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標榜出來的無私

第197章 標榜出來的無私

樓上衆人聽到了吼聲後,沒多久又聽到了從樓梯上傳來了沉重的響聲,隨即一員長衫雄壯大漢出現在樓梯口。

樓上諸君子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見到林泰來,猛然間只感到林泰來單人就能將整個樓梯口堵得水泄不通,強壯如斯!

林泰來藉着燈光掃視了一圈,發現席間衆人除了顧憲成和安希範之外,全都不認識。

能跟顧憲成平禮宴飲的,估計都是清流勢力的人吧。

大明此時政治版圖裡還沒有東林黨,但是有以“正直”爲標榜的清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清流勢力也可以視爲東林黨的前身,以當今的禮部尚書沈鯉爲首。

拋開史實不談,純從個人角度來說,林泰來對包括清流在內的大部分歷史人物的態度,其實都是“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除非個別極致好壞的人物,林泰來本心是沒有喜歡和厭惡區分的。

不會因爲後世書本和網上的褒貶,而決定自己的喜惡。

在穿越者眼裡,誰還能沒有歷史侷限性?誰還能沒有毛病和問題?

所以最終決定林泰來態度的,還是這些歷史人物對待林泰來的態度和立場。

只有穿越者才代表先進方向,願意向自己靠攏的人才是值得使用的工具人。

林泰來按下對清流勢力的遐思,看向安希範,喝道:“我給你體面,放你離開,本意是讓你回去自省!

沒想到轉眼之間,伱又跑到這裡飲酒行樂,完全沒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關於這個新情況,我會補充進登記,呈給海中丞的!”

安希範憤怒的拍案而起,你林泰來沒完了是吧!

顧憲成喝止住了門徒安希範,開口道:“我自會向海中丞解釋,不用你在這裡喋喋不休。”

就在這時候,忽然樓下有人叫道:“大官人!出事了,那邊被扣留的士子全都逃走了!”

然後又詳細稟報說:“你留了兩個軍士在那邊看守,但是那幾個被扣留士子見看守的人少,突然依仗身份動手!

而兩個軍士不敢還手,又擋不住人,就讓所有士子都跑了!”

林泰來拍着樓梯扶手,大怒道:“都是廢物!連幾個人都把守不住!待我去看看!”

隨後他轉身就下樓梯,離開了攬月樓。

顧憲成疑惑不解,林泰來到底幹什麼來了?

自己還沒發力,林泰來就如此乾脆利落的走了,簡直不像是林泰來的死纏爛打作風。

不過被扣留的士子們逃走了總是好事,省得留在林泰來手裡當人質。

李三才笑道:“這林泰來真是蠢笨,竟然只留兩個軍士看守。

但凡是個聰明點的生員,遇到這種情況,肯定要打出去!”

有社會經驗的都知道,如果不是在牢房這樣特殊設施裡,兩個被打了也不敢還手的軍士,怎麼可能看得住五六個秀才?

而顧憲成還在想着林泰來的話,轉頭看向安希範,和藹的安慰說:“沒事了。”

安希範很有眼色的行禮道:“全靠老師庇佑!”

顧憲成又慈祥的笑道:“不過爲了大局,我欲借你一用,還望你有捨身成仁之義氣啊。”

安希範:“.”

突然有點後悔找老師了,可能遭遇還不如被林泰來扣押呢!

及到次日,林泰來向北去了南京都察院,向海瑞彙報第一階段工作的重大成果。

當林泰來揹着一個超大竹筐,站在前庭等着海瑞升堂的時候,忽然又有三個人進來了。

有兩個人是昨晚見過的,顧憲成和他的學生安希範。

此時安希範神情萎靡,步伐踉踉蹌蹌,跟隨在老師顧憲成後面。

而且安希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身上衣服還出現了不少破爛漏洞,活生生像是個人犯。

看在林泰來眼裡,暗暗驚訝,這顧憲成當真是個狠人!這明顯是要暫時犧牲安希範,玩“負荊請罪”把戲了!

至於和顧憲成、安希範一起進來的第三個人,乃是一位身穿正二品官服的老者。

林泰來對此也很驚訝,這老者和海瑞品級一樣,爲何會屈尊跑到這裡“拜見”?

