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仁至義盡

今晚的王家從外部看不出什麼,一如既往的低調,在大門口處,連帶有王家標記的大燈籠都沒有掛。

但是在王家內院,卻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氣氛,就差張燈結綵了。

繼少司徒變成大司徒、未來姑爺勇奪武試第一後,今天又一次喜事臨門。

都察院江西道監察御史、代理西城巡城御史王象蒙今日抓住時機,成功挑釁皇帝,喜獲廷杖二十,爲家族增光添彩。

此時王御史有氣無力,只能趴在裡間的軟榻上。他一邊忍受着被毒打後的陣陣劇痛,一邊聽着外間觥籌交錯的聲音。

隱隱約約間,似乎還聽到了林某人和叔父王之猷猜拳行酒的動靜。

簾裡簾外的悲歡並不相通,這魔幻氛圍讓王御史有點悽婉哀怨——魔幻這個詞還是從林泰來嘴裡學來的。

設宴飲酒可以理解,但能不能照顧傷員心情,把酒席搬遠一點?

“你們對我這個傷員太不尊重了!”王象蒙對着簾外吼道。

又聽到王之猷在外面答話道:“我們在此聚集歡慶,爲了林泰來獲得天子特赦,案子一筆勾銷,你急什麼?”

在王御史身邊陪伴的,則是小姑母王十五,她仔細盤問了一番今日文華殿上的事情後,也就沉默了。

看到平日裡動輒指點江山的小姑母,今天像是抑鬱了一樣,王象蒙忽然覺得很可樂。

“你就別不服氣了,佈局謀算就不是一個檔次啊,估計林泰來看伱就像是看孩童玩鬧一樣。”

王象蒙感覺自己又行了,居然開口挑釁長輩王十五。

“你想要王家出面爲林泰來扛九天神雷,你還設想要王傢俬下里付出利益要挾收買鄭家。

結果在林泰來心裡,統統都不需要,輕輕撥弄了幾下棋子,最後還能皆大歡喜,各有所獲。

這差距不是技術差距,是整個做人境界的差距,你懂麼?”

王十五輕輕的拍了一下王御史背部,“你的話太多了!”

言官系統和其他衙署不太一樣,內部的提升不但看資歷,還要看人望,而挨廷杖就是當前最大的聲望之一。

王御史本來就已經有三年御史資歷了,今天挨的這頓廷杖起碼又能相當於三到六年資歷,還有附加的巨大人望。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王象蒙未來肯定能當上一次掌道御史。

等掌道御史三年任期滿了,按官場規則,如果外放四品起步,如果去六部就是五品郎中。

也就是說,很可能總共只用四五年時間,王象蒙就能從七品升到四品地方官或者五品六部官。

除了開掛之外,這基本上就是最頂級的升遷速度了。

王象蒙又說:“你知道伯父爲什麼又把林泰來請過來喝酒嗎,因爲在外面有傳言,說你把林泰來氣跑了。”

王十五嘆口氣,“如今王家的大司徒是林泰來幫忙爭搶來的,你這個御史的前途也是林泰來幫你謀劃的,保你將來至少一個大員。

這在名利中,都是最大的恩情了,那王家又能拿什麼同等級的恩情回報林泰來?如果回報不上,又該如何自處?

我費這番心思,所求不過是讓王家對林泰來有所付出和回報,使彼此關係不至於失衡。

但事已至此,我已經仁至義盡的盡力了,你們男人的事情,我也不管了!

他日王家變成林氏附庸,你們別後悔就行,反正嫁入林家的我又不吃虧!”

王象蒙雖然隱約覺得小姑母的話有點道理,但他此時正暢想自己突然光明的未來,就顧不上深思了。

在外面酒桌上,並沒有任何多餘的人,只有王司徒、禮部員外郎王之猷和林泰來三個人。

今天都喝得很放鬆,一壺酒下肚後,林泰來忽然開口道:“我有一個夢想,需要大司徒幫忙完成它。”

王司徒毫不猶豫的說:“自家人何須客氣,是什麼事情?”

林大官人豪放的說:“我這個夢想就是,成爲揚州鹽業霸主!”

王司徒:“.”

