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嘯在一旁笑道:“復庵先生,想必您也能夠想象出來,爲了一張太子的請柬,這些富家子弟一擲千金的場景吧,嘖嘖,不得不說,這些年來,朝廷讓這些富商們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一百二十萬兩銀子,你知道皇上在宮中一年的用度纔多少銀子?不過區區二十萬兩銀子,那可是有着數千人要養活啊……”
楊廷樞臉色微紅,他只顧着替商人伸張正義了,卻是忘了江南的大富商們哪一個不是聲色犬馬,富可敵國?這些人坐享國家安定帶來的好處,卻對於內憂外患半點不放在心上,實在也夠可以的了。
“大人,”
楊廷樞的口吻終於緩和了下來,低聲道:“江南的富商富可敵國不假,花天酒地也不假,但是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如此啊,畢竟豪商巨賈只是少數,大多數的商人也只是勉強度日而已,一下子將稅賦提升那麼多,這些人可是怎麼辦?他們可是如何過活?”
袁嘯微笑道:“這就是我修改大明稅律的主要動機所在,一個大商人一年賺十萬兩,交上兩萬兩的稅,他依舊可以花天酒地,逍遙自在,一家小商人,一年賺五十兩銀子,交上十兩稅收,那他的只怕就要活不下去了,所以,稅率纔是最重要的,收入多多納稅,收入少少納稅,最起碼也要讓小商人們能夠活得下去……”
顧炎武笑道:“大人,剛剛修訂的大明稅律還沒有頒佈下來,我們都還沒有看到,復庵兄卻是不知道其中的詳情了……”
袁嘯答道:“無妨,現在知道了吧,復庵兄,如何,我給您的答案您是否滿意呢?”
楊廷樞緩緩地點點頭,苦笑道:“如果不是與大人有這番交談,險些真的錯怪大人了,可惜,現在江南大多數的士子與商人都已經被張溥等人給煽動的敵視大人了,大人可是真的冤屈死了……”
袁嘯搖搖頭,答道:“復庵先生,您不知道修訂稅律的詳情有情可原,但是二張之流卻不可原諒,他們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嗎?嘿嘿,朝中的一舉一動,那些浙黨的大佬們,都會及時的派人將詳情傳回來,作爲復社的盟主,他只怕早就心知肚明瞭,只不過,他是心疼自己的錢財罷了,爲了一己之私,對抗大勢,禍國殃民,還算什麼儒門領袖,文壇盟主,與貪得無厭的商人何異……”
楊廷樞皺皺眉頭,說道:“大人,背後妄自議論他人是非,非君子所爲,雖然張溥所爲有些過分,然則大是大非上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況且他哪裡來的很多的錢財?一介書生而已……”
袁嘯冷笑道:“復庵先生,你家徒四壁這是真的,又如何知道他張溥家徒四壁?你可知道江南最大的茶商就有他兩成的股份?你可知道一年時間,這整個浙江省交了多少茶稅?區區千兩銀子而已!千兩啊!我可是急的樓外樓一壺最名貴的大紅袍就價值上百兩了,您說茶商們的稅都交到哪裡去了?”
楊廷樞滿臉震驚,問道:“不可能,不可能!單單是浙江一省,茶葉這個行當,每年生產出的茶葉價值不下百萬兩,如果繳稅的話,即便是按照三十稅一,那也要數萬兩白銀纔夠,僅僅千餘兩銀子,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
袁嘯答道:“整個浙江,布政使司在上面罩着,稅課司與茶商官商勾結,不但官僚有股份,連江南的大名士都有乾股,就是爲的爲商人們擺平上面的稽查,一年年江南天災,茶農顆粒無收,呵呵,真的是可笑之極!”
楊廷樞臉色通紅,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喝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簡直有辱斯文!斯文敗類!”
楊廷樞性格太過耿直,雖然能力過人,但是又臭又硬的脾氣使得他雖然威望高,卻是人緣不咋滴,這些事情,哪個人吃飽了沒事幹會跟他說,那不是自找麻煩嗎,這塊石頭被瞞在鼓裡死死的!
“大人,您說的這些可都是有着證據嗎?”
楊廷樞突然心頭一動,問道。
袁嘯答道:“這些當然有證據,不過都是錦衣衛手裡,我說的這些其實很簡單,想要查也不難,布政使司絕對會有存底的跟賬目的一查便知!”
嘿!
楊廷樞憤怒的哼了一聲,查?說得簡單,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書生,充其量就是名氣大一點的書生而已,人家尊敬自己,那是沒有牽涉到利益的時候,一旦牽涉到身家性命了,誰會將自己放在眼裡,自己能夠進入通政司隨意翻看賬目?做夢!
顧炎武在一旁乾笑一聲,說道:“復庵兄,難道您就不想親自把這個黑鍋揭開,看看那些平日裡道貌岸然的大儒與官僚的醜惡嘴臉?”
“想!”
楊廷樞恨聲道:“我特麼的一旦查清了,恨不得親手砍了他們!”
“可是,我不過是一介書生,升斗小民而已,在權勢面前,名聲就是一個遮羞布,什麼用都沒有……”
楊廷樞剛剛發完狠,卻又無比喪氣的說道。
是啊,當自己發現了一個大黑幕想要揭穿的時候,卻又發現自己無能爲力,這股頹喪感實在是太強烈了,強烈的楊廷樞都想着一罈子酒下去醉死!
“機會來了……”
顧炎武笑道:“復庵兄,這可是唯一的機會,整個江南文壇,哪一個不知道您的才名?您的才華,那纔是真正的才華,經世致用,絕非皓首窮經的老夫子能夠比擬的,我已經在撫臺大人面前推薦了你,只要您答應下來,絕對可以得到撫臺大人的信任與器重的……”
楊廷樞臉色一變,不悅道:“寧人,你說來說去,原來就是給我設了一個巨大的圈套,讓我往裡跳啊,置同窗好友于死地,你這是陷我於不義!”
顧炎武臉色不變,答道:“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福禍避趨之?這是大人剛剛送給我的話,我也轉贈給您,相比於大明江山社稷,黎民疾苦,咱們這個薄名真的有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