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黃河

姜星火從奉天殿裡出來,難得地仰望了一下天空,看着奉天殿重檐廡殿頂上覆蓋着的黃色琉璃瓦,殘雪未消,在夕陽的餘暉下竟是多了幾分森嚴宮禁裡少見的溫暖。

“也算見證歷史了啊。”

姜星火揉了揉有些痠痛的頸椎,如是想道。

前世讀史,只曉得明成祖一生功績,有修撰《永樂大典》、收復安南、七下西洋、遷都北京、五徵漠北。

如今親歷了前三項的開頭,後兩項竟是也在言語間不知不覺地敲定了歷史走向和事件脈絡。

只是不知道,數字還對不對得上。

畢竟大明的國策轉向了開海裕國和四民皆本,那麼下西洋,肯定不止七次了,七十次都不奇怪。

但五徵漠北,就有待商榷了。

姜星火不是不能給朱棣搞出軍費來,但問題就在於,下西洋,去爭奪海外市場以及原材料產地,都是有收益的,而且列強已經證明了,是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幹就完了。

但去草原和沙漠上打蒙古人,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說是往無底洞裡扔錢吧,也可以說是勞而無功。

廣義上的“封狼居胥”,也就是一路幹到遊牧民族極北的老巢,含金量當然很高,西漢的霍去病、東漢的竇憲、大唐的李靖、大明的藍玉,都曾做到過。

而狹義上的“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就只有霍、竇兩人了。

可無論是誰,哪怕是朱棣打到斡難河,從結果論上來看,還是沒有起到治標又治本的效果。

因爲一個顯而易見的命題是,農耕民族的軍隊,光靠攜帶輜重遠征,是無法徹底消滅遊牧民族的,剽悍的遊牧民族是被近代工業的力量,改造成能歌善舞的存在的。

因此,如果從絕對理性的角度來看,那麼固守長城,大力發展海洋貿易,推進工業革命,等到經濟和工業實力,都形成了降維打擊以後,草原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麼所謂的威脅了,只是一羣無害的放羊牧民而已。

騎射?這是我們的傳統才藝。

但是現實就往往是非理性的,因爲在當下這個環境下,大明面臨着帖木兒帝國遠征的切實威脅,如今乾脆利落地結束了安南的征戰,從有可能的泥潭裡抽身出來,就要快速地對蒙古人重拳出擊了,只有把蒙古人給打疼了、打怕了,才能讓他們無法聯合帖木兒南下進攻大明。

帖木兒帝國遠征的問題,之前姜星火還是想簡單了,或者說,以穿越者的視角,有些想當然了。

姜星火當然知道,帖木兒會死在大明邊界上。

可問題是,即便朱棣相信他,制定和執行軍事戰略的國公們也相信他,但誰又能拍着胸脯保證說國師已經預言了帖木兒那老瘸子會死翹翹,國師過去那麼多次預言都準確無誤,這次也準確無誤,所以我們不用做準備呢?

答案是,沒有人。

帖木兒的威脅是切實存在的,他有六七十萬大軍,而且這六七十萬大軍,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卒,跟着帖木兒東征西討,幾十年間建立了一個空前強大的世界第二強國。

不要覺得大明帝國離帖木兒帝國很遠,兩國是接壤的。

雖然單把行軍路程從地圖上來看確實很遠,行軍難度也是一望即知。

但問題是,帖木兒帝國這種遠征的戰役,打的還少嗎?

蒙古人所具備無與倫比的遠征能力,帖木兒帝國同樣擁有,看看帖木兒的戰例就知道了,向西征服波斯,於昆都爾察河谷、帖列克河大敗金帳汗國主力,東征天竺地區的德里蘇丹國,摧毀德里、旁遮普、克什米爾等邦城。