並不是說這個忙不好幫,而是林泰來說的事完全出乎意料,王司徒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哪怕是林泰來說,想北伐大漠生擒北虜大汗,都比這什麼鹽業霸主更能理解。

林泰來繼續說:“來京師之前,我在揚州做了些佈局,但爲進京趕考,佈局才一半就匆匆離開。

若回到南方,肯定要繼續完成佈局,這又少不得戶部相助。”

天下鹽業事務,在朝廷裡都歸戶部管轄,林大官人如果真有鹽業霸主的夢想,肯定少不了麻煩到戶部。

王司徒疑惑的說:“幫忙肯定沒問題,就是老夫不太明白,你當這個什麼揚州鹽業霸主,又有什麼用?”

林泰來長嘆一聲,憂國憂民的說:“我看揚州鹽商利潤豐厚,全城積聚錢財數以百千萬計。

但這些錢財於國於民毫無用處,所以要進行正確引導,讓這些鉅額財富變成利國利民的工具,吾輩對此義不容辭啊!”

王司徒還是看不透林泰來的想法,不過他對此已經習慣了。畢竟林泰來讓人看不透的時候實在太多了,也不差這一次。

“如果用得到戶部,都沒問題。”王司徒正式承諾說。

他甚至都沒有考慮,林泰來到底能不能搞定的問題,就是林泰來搞砸了,這個忙也要幫。

林大官人很滿意,要的就是這個態度。否則的話,不就白扶持王司徒了嗎?

有了戶部爲後盾,在揚州鹽業稱霸就容易多了。更別說漕糧也是戶部業務範疇,其中可操作空間也很大。

今晚飲酒興盡後,林泰來沒有留在王家,依然回了申府住處。

當一切章程確定後,在五月初,萬曆十四年武科殿試就正式舉行了,這是大明史上第一次武科殿試。

提前一天,鴻臚寺召集了武試的前二十名,發給袍服,演練禮儀。

然後第二天,這二十名武進士匯聚在長安右門外,又被領進了宮裡,來到文華殿外候班。

比起文科,武科殿試實在太寒酸了,但所有人對此都覺得是理所當然,沒有反對意見。

文科殿試是二三百名準進士在金鑾殿外考試,而且殿試和唱名大典是分開舉行的,所有進士最後都會覲見皇帝。

而這次大明史上首次武科殿試,沒在金鑾殿舉行,只在文華殿。而且只有武試前二十名參加和覲見皇帝,殿試和唱名還合併在一起舉行。

總而言之,主打一個省事。

但是即便再節省寒酸,今天也是大明第一次武科殿試,即將誕生第一個官方承認的武狀元。

所以內閣大學士以及六部尚書、左都御史,還有五軍都督府的都督,都到場觀摩。

這次殿試的章程也很簡單,將二十人先前文場策論的墨卷都搬了出來,當場呈給天子閱覽。

天子隨便翻了翻,就在放最上面的、也是最厚的那份試卷上,提硃筆寫了第一名。

這個考試過場,就到此結束!

天子欽點出第一名,其它名次仍然按照先前武試名次排序,畢竟主打一個省事。

只不過有個特殊情況是,先前武試第二名鄭國泰因病棄考,所以按名次順序依次遞補上去。

隨即將名次向文華殿外公佈,告知給等候的二十名考試,這就算是唱名了,還是主打一個省事。

然後“新鮮出爐”的武狀元上殿覲見皇帝,這算是給武狀元的榮耀,隨後武進士前二十名再一起上殿覲見。

站班的錦衣衛大漢將軍從文華殿裡,一個接一個的傳聲高呼:“第一名林泰來!”

此刻林大官人的內心是毫無波瀾的,這種事先就已經確定好的榮譽,犯不上在現場再激動一遍。

其他武進士也沒什麼特別反應,本來就對狀元不抱希望,自然也談不上失望。

有負責禮儀的官員上前,引導着林泰來上殿。

進入文華殿後,林泰來就看到,文武大臣分列兩側,空出了中間給自己。

但他即便好奇心再大,也萬萬不能盯着天子看的,所以還是無法搞清楚萬曆皇帝什麼長相。

其實對萬曆皇帝而言,這種走過場的禮儀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他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

在這個枯燥乏味的過程中,接見林泰來也許是今天唯一稍有興趣的事情了。

當你總在關鍵時候聽到一個人的名字,但卻又從來沒見過此人時,多多少少會產生一些好奇心。

等覲見禮儀完成後,林泰來就聽到從寶座上傳來聲音:“你就是林泰來?果然生得雄壯。”

林泰來趕緊答道:“臣一身勇武,乃沐浴皇恩所致。”

又聽到寶座上皇帝輕笑幾聲,說:“近期朕經常聽到你的名字。”

林泰來還是很謹慎的答道:“只恐賤名有污聖聽。”

寶座上皇帝好奇的問道:“有傳言說,你一人可敵百人?”

