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港口上人來人往,不乏有做生意的大船停靠運送貨物,中間有許許多多小船來回穿梭,船伕打魚,苦力搬運,很是熱鬧。
船隊還未到通州港口,便分成了兩隊,絕大多數的船隻在曹斌的率領下繼續航行,只有兩艘船跟着通州官僚的樓船緩緩而行。
一些機靈的小舟見到三艘大船駛了過來,連忙划船遠離,免得驚擾了大人物,光看甲板上那些守衛的漢子便能推斷出,船上的主人是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招惹不起的存在。
沒過多久,船隻靠岸,朱之文率先下了船,然後對着岸上的一箇中年文士吩咐了一聲,不多時便有一輛奢華的馬車被趕了過來。
曹唯在衆人的簇擁下下了船,然後在港口一雙雙驚異的目光下徑直上了馬車,馬車慢慢朝着南通城駛去。
讓曹斌帶着財物先行返回,是曹唯在大海上便已經做好的打算,無論如何,該給朝廷和皇帝一個交代了!
“失蹤”了這麼久的船隊和將兵,在朝廷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若是還大規模的在地方逗留,說是打朝廷的臉也不爲過。
誰活着不是爲了一張見面?百姓要臉,大臣們要臉,皇帝也要臉,如果別人給了你臉,你卻轉手抽了別人的臉,那便真的是給臉不要臉了。
而給臉不要臉的人是不可能在朝廷中混得下去的。
所以曹斌此時帶着幾艘船和奏摺先行回到南京,然後將船上的財物從南京運到京師這一舉措,非常的重要。
這是曹唯給皇帝和朝中的大佬們的交代。
築堤壩抗洪,購米糧救災,給邊關將士發餉,養官養士更換軍備器具……哪一樣都需要海量的銀兩,而朱祐樘是個仁厚的皇帝,不願意增加百姓的稅賦,所以朝廷缺銀子,皇帝缺銀子,這在朝廷乃至民間根本就不是一個秘密。
曹唯料定,只要把這些銀錢財物送上去,那麼就算自己做點出格的事,乃至不是一般出格的事,朱祐樘和朝中大佬們也會捏着鼻子認了。
這就是他敢於出海的底氣所在,也是在倭國狠狠搶劫的原因所在。
這批銀錢的來路曹唯也已經在密奏上說得“明明白白”。
這是好客的倭人“送”的土特產!
皇帝肯定是不信的,三閣老會噴曹唯一臉唾沫,但無論如何,皇帝和閣老們都會默許了這件事,因爲他們就好像大明朝的當家人,知道財米油鹽之貴,這麼多銀兩他們根本做不到視而不見。
所以這批銀錢的唯一的歸宿便是被秘密運往內庫,然後再被隨便尋個由頭,由內庫轉入國庫。
銀錢雖多,但分落到大明這麼大的疆土上時卻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所以並不用擔心會造成銀多物少,物價飛漲的局面。這麼些銀子進了國庫只能算是稍微富了些朝廷罷了。
下了船,曹唯一行被安排到了一處大宅子裡,這是一位富商的別院,至於這位富商叫什麼,曹唯並不知曉,只知道姓林,因爲大門上掛了匾額,上面寫着“林府”二字。
通州的官員們在知府朱之文的領導下,對欽差大人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臉上露出了喜悅真摯的笑容,曹唯拱手謝過各位同僚,雙方相處融洽,一見如故。
當然,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實意,那便只有雙方各自知道了。
送走通州的官員後,曹唯並沒有馬上回到府內,而是很有耐心的在站在門口。沒過多久,一匹馬車緩緩駛來,馬車停下,車簾掀開,露出一張笑容滿面的臉龐,不是剛剛離去的鎮守太監馬敬是誰。
馬敬從馬車上下來,頓時看到曹唯那似笑非笑地面容,連忙拜禮道:“馬敬見過侯爺!”
曹唯沒有搭理他,而是直接轉身進了府門,這種無禮的行爲,若是被文官看到了會被視爲極大的侮辱,然而馬敬心裡卻沒有任何不滿,反而鬆了一口氣。
說到底他是皇家的家奴,而曹唯在皇帝和太子心裡的分量他是知曉的,所以他將曹唯也看成半個皇家人。曹唯這種在別人看來是無禮的舉動,但在馬敬眼裡卻是不把他當成外人的表現。
他小跑着進了府,跟着曹唯進了大堂,然後束手站在下方,好似家裡的僕役一般。
曹唯隨意擺了擺手,便有婢女端着兩杯茶上來,一杯放在曹唯面前的桌子上,一杯放在馬敬身前,然後福身退下。
“坐!”
“多謝侯爺!”
馬敬慢慢坐下,卻沒有坐實,一副準備隨時站起來的模樣:“侯爺真是料事如神,竟然知曉小人會前來拜見,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也不愧與太子殿下相交莫逆,侯爺日後必定能夠再進一步,位封王侯……”
奉承話是宮中太監的必修課,馬敬能在文華殿當差,更是擅長此道。
曹唯擺了擺手,將他的話匣攔住,道:“本侯記得前往松江府並未得過朝廷的旨意,現在爲何卻成了欽差?”
馬敬恭敬道:“侯爺有所不知,當初您剛去松江府時確實還不是欽差,但後來您剿滅倭寇,陛下大悅,遂賜您欽差儀仗,王命旗牌,由朝中宣旨太監秘密趕赴松江府……”
曹唯頓時明白過來,心裡不禁涌出一陣暖流,他知道朱祐樘臨時將他命爲欽差大臣,是對他的一種保護,免得日後落下什麼不好的話柄。
之所以要宣旨太監秘密趕赴松江府,便是方便日後對外宣稱聖旨是曹唯趕赴松江府之前便已經授予,這樣一來此事就不會再被別有用心的人拿出來利用。
當然,曹唯也知道這份聖旨一定沒有經過內閣,只能算得上中旨,而不能稱作聖旨,分量會大打折扣,但這並不重要,只要有皇帝抗下名頭,曹唯也就不算師出無名。
所以,如果真的有異常耿直的御史彈劾曹唯,最後扯來扯去也只會是扯到皇帝身上,而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只不過是一句……屁言!
天地君親師,君僅僅排在天地後面,也就是說除了天地以外,就數皇帝最大,在不是造反的前提下,把刀架在皇帝脖子上,又有哪個憨貨真的敢砍?
“……然而侯爺在松江府不知所蹤,宣旨太監估計…估計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不敢就這麼返回京師,也不能一直待在松江府,於是便返回南京等候侯爺,過些日子侯爺在南通府的消息傳了出去,想必那傳旨太監便會過來宣旨。”
曹唯微微點了點頭,端起桌上茶水正要飲,馬敬見狀也要喝茶,剛剛說了很多話,此時已經是口乾舌燥了,但正當他將茶杯放到嘴邊時,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話語:“爲何要將本侯留在南通?”
馬敬好似耳邊響起一道驚雷,手一抖,茶水差點倒了出來,他顧不得喝水,放下茶杯,連忙道:“侯爺這是說的哪裡話?留在南通不是侯……侯爺您自己的意思嗎?與雜家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