這非常不符合大明官場禮節慣例,甚至可以說是很反常的。

正當林泰來捉摸不透的時候,海瑞升堂了。

此時前來拜訪海瑞的人,一起被引進了公堂。

這也是海瑞的特色,在辦公期間只在公堂會客,杜絕私相授受。

直到上了堂,海瑞和那位正二品老者平禮相見後,林泰來才知道這老者是誰。

原來此人是南京吏部尚書畢鏘,當年海瑞舉薦過畢鏘,所以畢鏘在海瑞面前願意屈禮。

同時林泰來也猜出來了,作爲爲數不多與海瑞有“交情”的官員,畢鏘這是被顧憲成請出來幫腔了。

海瑞是個很講究禮法的人,到了公堂上就按照地位高低順序說話。

所以顧憲成就能在林泰來之前開口,他推出了安希範,對海瑞說:

“我這孽徒安希範,昨夜犯了大中丞的禁令,被林生當場查獲。

今日我便綁了孽徒,親自前來向大中丞請罪!”

海瑞問林泰來:“可有此事?”

林泰來很諷刺的答道:“不止是安希範,同時被查獲的還有其他數人,大都是無錫縣士子!

而顧大人只推出安希範請罪,頗有丟車保帥之風度。”

顧憲成立刻解釋說:“聚會由安希範發起,席間妓女皆由安希範招來。

其餘士子只不過礙於情面不好推脫而已,所以我這孽徒可以承擔所有罪責,不願連累他人。”

顧憲成敢這樣說的底氣在於,你林泰來連人都抓不住,大部分“人犯”是誰也不知道。

所以還不是由他顧憲成隨便解釋,說什麼就是什麼。

年過七十的老尚書畢鏘露出了讚賞的神色,此時也開口道:

“安生雖是顧涇陽愛徒,但顧涇陽不因師生而徇情枉法,毅然將其作爲主犯請罪,實乃無私也!”

海瑞微微點頭,說了句:“果真如此,值得嘉許。”

林泰來恍然大悟,原來顧憲成主要目的是用這種方式博取海瑞好感。

海瑞肯定喜歡錶現無私的人,顧憲成就想着投其所好。

看到這裡,林大官人便知道,此刻不能再沉默了。

他心裡迅速合計了下,對畢鏘說:“老天官是要向着顧大人說話?”

畢鏘很認真迴應說:“老夫並非是向着誰說話,而是隻說看到的事實。”

畢老頭倒不是虛僞,確實是真心認可顧憲成的正直,這樣的人在朝廷裡有不少。

所以畢鏘也是真心向海瑞推薦顧憲成,在他眼裡,海瑞和顧憲成是品質差不多的官員。

林泰來又對海瑞說:“昨日查獲的犯禁士子,除了安希範全部抗命逃走,本該罪加一等。”

顧憲成求情說:“當時情況不明,逃竄也是驚惶之下的本能。

念及諸士子都是考生,還望不要因爲小錯而影響到考試大事。”

海瑞心裡正在衡量,應該如何妥善處置。

卻又聽到林泰來冷不丁的說:“如果顧大人堅持以爲狎妓是小錯,那我就再說說這幾個逃走之人其它的過錯。”

顧憲成莫名其妙的反問道:“還有什麼其它過錯?”

聽說江湖上有一門名叫“莫須有”的神功大法,難道你林泰來學會了?

林泰來幽幽的說:“當時我派了兩名軍士留在現場,負責看守那幾名士子。

但又擔心軍士人手單薄,震懾不住士子,所以將海中丞的兩面官牌也留在現場大門口,以此鎮場。

卻不料,那幾名士子逃走時將海中丞官牌撞翻在地,然後紛紛踩踏着海中丞的官牌逃出了院落!”

顧憲成:“.”

這踏馬的就離譜!他的腦子已然全懵了,他已經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心情了。

林泰來這時候又把放在公堂外面的超大竹筐搬了進來,然後打開了蓋子。

衆人向竹筐裡看去,卻見裡面是一堆碎木片,有些木片上還殘留着金色的筆劃。

林泰來沉痛的說:“這就是海中丞借給我的兩面官牌,但在昨晚,竟然被那些抗命的無錫士子踩踏破碎了。”

停頓了一下後,林大官人又很痛苦的說:“我沒有保管好海中丞的官牌,同樣有罪!”

