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孫殿下娘娘熟悉嘛,我都沒怎麼見過。”
一番寒暄回憶後,徐儀華終於還是步入了這次的正題。
話音落下,寧妃有些渾濁的眼睛,閃過一道微光,似笑非笑的對徐儀華道:“是老四讓你來皇宮,想要知曉些情況吧。”
在馬皇后駕崩,李淑妃薨逝後,寧妃能夠成爲後宮之主,哪有這般簡單。
雖從未乾政,但對於政事上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瞭解的。
更何況是關乎太孫殿下,在前幾個月纔剛入宮的時候,寧妃就找人查探了其中的情況,包括翻看了錦衣衛的卷宗。
對於朱棣跟朱英中間那點事情,寧妃清楚得很。
她知道,不過並沒有跟朱元璋聊起過,他相信陛下肯定也心中清楚。
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大孫。
這種問題,終歸是左右手,難以取捨。
現在明面上也沒鬧出什麼,便就放着。
徐儀華一問,寧妃稍作思考,自然就明白了。
她前些日子就聽說了,外面搞了一個海外招賢館,現在藩王的封地,在不久後都要被收回,想要有封地的,只能靠自己開疆擴土。
不然就是個富貴的閒散王爺。
以朱棣的性子,自然不可能作什麼閒散王爺,加上征伐倭國,一些事情也就不難猜測了。
“就知道瞞不過娘娘。”
徐儀華也沒什麼吃驚和錯愕,笑着說道。
這般大氣的迴應,讓寧妃也跟着笑了,道:“你呀你,還是這般直接。不過先跟你說明白了,太孫那可是陛下的心頭肉,可不要打什麼歪主意。”
“陛下的眼裡,可是揉不得沙子的,哪怕是我去了說,都得是小心着。”
當初寧妃就跟朱元璋提出過滴血認親這個法子,雖然表面上朱元璋也同意了,但是直到太孫冊封,這個話題就一直沒有被提起。
是忘了還是什麼願意,寧妃不知道,但她很懂,不管是故意還是其他,都不可能去提醒陛下,關於太俗滴血認親的事情。
加上太孫的相貌,說是跟太子沒關係,這估計都沒人信,後來孝陵也挖開,棺槨屍首都消失了。
基本上也能說得明白。
再去提這個事情,怕是陛下震怒,又得罪太孫,反倒討不了好處。
太孫的人品,性格,寧妃也是暗中觀察過的。
在各方面的能力,都是非常的優秀。
很多地方,跟陛下自有一股相熟的味道。
白肚兜,那跟馬皇后相似的眉宇,寧妃也算是真正的放下心來。
聽到寧妃的囑咐,徐儀華當即道;“娘娘,太孫是燕王皇侄,他們叔侄間,在北平就認識了,我也是有幸見過一面。”
“在此之前,或許有着什麼誤會,我也不好過於述說。終歸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我想也沒這般嚴重。”
“太孫殿下欽點燕王爲徵倭大將軍,可見對於燕王,心裡頭還是信任的。”
聽着徐儀華的解釋,寧妃輕輕點頭,而後笑道:“即是如此,那你這番進宮,所爲何事呢。”
徐儀華面色似有幽怨,道:“娘娘,難不成儀華就不能進宮來看看您和陛下麼。”
寧妃可不吃這套,笑道:“你那點小心思,我還能不知道嘛,說說吧,到底要如何,若是現在不說,待會可就別說了。”
徐儀華頓時有些訕訕。
這說話間的技巧和節奏把控,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也只能硬着頭皮道:“儀華只是想請太孫殿下,若是有閒暇的時候,可以到燕王府敘敘舊。”
寧妃聞言,沉默半晌。
她自然不會覺得怕朱棣對太孫殿下不善,這裡是大明京師,真有絲毫不妥的舉動,那麼別的不說,燕王絕對會被貶爲庶民,革除皇籍。
只是寧妃在心中想着,這件事自己到底該不該幫忙,亦或是幫忙之後,將會怎樣。
他是寧妃,同時也是郭寧妃。
不僅僅在老朱家,老郭家也要照料。
自己的孩子朱檀薨逝得早,但孫子可還在呢。
大哥郭興早去,嫡長子也在戰爭中去世,也還有幾個嫡子需要照料。
二哥郭英現在也算是位極人臣,爲宮廷禁軍統帥,深得陛下信任。
