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明白李大力的心情,在中國農民的心底,是有着幾千年以來沉澱起來的土地情節。對於農民來說,土地就是他們的一切,土地就是他們的依靠,土地就是他們的安全感。就是在二十一世紀,大量的農村青壯年已經進城務工以後,他們許多人依然不肯捨棄農村的土地,因爲如果失去了土地,就會失去精神上神廟。
李家的那幾畝土地,在下坡處,靠近拒馬河,能夠很方便地進行澆灌。雖然是坡地,只要不是碰到特大洪水的年景,就能旱澇保收。這幾畝地也是李家的生活保障,不論怎麼樣,是能夠讓他們填飽肚子的。最重要的是,這可是李家從祖上傳下來的土地,如果李大力要是將土地賣了,尤其是賣給了外姓,那就成了對不起列祖列宗的罪人。
楊大聽到李大力的聲音,嘿嘿一樂,大聲地嚷道:“李大力屋裡的,你不是說李大力受傷了嗎?怎麼這嗓門比老子還大?你們說吧,是還錢,還是賣地,你給老子一個說法!”
“不賣地,不賣地,有本事你們把我們一家打死!”李大力將牀板捶的砰砰作響,氣憤之極。
劉氏也是低三下四的求道:“幾位大爺,你們就行行好吧,等我家的男人好起來,定然快快地將銀子還給楊老爺!”
楊大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行行好?你當我們家老爺是開賑濟堂的啊!少廢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要麼還銀子,要麼賣地!”
“對,要麼還錢,要麼賣地,要不然,我們會讓你知道楊家的厲害!”楊二也捋着袖子,跳着腳說道。
這個時候,李家的院子裡已經擠過來一些同村的族人。他們對李家的遭遇很是同情,但是卻都沒有人站出來。李家遷到這裡來不過七八十年的光景,雖然祖上也是有些錢財,在這裡購置了百十來畝土地,可是隨着後代越來越多,李家卻是沒落了。而楊家雖然是外來戶,但是卻有錢有勢,來到這裡不過二三十年,就已經兼併了二三百畝地,成了這山溝裡的第一大地主。
看着劉氏痛苦的模樣,和李家同族人同情但是無可奈何的目光,李峰長喘了一口氣,上前一步,對楊大道:“楊大,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但是我們李家的地是祖上傳下來的,確實不好隨便處置!不如這樣,你們回去給楊家老爺稟報一聲,就說暫且寬容我們十天,如果那時候,我們還不能還上楊家的銀子,這些地我們便賣給楊家老爺如何?”
楊大眼珠子在李峰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十分詫異,問道:“你這個毛頭小子,說話能夠作數嗎?”
李峰哼了一聲,大聲說道:“有什麼不能夠作數的,我李林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如今我父親重病在身,家裡自然由我做主。”
“林兒!不可……”從屋子裡傳來了李大力的聲音。
“爹,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李峰打斷了李大力的話,大聲說道:“至於這銀子,我會想辦法掙的,還請爹放心!”
楊大還想說什麼,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吳忠突然發言了:“楊大楊二,既然這個李家小子開口答應了,這麼多的鄉親們在場,也不怕他家賴賬,我們走吧,十天之後再來!”
說罷,三人便出門而去。臨走前,楊大摔下一句狠話:“李家的小子,你可聽好了,我就給你十天的機會,到時候可別怪我不客氣!”
楊家的三個惡奴一走,李家的族人便都一擁而進,有去看望李大力的,有安慰劉氏的,又譴責李峰擅作主張的。
李峰將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我要不答應,那各位叔叔嬸嬸都借點錢給我還錢吧,李林回永世不忘你們的大恩大德的!”
此話一說,院子裡落針可聞。
李峰搖搖頭,這站着說話的人,永遠都不會腰疼啊。即使是同宗同族的親戚,一說到這銀子的問題,一個個都縮了回去。
等到這些鄰居們都走了之後,李峰和劉氏來到李大力的牀前。
李大力的臉色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顯然是被楊家的逼債行爲氣壞了。
“林兒,你這答應了楊家,過幾天可怎麼辦?”李大力敲了一下牀沿,恨恨地說道。
“爹,借了人家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的。再說了,就算是還不上,只要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就沒有邁步過去的坎兒!”李峰勸解道。
“可是,那些都是祖產啊!”李大力還是心有不甘。
“如果人都沒有,家都沒有了,還談得上什麼祖產?”李峰接着說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將這筆錢給還上,才能保住這些地!否則的話,到時候,人家楊家拿着借據講我們往官府那裡一告,不僅是這些地保不住,我們還要吃官司,到那個時候,就更被動了!”