如果說這些還算是“近距離”作戰,那麼跟遠征大明幾乎同樣距離和難度的戰例,則足以證明帖木兒帝國通過遠征和主力決戰,摧毀一個龐大國度的能力。

建文元年,帖木兒帝國西征五千裡(撒馬爾罕到大馬士革距離2800公里),擊敗統治那裡的馬穆魯克王朝,而馬穆魯克王朝,正是讓蒙古人物理意義上折戟沉沙的存在。

建文四年,也就是姜星火在詔獄裡的那一年,帖木兒帝國於奧斯曼帝國的第二大城市安卡拉擊敗了奧斯曼帝國主力,生俘奧斯曼蘇丹巴耶塞特一世,幾乎就要兵臨君士坦丁堡。

這兩場直線距離分別爲2800公里和2900公里的遠征,已經充分證明了帖木兒帝國的恐怖實力。

要知道,從撒馬爾罕到酒泉、張掖,距離也就是2600公里,到蘭州則是3200公里,誰能保證帖木兒帝國打不到大明呢?

把大明的安全,寄託在帝國君主的死亡上面,顯然是不靠譜的。

如果老瘸子噶了,當然是皆大歡喜,可萬一人家生龍活虎的帶領幾十萬人衝了過來,結果大明一點防備沒有,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就算動搖不了大明的根本,甘肅、寧夏、陝西等地淪爲戰場,那也是對大明國力的嚴重摧殘。

因此,明年北征蒙古,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姜星火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些煩惱甩出腦海裡。

“北京的宮殿,倒是得想想怎麼修。”

奉天殿作爲宮裡的最高級別建築,通常是登基、大婚、冊立皇后、生日(萬壽節)、出征、大朝會等重要情景纔會用,朱棣之所以經常在奉天殿跟姜星火見面,只不過是因爲他習慣比較特別罷了。

嗯,南京宮城的三大殿叫做正殿奉天殿、中殿華蓋殿、後殿謹身殿,至於爲什麼跟一般人印象裡的名字不一樣,是因爲改名都是明仙宗嘉靖從大禮議之後鬧騰出來的,奉天殿改稱皇極殿、華蓋殿改稱中極殿、謹身殿改稱建極殿,而滿清入主中原後,順治爲了避諱其父皇太極(大明稱其爲黃臺吉),就把皇極殿改稱太和殿。

看着這座廣三十丈,深十五丈,面闊九間,進深五間的龐然大物,姜星火倒是琢磨着,要不咱北京直接上水泥吧鋼筋如今有了低磷鋼也不是弄不出來,只是費點事而已。

當然了,這只是想想罷了。

從宮裡的迴廊下牽了小灰馬,姜星火“噠噠噠”地騎了出去。

那匹大白馬送禮給宋禮了,本來以爲會發生點啥,沒想到宋禮這老小子命格還挺硬,活到現在還每天蹦躂着好好的呢。

想到這裡,姜星火一拐彎去了禮部。

“國師好。”

禮部的官員們,對於姜星火還是比較熟悉的。

這次考成法晉升,姜星火或多或少,也在向自己靠攏的這些郎中、員外郎、主事給予了稍高一點的評價。

沒辦法,基本盤太小,六部裡只有禮部和戶部能插得上手,剩下都是別人的地盤,就算想插手也會被人打回來,像是刑部、吏部這種,更是鐵板一塊,所以不用這些人,用誰?大家跟你,都是爲升官發財來的,像是卓敬、夏原吉這種有理想的好夥伴,那實在是太少了。

因此,只要是能力夠用,品行沒有太大問題,姜星火本着應用盡用的原則,都儘可能地利用起來。

總不能因爲清高,把人都拒之門外,然後搞的滿朝都是敵人,那就沒法辦事情了。

禮部的新任右侍郎墨麟,這時候還在從北京到南京的路上,所以禮部還是尚書卓敬、左侍郎宋禮管轄着。

看卓敬的房門緊閉,姜星火逮住低頭路過的小吏,問道:“卓尚書呢?”

小吏口中唸叨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還是被姜星火給抓住了,他有些戰戰兢兢地說道:“回、回國師的話,卓尚書最近經常去欽天監,大約是在那裡。”

欽天監?

