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是朱英的孃家勢力。
其實現在的常家,有一種落寞的感覺。
常遇春死後,繼承他勢力遺產的主要是兩人,分別就是常遇春長子常茂,涼國公藍玉。
其中在最初的時候,大部分都是由常茂繼承,於洪武三年繼承鄭國公爵位。
其岳父還是宋國公馮勝。
然卻跟岳父發生爭執,子婿關係崩塌,馮勝因此被收回兵權的同時,常茂也會削爵。
被安置在龍州後的常茂,於洪武二十四年去世。
在這段時間,沒有了主心骨的常遇春嫡系,最後不斷靠攏在藍玉的身邊。
在那個時候的藍玉,外甥是太子朱標,關係親暱,更兼之南征北戰,不斷立下功勞,跟着的部下都得到了好處,接連升官,自然常遇春嫡系這邊,多是圍着藍玉來轉。
也正是因爲常遇春嫡系麾下的靠攏,精銳的軍士相助,這纔有了藍玉的成名之戰。
“表弟的意思是說,現在的國子監風氣很差,人人爭相攀比,整日不學無術,只講究怎麼取得關係,獲取官位。”
“是這樣嗎。”
朱英開口問道。
常家作爲朱英的孃家勢力,想要聯繫上太孫殿下極爲簡單。
在昨日常繼祖回家跟父親常升說了自己的心中想法後,常升只是微微思索一下,便就欣然同意。
常家不能盡數依靠涼國公藍玉,這是常升作爲家主一直就有的認識。
然而在此之前,弟弟常森因爲跟江夏侯之子周驥走得過近,於秦淮河上更是衝撞了太孫殿下,導致現在常家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
加上如今青黃不接,連效力太孫身邊的人選都沒有。
此事常繼祖的主動提出,自然讓常升沒有拒絕的道理。
之前沒讓常繼祖多多親近太孫,只因爲常繼祖此人在國子監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名聲不算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避免這等性格,到時候非但沒受到太孫的賞識,反而引起反感,所以纔會忽視掉常繼祖。
現在能夠說出這般話,很得常升歡心。
此時,聽到太孫殿下問話,常繼祖立即表示道:“臣絕無虛言,請太孫殿下明察。”
朱英笑着說道:“你是我的表弟,我不相信你還能相信誰呢,我想你也是經過了慎重的思考,纔會想着找我來彙報這個消息。”
“你的名聲,爲兄曾經也偶有聽聞,不過卻從未當真過,爲兄從商多年,最是知曉那些自詡爲文人雅士們的想法。”
“不過對於這件事,爲兄一直也是感覺到很棘手,表弟在國子監待得時日也不算短了,不知可有什麼想法。”
朱英的語氣平和親近,給常繼祖的感覺,就是完全把自己當做一家人來看待,這讓常繼祖心中感動不已。
其實從某個方面來說,朱英也需要常家這般家族的幫助。
在目前的社會狀況,百姓沒有開啓民智之前,世家地主,就只能是一個主流方向,因爲普通的民衆在沒有本身思考力的時候,只會形成依附的關係。
而這樣的改變,對於整個大明六千萬於衆來說,非一朝一夕之功。
保守估計,那都是十數年甚至數十年起步。
常家很好,因爲現在的常家,正是缺乏頂樑柱的時候,常繼祖的出現,也讓朱英看到了可靠人選。
從常繼祖說話憤然的語氣中,朱英可以推測目前的情況,並且是常家在背後推導,更多的是常繼祖個人的行爲。
朱英想要徹底的改變目前大明的現狀,就需要非常之多人的支持,如同黨派一般,認同自己的思想,嚴格貫徹自己的思路。
在上層有老爺子的支持,目前自然沒有什麼阻力,但是在中下層,現在人才的缺口,不能說大,完全可以用沒有來形容。
目前整個羣英商會所有的力量,幾乎已經全部都集中到了京師這邊。
不管是西域,草原,大漠,大量的精英人員都被調集了過來。
而像是高麗,多年的潛伏的力量,只能交到姚廣孝手中。
看似是姚廣孝直接挑動潛伏人員,興起大軍征伐倭國。
