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歷史上,蘇州知府石昆玉以打擊豪強而聞名,在蘇州抓住了申家人違法的把柄。
當時在別人眼裡,巡撫李淶和申首輔交情很好,而且首輔申時行確實也想讓李淶把事情擺平。
按照正常套路,巡撫李淶的辦法不外乎以下兩種。
要麼找知府石昆玉談判,進行利益交換;要麼利用職權,強壓石知府,幫助申家人脫罪。
結果李淶的行動讓後世人匪夷所思,他居然非常無厘頭的憑空誣陷石知府,直接指控石知府貪污了吳縣縣庫五千兩銀子。
石知府當然不可能承認,然後李巡撫就這樣與石知府激情互噴,矛盾大幅度升級。一下子把事情徹底鬧大,到了朝野轟動的地步。
朝廷派人去蘇州查了查,結論就是石知府清清白白,完全沒有貪污。
由於石昆玉之前製造出了好名聲,李淶這種“污人清白”的行爲立即引發了巨大的公憤。
接下來就是常見的戲碼,一干清流言官瘋狂圍攻巡撫李淶和疑似幕後指使者申首輔。
李淶扛不住壓力辭官了,申首輔也心累的不想幹了,就和李淶前後腳一起辭官了。
每每想到這段歷史公案,林大官人就覺得,巡撫李淶的表現像是一個臥底,是敵對勢力埋伏在申首輔這邊的自殺式人肉炸彈。
不然的話,李淶那些行爲動機根本解釋不通。
所以一看到新知府叫石昆玉,新巡撫叫李淶,林大官人立刻就明白,陰謀來了,而且提前三年來了。
站在上帝視角,林大官人當然也能看出,別人如此大費周折,主要目標肯定不是自己,而是申首輔。
因爲拿出一個頂級巡撫加一個頂級知府爲代價,只爲打死一個林泰來,那顯然是不划算的。
畢竟在高層政治人物的眼裡,他林泰來就是申首輔的一個黨羽而已。
所以還是讓申二爺招搖過市,繼續大拆大建,繼續兼併田產,站在最前排賣個破綻吸引敵方火力吧!
敵人從申二爺這裡入手,才能直接牽扯到申首輔!
這就是林大官人敢於暫離蘇州,前往揚州的底氣。
反正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大致套路,等到出了事情後,林大官人再回蘇州收拾爛攤子就行了。
與此同時,林大官人也有心訓練一下組織的抗壓性,看看自己不在蘇州時,社團上下能不能承受一定壓力。
如果只因爲自己不在蘇州,社團稍微遇到壓力就能崩個盤,那這兩年時間的經營就算是白費了,還不如趁早解散!
這次去揚州城,林大官人帶了一百“家丁”和數百蘇州衛漕軍,以及蘇州府本年度第一批運往揚州水次倉的漕糧,共計五萬石。
還有幾個特殊人物,也自帶船隻和資金,跟隨林大官人前往揚州城,那就是蘇州書畫界的代表,有蘇州書畫市場頭號操盤手、經紀人張鳳翼、頭號造假聖手陸士成等人。
脫離了蘇州城那個忙到飛起的環境,林大官人心情不錯,悠閒的坐在船艙裡,哼着小曲看着兩岸春光。
右護法張武閒着無聊,就對林大官人說着話:“坐館又不是第一次與揚州,爲何如此開心?”
林大官人答道:“先前去揚州,總是顧慮太多,所以束手束腳,未能盡興。
而這次終於可以放開手腳了,爲所欲爲了,怎麼能不使我開心?”
張武頓時大驚失色:“坐館使不得!現在就攻佔府縣城池,是不是太早了點?”
林大官人大怒道:“你哪隻狗眼看到我想要攻佔府縣城池?”
張武答話說:“坐館第一次去揚州,就產生漕軍譁變要挾巡撫;
坐館上次在揚州,又產生了兵變,連續抓了巡撫、巡按、兵備道,這還叫束手束腳?
那麼放開手腳又是什麼樣?除了攻佔府縣之外,我真想象不到了。”
“你滾出去!我說的是女人方面!”林大官人沒好氣的斥道。
林大官人的意思是,這次不用顧及孕婦情緒,很多事情可以想幹就幹了。
張武灰溜溜的去了甲板上吹風,但船艙裡還有左護法張文,對林大官人說:
“我聽到消息說,揚州城裡賭坊已經開出了賠率,賭坐館再到揚州時,會不會又產生譁變或者兵變。”
щшш ☢ⓣⓣⓚⓐⓝ ☢C O
張文這也算是變相提醒林坐館,兵變就像是“狼來了”。搞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如果次次都用這種手段,只怕就沒效果了。
關鍵是三番五次的搞兵變,朝廷那邊也說不過去。
林大官人也沒辦法啊,他在揚州城又沒有勢力根基,也沒有民意基礎,不靠漕軍又能靠什麼?