姜星火想了想,自從卓敬打算把孫女介紹給他以後,他最近好像就沒太關注卓老頭在幹嘛了。

不過沒關係,這趟他本來就是來找宋禮的,只是本着尊老的原則,先來看看卓敬在不在。

宋禮跟卓敬的房間不挨着,不得已,姜星火又得掉頭去反方向。

臨近過年,雖然是快要下值的時間,但禮部還在幹活的官員,還真不少,因爲吏部一共四個清吏司,分別是儀制司、祠祭司、主客司、精膳司,每個司都有正五品郎中一人,從五品員外郎一人,正六品主事一人,這三個是正經的堂官,剩下就都是佐官和小吏了。

而這些爲數不多的人手,每到過年的時候,要組織舉辦典禮、迎接前來朝見的外國使團,不說忙的腳不沾地,也可以說是團團轉了。

除此以外,禮部跟其他部門一樣,也下轄了一些直屬機構,不過跟工部那種自帶一大串機構不同,禮部比較簡單,就三個,一個是鑄印局負責給官員造印綬的,另一個是教坊司(也叫教坊局).咳咳,其實是正經的管理一些樂戶,專門在慶典或迎接貴賓時演奏樂曲的機構,但是因爲還管着官妓,所以名聲比較大。

至於最後一個嘛,自然就是天使館了。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別說啥?”

一進門,就看有個綠袍小官正跟宋禮眉飛色舞地不知道在講什麼。

見姜星火進來,馬上正襟危坐了起來。

“伱先出去。”宋禮揮了揮手。

綠袍小官微微欠身,然後衝着姜星火行了一禮,方纔屁顛屁顛地出去。

“幹嘛的?”

姜星火挑眉,看了看門口。

宋禮哈哈笑道:“教坊司的,還想着給我送小妾,我是那種人嗎?”

信你個鬼。

“過來跑官的?”

宋禮不屑道:“左右逢源的本事有,真讓他幹事,我問他呂宋國的天使館缺人,他自己敢去嗎?這種人在衙門裡多了去了,平日裡東搖西晃,就喜歡巴結上司,偏生有的堂官就吃這一套,被人捧着就忘乎所以了真到了失勢的時候,第一個落井下石的怕是就是他。”

“你拎得清就好。”姜星火又問道,“卓敬呢?最近聽說總往欽天監跑,忙什麼呢?”

宋禮揉了揉腦袋,思忖幾息才答道:“好像是在研究什麼《星空志》?”

姜星火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

這件事該說不說,跟禮部關係還是挺大的。

禮,自從董仲舒把天人感應捆綁上以後,就成了天人合一的存在,禮既要符合先秦的周禮,也要符合上天的規律。

那麼打破天人感應,重新實現聖王學說,就要讓百姓看到這個世界在天文宇宙方面的真相。

這些東西,光靠現在做實驗,肯定是有的,但是用處不大,原因也很簡單,雖然不說是口說無憑,但即便眼見爲實,百姓的接受度也不高。

想要改變這種觀念性的事物,必須要官方拿出有足夠權威性的東西,同時隨着大航海的進步,越來越多人見識到了世界廣闊,見識到了這個世界似乎並不是在地理上以華夏爲唯一中心的,這個世界還有許許多多其他不同的存在.然後再天文與地理相結合,自然就能從全方位的角度,打破天人感應的學說。

大明啥都挺好,就是這欽天監的地位和水平,說實話,跟以前的朝代是完全沒有可比性的,別說宋朝,就是比元朝都差了老大一截。

所以,禮部尚書親自出手指導,也就不足爲奇了。 別看禮部下面的直屬機構只有鑄印局、教坊司、天使館,是六部裡面直屬機構數量最少的,但實際上這種禮部對沒有直接隸屬關係,但在默認規則上有指導關係的部門對接,還真不少,或者說禮部是六部裡面有指導關係最多的部門。

光祿寺是從三品級別的寺,主要負責置辦祭品,準備宮廷、外交宴會,歸禮部指導,與禮部多個司有業務直接往來;同樣受禮部指導的,還有管國家祭祀禮樂的正三品級別的太常寺,以及掌朝會、賓客、吉凶禮儀引見贊儀的鴻臚寺。