實則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朱英沒有辦法徹底掌控遙遠距離高麗人員的想法。
或許在這些潛伏人員之中,還是有部分對於朱英極爲忠誠,可是其他人,尤其是被髮展的高麗人,更多的是在乎自身的利益。
這種關係,並非牢不可破,反而是很容易就會崩潰,姚廣孝正是發現了這一點,纔會興起高麗大軍征伐倭國。
一則是配合大明的征伐計劃,二則是將高麗這邊的內部矛盾轉移到外部矛盾之上,而且在戰爭期間,也更爲容易直接出手解決一些隱患。
其實還有第三條,這是姚廣孝和朱英都心知肚明之事。
那就是以征伐倭國戰爭的手段,消耗高麗軍力。
所以在高麗大軍糧食的問題上,朱英並沒有很是急切,姚廣孝也是肆無忌憚。
“我這邊是真的很缺人啊。”
朱英時常心中感嘆。
在明初這個年代,想要尋找什麼志同道合之人,無異是井中撈月。
唯有自己獨自前行,纔是目前真是的狀況。
只能是自己慢慢培養,可惜的是在此之前,朱英可不知道自己還有着皇明長孫的身份。
那些花費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弟子,都是以安南發展爲主,擅長的方面都是合縱連橫,巧舌如黃。
搞間諜,離間,打探情報,蠱惑慫恿這些是夠了。
但是發展內政,那完全就是不對口。
好在朱英目前足夠年輕,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培養出能夠跟隨自己的精英人才。
譬如面前的常繼祖,就是一個很好的苗子。
常繼祖聽着面前太孫殿下的問話,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昨夜父親囑咐。
“你能有這般想法,得到太孫殿下的賞識不難。”
“但是要真正的得到太孫殿下的認可器重,還需要多多思考。”
“多餘的東西,爲父也沒什麼可教你的,畢竟爲父若是懂得的話,直接就是自己上了,也無須把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
“唯一教導你的,便就是讓你知曉,太孫殿下的性格,是和當今陛下一般的雄偉大才。”
“不要妄圖在他們的面前耍什麼小聰明,坦率真誠纔是你是否能夠獲得看重的關鍵。”
“當你提出自己的所想問題後,也要同時想到,假若太孫殿下問你如何處置,你該如何回答。”
常繼祖真的很慶幸,昨夜父親跟自己說的這些話,今日太孫殿下果真是提到了。
“臣認爲,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子監目前的積弊由來已久,想要徹底的改革,很難建以全功。”
“如若是直接強行改革,反而容易引發動亂,因此臣認爲應當是循序漸進爲主。”
朱英聽到這裡,輕‘哦’了一聲,稍許有些詫異。
因爲無論是從面相上看,還是從其他方面判斷,常繼祖都屬於那種莽夫類型。
而現在說出的這番話,卻有一股子細膩的味道。
那麼這話,是常繼祖自己想的,還是別人教的,就有待商榷了。
“接着說。”
朱英看常繼祖因爲自己出聲打斷,也就停下來,便就示意道。
常繼祖見此,眼底閃過喜色,知道自己剛纔的話,打動了太孫。
後面講述起來,也就更加自信了。
“臣觀國子監學子,多數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整日口中講述着所謂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奉兩位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爲名言。”
“以至於纔會有那等荒唐之言出自口中,像是這等不明事理者,因國子監便利從而成就一方父母官,那隻會是當地百姓的災難。”