可她是清楚陛下的脾性,越是被信任,就越是要小心翼翼,稍有差池被人彈劾,就會引發陛下猜疑。
一旦陷入猜疑,基本上就定性了。
平時裡,不管是任何事,絲毫都不逾越半步,恪守禮節。
見寧妃陷入沉思,徐儀華面色上有些急了,面對後宮之主,她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拿得出手,唯一的便就是曾經在宮中的情感了。
時過多年,現在會怎樣,徐儀華心裡也沒底。
只得是安靜的等待寧妃最後的搭話。
寧妃思前想後,看了看徐儀華,心中有些爲難,但她確實很喜歡徐儀華這個孩子,往事涌上心頭,寧妃輕嘆道:“罷了,罷了,本宮便就幫你這一次吧。”
“他倆的叔侄情,說起來也是自家的事情,不過這事老身可沒辦法能定下此事,後續究竟如何,還得是看他們自身。”
“若太孫殿下執意不見,老身也是沒得辦法可言,陛下的性子,你也是清楚明白的。”
“依我看吶,也不用去什麼燕王府了,這不馬上都年關了。這是太孫回來的第一個年頭,陛下肯定會大辦的,加上今年諸多皇子都過來了,自然會過個熱鬧年。”
“便就是在那喜慶日子,尋個機會,讓他們叔侄倆好好聊聊,你看如何。”
徐儀華聽完後,稍作遲疑後道:“一切但憑娘娘吩咐。”
寧妃笑着道:“你呀你,倒是陛下那裡,也去請安吧,不過多話便不用說了。說得多,錯得多,現在這宮裡,能夠讓陛下有所偏頗的,唯有太孫了,包括老身在那裡,也得是往下排。”
“老身這年紀雖然大了,可心裡頭還是清白的。”
這便是寧妃在點醒徐儀華了,幾乎相當於直接告訴他,太孫在陛下那裡,提都不要提。
以陛下的性子,但凡你多說兩句,可能就要懷疑你有什麼不好的心思。
“儀華明白。”
徐儀華眼神閃動回道。
她算是真正的見識了,太孫殿下在陛下那裡,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了。
這自家燕王跟之,完全不能比擬。
來寧妃話裡話外,無一不是忌憚,印象中,即便是太子當年,也沒這麼得寵吧?
可想而知,現在的太孫,幾乎和陛下沒什麼區別。
這讓徐儀華心中,也生出了很大的顧忌,也有一絲絲委屈。
都是皇子皇孫,怎得就能如此偏頗呢。
行禮過後,徐儀華賣出後宮大門,風雪中走遠。
寧妃站在門前,看着徐儀華的背影,輕聲嘆息
“熟了沒,還需多久,咱都快等不及了,這香味,太讓咱舒坦了。”
“爺爺,得烤熟了才行,馬上了。”
“快點,快點,那誰,劉和,快給咱把火鉗拿來。”
“爺爺,小心燙着。”
“嘿,大孫,你可是不知道,咱這張嘴呀,哪會怕哎呦,燙死咱了。”
“陛下,陛下,快快,快傳太醫。”
“瞎鬧,就這能燙着咱嗎,想當年,咱可就從沒怕過燙,就這天氣,能有一口熱乎吃的,可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爺爺,慢點吃,別噎着”
大明皇宮乾清宮大殿內,門窗緊閉,屋內升起多堆炭火。
在大殿中央,幾條小凳子上,朱英,朱元璋對面而坐,中間便是一個火盆。
此時,朱元璋正拿着剛烤好的紅薯,大口吞吃起來。
“爽!!!咱這身子骨都熱乎起來了,舒坦,真舒坦呀,還是大孫你懂得,這番薯這般烤着吃,在這嚴冬季節,當真是暖到心窩子裡去了。”
朱元璋吃了大半才停歇下來,笑呵呵的對着大孫說道。
朱英拿着火鉗,扒了扒盆底,拱拱火,笑着回道:“爺爺,這般吃法,當真那是番薯一絕,孫兒當年西域的時候,每逢冬季,最喜歡的就是這烤番薯了。”
“美味香甜,亦能飽腹驅寒。孫兒便是靠着這烤番薯,在西域拉了不少人,也算是活了不少人吧。”
“往後經年,希望咱們大明的百姓,每年冬季都能吃上這麼一口烤番薯,想來這日子,就越發有盼頭了。”
聽着大孫說着,朱元璋也感嘆着道:“當年咱流落街頭乞討的時候,最難熬的就是冬季,若是在寒雪時節,有人給咱這麼一塊烤番薯,真就是心窩子都掏出來。”
“然行乞多年,吃了上頓沒下頓,尋常餓個數天都是常事,哪能得這般施捨。”