這就相當於六個寺裡面,有一半,是歸屬禮部指導的。

當然了,這也是正常的業務往來,部屬於對寺高一級的指導部門,但對於光祿寺、太常寺、鴻臚寺,都沒有對應的財政、人事權,這些寺的所有財權人權等權力,都是直接捏在皇帝手裡的。

也就是說,可以施加影響,但只要業務乾的沒問題,人家也完全可以表面“是是是”,實際上不把你禮部當回事。

同樣有指導關係的,還有兵部和刑部。

比如太僕寺作爲正三品的寺,負責管理全國馬政,因爲大頭是戰馬和軍用運輸的駑馬,所以直接受兵部指導。

刑部,則是指導掌管刑獄案件審理,作爲複審機構的大理寺,以及負責修訂、發佈法律的審法寺,也就是以前俗稱的“三法司系統”,現在變成“四法司系統”了,人員和業務內容高度重合,流動性極強,自成一體。

可是在明面上,大理寺和審法寺,都是獨立的,刑部只有指導的能力,甚至不能說是權力,因爲這些都不是寫在紙面上的,只是這麼多年以來,六部和諸寺、司相互協作之下,磨合出來的潛規則。

“國師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

姜星火思忖之際,宋禮起身給他倒了杯茶,捧着熱茶的杯子,姜星火也回過神來。

“跟你說三件事。”

聽了這話,宋禮也收起了輕鬆的神色,鄭重地看向姜星火。

“第一個是轉過了年,北京那邊交接完,墨麟和盧祥就會過來了,墨鱗爲人方正,你和卓敬都要注意一些,平日裡也要相處好,不要存有敵視.這種人未必就因爲出身過往這些,就綁死在一條船上,我們自己做得好,同樣也能爭取過來。”

姜星火的話說的比較直白,宋禮也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第二個是天使館的事情怎麼樣了?”

宋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日本國、朝鮮國、安南國、占城國、琉球國,這五個國家目前外派的天使,都已經確定了,每個國家首都的天使館,有禮部的天使,不同國家根據重要程度不同,從禮部的員外郎和主事裡派,也有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派遣的隨員.至於呂宋國,現在倒還真沒定下來。”

“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配合嗎?”

“都挺配合的,但之前有一些選好的人,哪怕是升官都不願意出海外派,朝鮮國倒是都搶着去,除了朝鮮國,一個個畏之如虎的樣子。”

姜星火微微頷首,說道:“這不奇怪,朝鮮國跟安南國一樣,自詡‘小中華’嘛,只不過安南國那邊現在剛剛結束戰亂,很多地方還不穩定,而朝鮮承平幾十年了,跟大明接壤,離得近,自然都想去。”

這種情況並不難理解,對於很多中樞的官員來說,被派到外國做天使,尤其是日本、琉球、呂宋這種島國,那就約等於跟野蠻人敲椰子,前途是一片黑暗。

反倒是軍隊和錦衣衛沒那麼多顧慮,因爲他們本來就有不少外派的工作。

但在朝廷對外政策轉向的當口,這些人不想去,也得去,反正總是得有人幹着活的。

所以,就有一些小官,以及想要快速求個出身的國子監監生,面對能直接成爲藍袍官員的誘惑就忍不住了,經過禮部的培訓,被送往了海外諸國。

商品保險、期貨、天使館制度、市舶司制度、開海政策,這些都是密不可分的,既然歷史線已經走向了不同的方向,那麼在時代的洪流面前,並沒有人能夠抵抗這些事情。

“第三件事呢?”

面對宋禮的詢問,姜星火定定地看着他。

顯然,這件事是關於宋禮自己的。

“有個機會,但是要不要把握,看你自己。”

姜星火開口說道:“上次在江南治水,你出力甚多,現在江南水患平息,河工井井有條,這都是滿朝文武有目共睹的功勞,誰都抹不去.以你的能力,其實更適合去工部。”

宋禮稍稍驚愕,但面上神色不變,想了想後問道。

“黃福要動,還是陳壽要動?”