“即便有些仁義道德,也無法建立功勳,反而會被手下人架空,整日就想着攀附權貴,升官發財,這對於吏治沒有任何作用,反有崩壞之嫌。”
“因此臣心中覺得,不該讓國子監的學生只以讀書爲主,應當予以多多接觸百姓,更加了解百姓之難,農業水利,都不得毫無瞭解。”
“哪怕是資歷足夠,也不得輕易外放爲官,需在京師附近,先行學習政務之道,經受考覈方能真正爲官。”
“之乎者也,並不能填飽百姓的肚子,仁義道德,也勸諫不了匪徒寇患。”
常繼祖說完,朱英再度認真的審視了一番。
不得不說,目前常繼祖的這些建議讓朱英感到非常的驚喜。
他並不認爲這些想法是常家在後面推導出來的,倘若有如此見解之人,絕不會籍籍無名。
在常繼祖說話的時候,朱英有觀察到,並不是類似背誦的那種感覺,而是真的在思索自己所見到問題。
常家中,不管是常升,常森,給朱英的感覺都很平庸,既沒有什麼謀略,也沒其父親常十萬的勇勐。
或許去世的常茂會有些不同吧,畢竟作爲嫡子,在培養上會花費更多心思。
只是從際遇上可以看出,多是繼承了魯莽。
“表弟說的這些很有想法,不過國子監作爲我大明最高學府,牽扯甚廣,若行改革之事,自當要通稟爺爺知曉才行。”
“不過爲兄倒是沒有想到,表弟還有如此見解,不知表弟自身可有什麼想法,未來有什麼打算。”
朱英說道。
改革國子監是必然的,常繼祖提的這幾個點子,也是相當不錯。
朱英之前就覺得不該過於重文輕武,尤其是學子,更不該贏弱不堪。
多接觸百姓,不說做到真正爲百姓辦事,但瞭解農事,做好份內工作,這些都是很有必要。
常繼祖聞言,心中驚喜。
在得到父親的指導後,常繼祖就心中開始琢磨,如何才能解決目前國子監的問題。
足足大半夜的苦思冥想,纔有今日之發言。
能夠想到這些,跟常繼祖的身份也有很大關係,正常人到國子監,都是想着怎麼融入其中,廣交好友,給自己的未來鋪路。
常繼祖不需要這些,他本身就是頂尖勳貴的後代,對於四書五經,也沒多大的興趣。
所以才能站在這之外去考慮問題。
現在太孫的話,明顯是要提拔自己。
常繼祖也沒遲疑,立即作揖道:“臣之性格心中明白,好武輕文。臣聽說殿下立軍學院,因此懇請殿下召臣入學院學習。”
不求才是有所求,以常繼祖的身份進軍學院無疑是理所當然。
朱英笑了笑,對於這話裡頭的小心思自然清楚。
“軍學院目前大致都已經安排就緒,不過本宮打算是在春闈之後,再進行正式招生。”
“現在表弟在國子監估計也過得並不舒心,不知表弟今年年齒多少。”
常繼祖趕忙達到:“今年滿十八。”
朱英點點頭道:“正好比本宮小一歲,也行。”
“都是自家兄弟,理應多多親近,本宮身邊目前攢缺一親衛,不知表弟可有興趣。”
常繼祖大喜,直接伏地磕首:“謝太孫殿下恩典。”
......
自京師出發的征伐將領們,由於是順水而行,不到五日光景,就已經抵達出海口。
五十萬大軍在這裡集結多時,主要是分爲四路。
由馮勝率領的二十萬大軍爲主軍,而其他三路每十萬大軍分別由朱棣,朱棡,朱榑三位藩王管轄。
馮勝有節制全軍之權。
只是現在馮勝現在的內心,還是非常複雜。
他很難做。
只是這幾天的行程,就已經見識了三位皇子的品性。
其中燕王朱棣和晉王朱棡的對手戲,就是這路程上的主旋律,不管是在商討軍事行動,亦或是其他方面,幾乎全是對着來幹。
朱棣現在可沒有在京師那邊忌憚,但凡三哥但懟自己,那就毫不遲疑的懟回去。
哪怕是要到幹架的程度,也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極爲乾脆。
馮勝還能怎樣,只能是一直調停爲主。
而朱榑這邊,也不是個省心的角色。
性格驕縱,出了京師後就一幅天老大我老二的感覺,在見到三哥四哥對着幹的時候,不僅不會勸和,反而是扇風點火,恨不得兩人馬上就大打出手。
馮勝這幾日,別的啥也沒幹,時間全在調停上了。
“難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