林泰來不敢吹逼,老老實實的說:“臣不敢欺君,其實無力敵百人之勇,但若形勢趁手,或可敵數十人。”

皇帝驚歎道:“這等勇武,朕見所未見。”

而後便興致勃勃的對左右道:“聚集就近內監五十人,與武狀元殿前演練。”

林泰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明明是鰲拜的待遇吧?

皇帝是不是拿錯了朝代劇本,想學康麻子擒鰲拜?

皇帝的動機是不是想公報私仇,爲鄭國泰出氣?

正當林大官人胡思亂想的時候,首輔申時行出列奏道:

“眼下正是武科殿試唱名之典,殿外還有武生等候覲見,不宜另生枝節。”

太監行業有個規律,距離皇帝越近越有前途。

皇帝周圍的小太監,說不定誰將來就是幹清宮管事太監或者司禮監太監。

林泰來如果把這幫有前途的小太監打了,豈不是爲將來樹強敵麼?

彷彿興致被打斷,皇帝的聲音忽然就冷淡了下來,冷不丁的又說:

“聽說武試時,你林泰來與鄭國泰多有齟齬。如今鄭國泰殿試棄考,你林泰來輕輕鬆鬆得到一個狀元,內心想必很欣喜了?”

聽在兩旁大臣耳朵裡,感覺這像是一道送命題,鄭國泰這個坎還在皇帝心裡。

林大官人內心暗暗感慨,皇帝就是皇帝,再弱雞的皇帝也是皇帝,多少也是練過帝王術的。

不過萬曆皇帝你這個尖酸諷刺語氣,以及忽然變臉的切換技術,怎麼有點模仿嘉靖皇帝的痕跡?

一會兒學康麻子,一會兒模仿嘉靖,到底有沒有專屬自己的風格?

林大官人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迅速回答說:“臣的武試第一,乃是在考場上堂堂正正得來!

無論鄭國泰使用什麼手段,臣也只希望能在考場上堂堂正正的擊敗鄭國泰,不會用任何考場之外的手段。

今天鄭國泰棄考,讓狀元成色下降,臣深以爲憾,所以喜從何來?”

萬曆皇帝微微蹙起了眉頭,總感覺林泰來話裡有話。

什麼叫“無論鄭國泰使用什麼手段”?難道林泰來早就知道了鄭國泰找人替考的事情?

什麼叫“不會用考場之外的手段”,你林泰來一個平民考生,充其量是首輔門客,憑什麼敢對皇帝撐腰的國舅說“不會用考場之外的手段”?

除非國舅有把柄落在了林泰來手裡,比如替考?

如此說來,林泰來在明知鄭國泰舞弊的情況下,卻一直沒有揭發出來。

從這個角度看,林泰來算是仁至義盡了,鄭家要承林泰來這個情。

而自己這個當皇帝的,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責怪林泰來。

申首輔和王司徒兩個最明白內情的人,齊齊目瞪口呆看着林泰來。

原本以爲林泰來捏着鄭國泰替考的把柄,一直不肯揭發,是爲了在關鍵時刻當殺手鐗幹掉鄭國泰。

但前幾天卻沒想到,“隱忍不發”能用來綁架清流勢力,逼得清流勢力不得不強烈反鄭國泰。

又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隱忍不發”又直接被拿來直接糊弄皇帝了。

更見鬼的是,皇帝居然還相信了林泰來,真以爲林泰來是爲了顧全大局、爲了維護皇帝臉面,所以不揭穿鄭國泰。

最後萬曆皇帝主動終結了話題說:“關於鄭國泰的事情,原也不怪你,到此爲止,休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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