揚州城巡鹽察院中,巡鹽御史蔡時鼎放下了信件,陷入了深思。
信件中有兩個“指示”,一是想辦法把林泰來引到揚州;二是想辦法讓林泰來滯留在揚州,至少一個月。
這意思很明顯,就是調虎離山之計,儘量減少林泰來對蘇州事務的干擾。
於是蔡御史便能判斷出,同道要在蘇州城開始“做事”了,他對此樂見其成。當初在高啓愚案中,他蔡某人仗義執言,爲言官說了幾句公道話。
若不是奸相申首輔鉗制言路,他蔡某人也不會離開政治中樞,被外調爲巡鹽御史!
爲了大明江山社稷,必須要讓矇蔽聖聽的奸相下臺!
而目前他所能做的任務,就是根據統一部署,想辦法把林泰來留在揚州城,減少蘇州城那邊的阻礙。
蔡御史想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麼思路,就把幾名親信長隨和師爺叫了過來,一起商議。
蔡御史從老家帶過來的長隨蔡十全說:“可否將林氏鹽業二掌櫃吳登走私之事揭發起來?
一旦林氏鹽業遇到危機,那林泰來肯定要出面擺平,拖着他就是了。”
吳登大批量走私這件事,其實就是蔡十全奉命在暗中扶持起來的,爲的就是在林氏鹽業內部埋雷,在適當時機引爆。
別以爲林泰來揚州城幾次攪風攪雨,似乎無所表現的巡鹽御史就是個擺設!
在揚州城這座圍繞鹽業興旺的城市,巡鹽御史纔是真正的主人!
知道你林泰來是申首輔的黨羽,蔡御史還能什麼也不做?
關鍵是吳登家的娘子吳田氏當真美色,讓直接辦事的蔡長隨迷上了,只有吳登出了事,他纔有機會染指吳田氏。
所以聽到老爺問計,蔡長隨迫不及待的提出引爆吳登這個雷。
但是師爺錢先生卻反對說:“一旦將吳登走私案揭發出來,就再無迴旋餘地,只能速戰速決。
這就與東翁的意圖不符了,反而有可能打草驚蛇,或者把林泰來嚇回蘇州去。”
另一個師爺也說:“就憑現有情況,根本無法合理的捉拿林泰來。畢竟名義上林泰來與走私沒有直接關聯,而且林泰來還有武官身份作爲保護。
更重要的是,林氏鹽業的鹽引都是租來的,相當於無本買賣。所以就算全部罰沒了,也不能讓林泰來傷筋動骨啊。”
蔡長隨不滿的說:“那伱們又有什麼辦法,能把林泰來長時間留在揚州?”
錢師爺懶得跟長隨這種粗人置氣,直接對東家蔡御史說:
“我仔細研究過林泰來的爲人,這個人身上缺陷也很多,比如極度沽名釣譽,還有就是特別好色。聽說在京城時,爲了與紅伶親近,與未婚妻都大鬧了一場。
至於沽名釣譽方面,有兩個人特別能招惹林泰來。只要把兩個人請到揚州,林泰來必定不請自到,而且會一直糾纏到底。”
蔡御史好奇的問道:“都是誰?”
錢師爺答道:“一個是天下文壇盟主王世貞,另一個就是正道真儒、學術大家顧憲成!
只要這兩個人公開露面,又在路程之內,林泰來就一定會追隨而來。”
蔡御史想了想後,開口道:“顧涇陽就算了,遠在京師,請過來不容易。”
顧憲成好歹也是他們清流的骨幹人物兼智囊,又是豎在江南的金字招牌,還是別坑自己人了。
錢師爺連忙接話說:“我也覺得王老盟主更合適,有三點原因。第一,王老盟主最近一年住在太倉州,只與揚州隔着一道江水而已。
第二,從時機上來說,兩年前文壇大會無果而終後,就一直沒有再召開文壇大會。
如今兩年過去了,文壇也該開一次大會了,不然復古派聲勢就沒了。
第三,聽說最近這一年,王老盟主一直在埋頭寫作,沒有公開露面。
這樣下去,王弇州還怎麼當文壇盟主?他肯定也需要一次亮相,除非他放棄復古派的霸業了。”
蔡御史不再猶豫,拍板說:“正值春暖花開最好時節,那就請王老盟主到揚州,召開文壇大會!
再告訴王老盟主,本院願爲文壇大會保駕護航,並且幫助募集所有資金!”
錢師爺連忙拍馬說:“有了東翁這兩項保證,何愁王老盟主不來!”
說到籌集資金,在揚州城那就必須找鹽商,蔡御史又問道:“讓誰出面募資合適?”
錢師爺說:“鹽商裡面,最近徽人汪慶聲望最好,由他出面負責便可。”
這點道理人人都懂,肯定要找有聲望的負責募資事務,不然別人怎麼肯服氣和捐獻。
蔡御史也沒有異議,對錢師爺指示道:“你去與汪慶說,先募集三千兩供給文壇大會備用!
同時把園林名勝目錄整理出來,等待文壇大會選擇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