在的龍口可以說是整個登州府最有活力的新興城鎮,到處是商鋪、酒樓、貨棧、飯店、布店、茶行、糧店,到處都有商機。
這裡的常住居民已經有七八百人之多,而且還有更多的人口不斷流入龍口,而且與其它城鎮相比,這裡的暫住人口可以說是多得出奇,上岸的船員,來龍口找活的農夫、小工、妓女,販賣漁獲的遼東流民,來龍口尋找商機的商人……總數加起來也有七八百人,甚至遇到趕集的那一天,整個龍口能涌進來兩三千人,柳鵬不得不把整個巡防隊都拉出去。
這還是楊廣文投奔柳鵬以後,由於黃山館與龍口開始一體化,一部分黃山館出身的新龍口人留戀故鄉紛紛迴流故里的結果,不然的話現在龍口的常住人口或許就突破了一千人。
因此到了龍口以後,陳別雪就熟門熟路地朝着一處酒家走去,那裡吃喝嫖賭一應俱全,陳別雪如果不節制一些,他身上的銀錢經不起兩天折騰,而柳鵬則帶着馬隊朝着巡防隊的公署奔去。
說是公署,實際也就是兩排木屋而已,雖然不算簡陋,但也可以稱爲樸素,柳鵬剛一露面,那邊厲明海就一陣小跑過來:“沈老爺與江老爺剛從府裡回來了!”
這是跟陶朗先接觸的沈濱與江浩天回來了!
柳鵬心中不由一喜,這幾個月來,他倒是想打開這位新任陶知府的門路,只是這位陶知府剛剛到任所謀甚大,所以有點滴水不進的味道,偏偏柳鵬的層次跟陶知府差得有點遠,因此始終是不得要領。
不過現在沈濱與江浩天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跟陶知府正式接觸了一下,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柳鵬不由一喜:“我現在就過去!”
“柳少回來了!”
江浩天與沈濱現在就在總務處公署中聊天,而且谷夢雨與江清月都在這裡,柳鵬瞅了一眼厲明海,厲明海當即明白過來:“柳少,我去外面給您看門!”
江清月笑了起來:“厲管家還算知趣,柳少,回來了?”
即使是訂了婚,江清月還是喜歡叫柳鵬一聲“柳少”,上個月就是柳鵬的十四歲生日,生日過後就好好操辦了一番,柳鵬不僅跟江清月訂了婚,還同谷夢雨也訂了婚,只是兩個岳母兩個未婚妻爲了誰先誰後幾乎打破了頭,也讓夾在中間的柳鵬難以做人,不過這難關總算是終於過去了,三個人的關係也是進了一步。
現在江清月這一聲“柳少”的語氣就顯得格外親熱,而柳鵬當即答道:“回來了,陳別雪這人還算靠譜!”
江清月得意起來:“我挑的人,還能有錯不成!不過柳少,養蠶作田哪有海路來錢來得快,夢雨姐姐都考慮把這一塊交出去了,你又何必這麼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