陳壽是朱高熾嫡系中的嫡系,被朱高熾譽爲“侍郎中第一人”,如果是陳壽要升遷或平調,那麼他過去,還是左侍郎,從禮部左侍郎變成工部左侍郎,實權不見得會增加多少。

而如果是黃福要動,那麼就是對於文官來說的“最後一步”了。

也就是從侍郎,到尚書。

這是職位層面上來講,在廢除宰相制度而首輔制度尚未登上歷史舞臺的空白區間裡,文官真正意義上的位極人臣。

“黃福,可能會平調到其他部。”

宋禮深深地蹙起了眉頭,這一步不是那麼容易的。

侍郎是正三品,尚書是正二品,而從二品這個級別,並沒有官職也就是說要麼正三品要麼正二品,中間空落落的一截,能不能跨過去,全看自己。

而一般左侍郎升尚書,都是資歷深厚,實際執掌或主力佐理部務多年的資深左侍郎,纔會被名正言順地提拔爲尚書。

如果沒有這個條件,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帶着左侍郎銜外調,幹別人幹不成的大事,拿着這份功勞順理成章地升任尚書,堵住所有非議的嘴巴。

“所以國師說的機會是什麼?”

宋禮隱約猜到了,但他還是不敢確信,因爲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鉅,千百年來有無數人進行過嘗試,可成功者寥寥無幾,甚至還把偌大給元朝都給拖垮了。

“治理黃河,把黃河從奪淮入海的現狀中修正過來,現在山東和河北的水嚴重不足,可黃淮卻常年氾濫,已經影響了基本的農業生產河北平原和河南平原,以及山東靠近黃河的平原地帶,都是重要的產糧區,想要恢復經濟、人口,就不能不治理黃河,陛下很欣賞以工代賑的模式,打算將其應用到規模更大的治理黃河工程之中。”

“這倆不是一個規模。”

宋禮有些本能的畏懼了,滔滔黃河,是多少治水者的噩夢?

“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治理黃河需要數以十萬計乃至百萬計的人工,一旦弄不好,被人蓄意挑起衝突乃至起義,那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就算能把人管理的井井有條,那河水呢?又真的能乖乖聽話嗎?

真的決堤或是出了什麼問題,大水無情,淹死多少人都不奇怪,到時候別說升官了,不被殺頭就不錯了。

事實上,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宋禮能當上工部尚書,就是因爲治理黃河。

在大明建立以後,因爲蒙古人的擺爛而奪淮入海的黃河,一直都是朱元璋的心病,但是由於明初的人口、生產一直沒有恢復到比較好的狀態,到了洪武朝末期,從國力上講倒是有治理黃河的能力了,但那個時候的朱元璋已經把讓朱允炆接班放到了第一位,擔心治理黃河工期過長,而且大規模的勞動力聚集,會導致意外事件的發生影響帝國的正常交接,所以也擱置了下來。

而朱棣登基以後,則是本着“早就打爛了,再爛能爛到哪去”的心態,讓宋禮去治理黃河。

宋禮第一件做的事情是開浚會通河,這條河在元朝至元年間自東平安民山鑿河至臨清,引汶水絕濟水,屬之衛河,爲轉漕通道,名曰“會通”,但岸狹水淺不能擔負重載.而洪武二十四年的時候,黃河在原武決口,直接把安山湖給弄沒了,會通河於是淤塞。

宋禮經過實地考察,權衡了多種方案,最後採用了當地參與過元末治水的老者的建議,築堽城-戴村的大壩,橫亙五里,遏制汶水的水流,把汶水一分爲二,四成到南面的徐州沛縣,六成到北面的臨清。

會通河開浚好以後,現在的黃河相當於多了一條泄洪大河,有了這個前提條件,才能讓黃河從奪淮入海的現狀產生了部分改變。

當然,主要問題還是解決不了,因爲元、明兩代均建都北京,爲了維護大運河南糧北運的漕運任務,在治河策略上都是盡力防止黃河向北決口以免危及運河.按照這種辦法,其實還是跟元朝一樣,治標不治本,元朝的時候就出現了黃河以南流入渦、潁爲主,以東流入泗爲次的南、東分流局面,當時南流的稱大黃河,東流的稱小黃河。