顧憲成:“.”

難怪林泰來昨晚似乎犯蠢,只派了兩個人看守所有被扣留士子,原來這是一個陷阱!

甚至還有可能,就是故意這樣放鬆警備,誘導別人逃走!

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更無法再解釋什麼!

他又不能對海瑞說,就是幾塊官牌而已,無所謂,被踩爛就被踩爛了,不算大事。

所以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已經失去了袒護和開脫的權利!

如果看到海瑞憐憫百姓,就以爲海瑞是一個平易近人、不拘小節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甚至還相反,海瑞是一個極度講究禮法的人,不然也不會被人瞎編海瑞餓死女兒的段子了。

在官場上,海瑞對尊卑秩序也是非常看重的,下屬進見海瑞如果不合禮法,也會遭到訓斥懲戒。

代表官員威嚴的官牌被踩碎,無論有意無意,這都是不應該被原諒的行爲。

衆人下意識的齊齊看向海瑞,卻見海瑞也驚愕不已。

從政數十年的經驗裡完全沒有可借鑑的先例,這種事該怎麼處置?

林泰來這個人有毒嗎,爲什麼總是能搞出這種沒有先例的問題?

此時此刻,別人暫時都失去了話語,林泰來趁機又開始說:

“今日在下到院,本意是稟報整飭風氣工作階段性狀況。

自從在下受命以來,查獲的犯禁人士絕大多數都是無錫士子,堪爲典型。”

“一派胡言!顛倒是非!”顧憲成忍無可忍的叱道。

什麼叫絕大多數都是無錫士子?你也就昨晚刻意針對無錫士子行動了一次而已!

然後你林泰來就敢說,大部分犯禁被抓的都是無錫士子?你的樣本還能更小一點麼?

林泰來沒搭理顧憲成,繼續稟報說:“這種情況,不禁引發了在下的深思。

據聞顧大人請假回無錫講學,已經在無錫縣學講了兩年之久,可以說無錫縣士子都接受過顧大人傳道。

最後結果就是這樣?這些無錫士子又是集體犯禁狎妓,又是踩踏大中丞官牌,也不知顧大人講學到底講了個什麼?

作爲無錫縣公認的士林領袖,在無錫縣給士子講學兩年的人,在下認爲顧大人應該對無錫士子如此亂象負責。”

旁邊的畢尚書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又開口道:“這實在不公,怎能讓顧涇陽負責?

總不能因爲他們都聽過顧涇陽講學,就要顧涇陽承擔連帶關係?

難道一個人用刀子殺了人,還要追究打製刀子的鐵匠麼?”

林泰來不以爲意,連反駁都懶得反駁,只反問道:

“那照老天官所言,顧大人與這些無錫士子沒有關係了?”

連畢老尚書也聽出不對勁來了,連忙又道:“話也不能這樣說,還是有關係的。”

林泰來發揚了尊老愛幼美德,沒有和七十多歲的老天官擡槓,又問向顧憲成本人:

“那你自己說,你到底與無錫士子是有關係,還是沒關係?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不要說只是認識就算有關係了。”

顧憲成又一次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資格。

這個問題讓他很猶豫和糾結,因爲怎麼答都是錯的,似乎沒有正確答案。

如果說自己與無錫士子有關係,那自己就要被連帶着負責任了!

如果說自己與無錫士子沒關係,那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再見同鄉?還怎麼以無錫士林領袖自居?

林泰來又對顧憲成說:“如果你連這個問題都想不明白說不清,那你還有什麼立場插手執法?

還有什麼立場在這裡負荊請罪?還有什麼立場爲其餘士子解釋?

因爲這件事情本來就與你無關,你沒有任何立場爲這件事發聲!”

最後林泰來很誅心的說:“至於爲什麼答不上來那個問題,還是因爲私心雜念太多。

而真正無私的人,是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陷入糾結的。”

與其說林泰來對顧憲成說話,還不如說是說給海瑞聽的。

海青天你可不要被糊弄了,姓顧的這種標榜出來的清流和你海青天並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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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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