聽了李峰的分析,李大力也就冷靜下來,不由得懊悔地拍了一下子自己的腦袋,後悔的說道:“哎,都怪爹當時一時糊塗,竟然跑去向楊家借錢,要不然的話,也不會有今日的事情!”
劉氏這時候插話道:“孩子爹,你也不能這麼說,要是你當初不去找楊家借錢,林兒的病也不能好吧!”
李峰心中苦笑了一聲,心想你們的孩子可是真真的就已經死了,要不然的話,我也不能夠鳩佔鵲巢,穿越到這個時代來了。只是這個話題可是不敢說出來,李峰輕輕地咳了一下子,然後道:“爹,娘說的對,這一次,雖然借了楊家的印子錢,但是也不算是不值得。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到鎮子上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一個掙錢的機會,儘快將這銀子籌齊!”
李大力點了點頭,說道:“好吧,看來也只有這樣了!哎,都怪我那天從懸崖上摔了下來,要不然的話,我到山上去打打獵,說不定真的能夠獵到一頭豹子,就能夠還上楊家的銀子了!”
李峰搖了搖頭對李大力道:“爹,你也不用這麼自責!說實在的話,我們李家從來就不是做獵戶的,偶爾上山打個兔子什麼的還可以,要想娶獵那些豹子熊什麼的,還真沒有那個本事!”
李峰說的是實在話,李家是以務農爲主,雖然也在拒馬河裡打打魚,在周圍的山上打打獵,卻都是“業餘愛好”而已,改善改善生活可以,但是要想靠這個發財,卻是差得遠。
劉氏也是點點頭,表示同意李峰的說法,插話道:“孩子爹,還是林兒說的對,真沒有想到,他這一病之後,竟然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懂事了許多,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李峰心中一驚,想起來原來的那個李林給他留下的記憶,那明顯是一個老實木訥的孩子。看來自己今後還得收斂着一些,免得讓人看出了破綻纔是。
李大力聽了二人的勸告,也是無話可說了,嘆了一口氣道:“也好,實在是不行,也就只好將那幾畝好地丟給楊家了!”想了想又說道:“林兒,明天你去鎮上,順便將前幾天我做好的那一對水桶帶過去,交給悅來客棧的掌櫃!”
李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想了想,李峰對二位老人說道:“爹,娘,我有一件事情要同你們二老商量一下子。我在昏迷的時候,夢到了一個仙風道骨的道長,他指點我說,應該將名字改成‘李峰’,這樣的話,能夠給我帶來好運氣!”
李大力和劉氏聽了李峰的話,倒是沒有什麼反對,對於他們來說,只要姓不變,改個名字不算個多大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李峰就揹着李大力做好的一對木桶出發了。
李家的老祖宗據說就是一個木匠出身,所以李家的後人大多數都會一點木匠活兒。但是李大力的木匠活兒在這李家衆人中,算是做得好的,所以也常常做一些木器去集上賣,換些零花錢。
李峰看了看那對木桶,乃是用柏木做成,做工非常好。看的出來,這李大力的手藝活兒還是有一些水平的,只是在這山窪中,市場就那麼大一點點,要想靠着這個發財,是不可能的。
拒馬河谷,從李家村順着拒馬河往下游走,做了兩回渡船,這纔來到了拒馬河河谷出口處的張坊溝集。
張坊溝集其實就是後世時候的張坊鎮,李峰在後世時候來十渡遊玩的時候,從這裡轉過。這裡原先是宋遼對峙時候的一個古軍鎮,後世時候建了仿古城牆,在古城的下面,還有一段古代的軍用地道。
現在展現在李峰眼前的,是一個不大的小鎮子。鎮子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北邊和西邊都是高聳的山脈,拒馬河從它的西邊流過,然後一分爲三,分向東、東南、南流去。
在小鎮子的周圍,圍着幾段殘存的土城牆。元代以後,這裡已經失去了作爲邊境軍事城鎮的作用,所以沒有人進行修繕,於是便破落了。不過,因爲這裡是扼守進出拒馬河谷的咽喉要道,張坊溝集在這一帶還算是個繁華之所。小小的鎮子上,也是店鋪林立,人來人往。
李峰站在鎮子西頭的牌坊下面,不由得一陣恍惚。彷彿就在昨天,他還和朋友們開車到這裡遊玩了,可是一轉眼間,就已經是物是人非,幾百年相隔。
感慨了一番之後,李峰這才往鎮子裡走去。看着鎮子裡那些古老青磚碧瓦建築,和那條石鋪成的街道,以及那些身穿各色古裝的行人,李峰在心裡喊了一聲:大明朝,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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