朱元璋流浪三年,從濠州向南到了合肥,然後折向西進入河南,到了固始、信陽,又往北走到汝州、陳州等地,東經鹿邑、亳州,最後又回到了皇覺寺。
行乞,可不是簡單的事,能夠討得一口飯吃,也是有技術在內的。
三年行乞,走遍了淮西的名都大邑,接觸了各地的風土人情,見了世面,開闊了眼界,積累了社會生活經驗。艱苦的流浪生活鑄就了朱元璋堅毅、果敢的性格,但也使他變得殘忍、猜忌。
在最底層掙扎求生,時值亂世,如同行走煉獄邊緣,稍有不甚,便是萬丈深淵。
心腸不硬,下手不狠,麪皮太薄,思維愚鈍者,早已化作塵土散去。
走出去,走回來,百不存一。
朱元璋並非是幸運兒,其中某些駭人聽聞的經歷,或許只有他自己心中知曉。
“說起來,咱還得感謝湯和,若不他給咱寫信,咱也沒可能投奔紅巾軍,到了今日。”
拿着熱乎乎的番薯,朱元璋看向窗外,喃喃道:“這一晃啊,便是近五十載過去了。”
說完,朱元璋突然道:“劉和。”
“臣在。”
“把這烤好的番薯,拿一些給信國公送去,也讓他暖暖身子。”
“臣遵旨。”
劉和連忙拿起火鉗,小心翼翼的扒拉出一個番薯,餘光掃向陛下。
“一個怎夠,至少得兩個吧。就兩個吧,總共才幾個,咱和大孫還得吃呢。”
“臣遵旨。”
劉和扒拉出兩個烤好的番薯,立即傳喚來小官宦,用絲巾打底,木盒裝好。
小宦官接過木盒,躬身身子退至大殿門口,小心推來一點點縫隙,迅速閃出去關嚴實,生怕這外面的風雪,干擾了陛下的雅興。
多少還是有股冷風吹來,不過身子暖和的朱元璋沒有在意。
笑着拿過火鉗,朱元璋熟練的扒拉出一個大的烤紅薯,從旁邊早就準備好絲巾的劉和那裡拿過,而後端在手中遞給大孫:“來,大孫吃。”
朱英笑着接過:“好。”
一老一小,便就在這寒雪中再度吃了起來
今年的冬季,對於所有生活在京師底層百姓,即各類坊間來說。
可謂是真正最好的冬季。
“都是託了太孫殿下的福氣,咱們纔能有這般安生日子,沒成想這街道上,竟然真有這般乾淨的時候。”
“那些個乞兒,幫衆,盡皆不見了蹤影。”
“這世道,當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是啊,往年買點薪柴都難,每逢年底,必然漲價,多虧了太孫殿下,讓那些奸商沒法擡價,現在這價格,當真不敢想。”
“聽說了嗎,在三元巷那邊,羣英商會正在售賣石炭,聽說那可是個好東西,點燃起來,能燒數個時辰,這價錢比之薪柴,也貴不得太多。”
“此話當真,石炭也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能買的?”
“騙你作甚,大街小巷的,都已經傳遍了,也就你這傢伙,整日窩在家裡躺着,纔不知曉。”
“多躺着,這不是能節約些吃食嘛,不多說了,哪還有賣的,我也得快些去買一些。”
“同去,同去。”
即便是寒雪大作,依舊不能阻擋生活在坊間百姓的熱情。
這街道上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然而往着三元巷越近,竟然能夠在這嚴寒中感到一絲暖意。
行走的路人,腳步越發的迅速。
轉過巷角,豁然熱鬧起來。
人羣層層疊疊,這到並不驚訝,使人震駭莫名的,是在這道上長廊內,每隔數米,竟有一火盆聳立。
火盆內熱氣撲來,暖乎乎的,手腳似乎都能放開。
“在哪呢,怎得見不到頭。”
“在那最前面的大堂裡,哎喲喂,這可排得真慢,也不知多久才能到咱這邊。”
“可別提了,前頭大堂裡暖和得很,據說外衣穿着都有些熱,便是有衙役在裡頭趕人呢,這到了裡頭,買上數斤石炭也就罷了,不得多蹭會。”
“這要是輪到了咱們,那必然也得多蹭會,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此起彼伏。
多少年,這京師城內,沒聽過百姓這等發自內心的歡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