而姜星火的目光則更加長遠一些,下定的決心也更加大一些。

治理黃河雖然很難,但絕不是完全做不到。

這件事情,在詔獄裡模擬元朝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做出了抉擇。

所謂“一啄一飲,莫非前定”,大約就是如此了。

“既然要治理黃河,那就要治理好,現在黃河奪淮入海,而淮河是奪江入海,淮河連自己的出海口都沒有,要從三江營匯入長江繼而入海,長期以往,怎麼能行呢?”

淮河本來屬於外流河,即淮河水最終將由陸地流入海洋,淮河原本也有自己的入海水道,是一條獨流入海的河流,但由於淮河流域水系地貌的原因,歷史上黃河中下游河道多次出現改道,特別是黃河的奪淮入海,淤塞了下游入海通道,使得原本成形的淮河水系出現紊亂,從而導致自然災害頻繁發生,或澇或旱,跟之前江南的情況一樣,都是治水不利導致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

宋禮苦笑道:“每淮水盛時,西風激浪,白波如山,淮揚數百里中,公私惶惶,莫敢安枕者.可是,唉。”

“大本。”

姜星火懇切道:“所以纔要用你,只有你有可能辦到這件事情,錢你不用操心,我和夏原吉會想辦法。”

“另外,若是你肯去挑這個大梁,我這裡有個兩法子,也一併交予你。”

“那兩個法子?”

宋禮微微詫異,若是說治水,他確實是專家級別的,他知道姜星火博學多才,可治水方面有什麼建樹.除了利用火藥爆破以外,還真不曉得。

“你先告訴我,如果是讓你去治理黃河,你會怎麼做?”

宋禮想了想,方纔說道:“如果真讓我去治理黃河,那怕是也只能疏浚淮河水系的河道,然後在黃河北岸建立大堤了。”

事實上,這確實是宋禮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所選擇的辦法。

不能說錯,只能說是在預算和人工有限下的最優解了,因爲黃河北岸大堤建築完成後,就能黃河河水向北氾濫,進而確保會通河不出問題,但這隻解決了一方面的問題,還會帶來新的問題,那就是黃河會往南方分流,而且越來越多,黃河分流越多,流量和流速就越低,就會導致自身的挾沙和衝沙的能力越低,黃河故道的淤積情況也就越嚴重,到了那時候,就會形成“河牀上漲要加高河堤,河牀繼續上漲,得繼續加高河堤”的惡性循環。

這種飲鴆止渴的策略,最終會導致在明仙宗晚年的時候,黃河在淮河流域裡的支流達到了十幾支。

後來黃河的治理,又經過了兩個階段,分別是弘治階段和萬曆階段,弘治時期是名臣劉大夏負責治理黃河,劉大夏採取的控制黃河向北氾濫,以及將其一部分分入淮河而非奪淮的辦法,劉大夏帶人在黃河的北岸築起長達一千餘里的防河堤,然後再於黃陵崗位置疏浚賈魯舊河,讓一部分的黃河匯入泗河,一部分的黃河匯入渦河、潁河,由此形成了黃河干流在徐州進入泗河,支流由渦河、潁河再進入淮河的局面,其實從本質上來講,跟以前元朝時候的大小黃河沒區別。

至於真正治理好黃河,那就得等明擺宗萬曆時期的治水能手潘季馴了,潘季馴用的是“蓄清、刷黃、濟運”三個步驟的治理計劃,不僅在黃河北岸築造堤壩,而且南岸也築造,然後用著名的“束水攻沙”法進行沖刷,看黃河水量不足,又以洪澤湖大堤迫使淮水匯入黃河幫助攻沙,如此以來,纔算把沉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黃河泥沙給衝開,而這一衝開,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頓時就順暢了,直到明末,黃河都沒有太多的決口和災害。

姜星火搖了搖頭道:“不妥,我這裡有兩個法子,一曰鋼筋水泥,二曰束水攻沙,你且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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