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次聚將,其實也就是一個過場,有些私底下的話,還要背後一羣嫡系來說。
因此呂漢強咳嗽一聲,拿起一疊隨軍書記遞過來的紙張,就開始像後世領導般嗯、啊、唉、那啥的讀起來,其實讀的時候,自己都沒上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讀什麼,讀着讀着就煩躁起來,突然丟掉書辦起草的東西站了起來。
“我只想說,這次攻城戰的時候,杆子驅動四周沒有來得及逃跑的百姓填埋溝渠,而在座守城的諸位,竟然就發佈命令展開射殺,這難道是我們大明軍隊對我大明百姓該做的嗎?”
此言一出,全帳寂靜,所有平陸參戰的將佐就都低垂下了頭顱,不用呂漢強說,其實大家都愧疚於心。
“你們知道不知道,只是這一場無差別的屠殺,雖然保住了我們平陸,但也在這場屠殺裡,寒了多少本地人的心?我就在昨天查探戰場的時候,遠來的一個大娘,就衝過來,衝着我丟石頭,嘴裡大吼讓我外地人滾出去。那時候我的心是多麼的難受?”呂漢強莫名其妙的發了火,這頓火也讓子涵畏縮的躲在了一邊,因爲她從來沒看到過呂漢強發火,在她的眼裡,這個男人永遠是那種帶着淡淡的微笑,爽朗而春天的感覺。
這時候平陸縣主簿上前一步,輕聲道:“大人,其實當時,也是——”他有點語無倫次。
“不要跟我說什麼狗屁的當時局面,不要和我說當時怎麼樣,我就不信了,你們打開城門,就那麼大一個口子,城裡有七八千戰兵,難道就對付不了滲透進來的百八杆子嗎?難道你們就那麼虛弱,虛弱的必須要依靠城牆才能守住平陸嗎?難道你們的戰鬥力就是防守而不敢進攻嗎?我老子錢糧充足的還養着你們幹屁,滾蛋,都給我滾蛋。”一股無名的怒火徹底的燒焦了呂漢強的神經,他在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然後抓起身邊所有能抓起來的東西猛烈的摔在地上。
在呂漢強的暴怒裡,沒有人再敢上前,沒有人再敢說一句話,所有的人都在這個一向溫和的文士面前戰戰兢兢。
“看看城外壕溝裡的屍體,他們不是別人,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父母,如果我們就那樣殺了他們,那我們和其他狗屁的官員還有什麼區別?當你當百姓爲豬狗的時候,百姓當然就拿你當寇仇,難道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深深的喘了口氣,對着這次民夫的頭領大吼:“你是流民,你可以爲安置在縣城裡的家人不再成爲流民而射殺了城外平陸的百姓,那我告訴你,就因爲你的這一頓亂箭,從今以後,平陸原先的百姓會將你們深深的仇恨,在他們的眼裡,你們將是招來禍亂的罪魁禍首,你們將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人,這樣的結果你們知道嗎?就因爲要保住你們的家小,等以後,會有一天平陸人會毫不猶豫的驅趕你們出去,那纔是你們的悲哀。”
呂煥之見呂漢**怒的不行,怕傷了他的身子,於是上前剛要規勸。
結果呂漢強紅着眼睛瞪着他:“你一個一地父母,知道什麼叫父母嗎?難道你就這樣對待你的孩子嗎?難道他們的生命就這樣讓你漠視嗎?”
呂煥之的老臉騰的就紅了,脖筋也膨脹了起來,但看看暴怒的呂漢強,還是施禮之後退了下去,委屈的雙眼發紅。
這下大家再也不敢規勸這個逮誰咬誰的傢伙了,就讓他在那盡情的發泄。
發泄了一通,呂漢強呼呼喘氣:“我規定,以後不管是野戰還是守城,誰要是再敢將城門堵死,那我就先砍了你的腦袋,誰若是再敢不解救城外的百姓,我依舊會砍了你的腦袋,我說話算話。”
呂漢強說話算話,這是誰都知道的,所有的人都縮了下脖子。
“怎麼?沒聽見嗎?”呂漢強大聲的吼道。
“聽見了。”稀稀拉拉的回答,大家心中還在想,如果下次杆子再驅動百姓攻城,難道就真的爲了救援那些傢伙兒放任城垣失守的危險嗎?這算不算得不償失?
呂漢強紅着眼睛道:“你們給我記住了,百姓纔是我們的天,沒有百姓我們狗屁不是,我現在就直接告訴你們,殺我百姓如斷我手臂,殺我百姓如毀我基業,斷我臂膀,毀我基業便是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必殺之。”說着話的時候,呂漢強已經是面目扭曲咬牙切齒。
這下大家算是明白了,感情大人的火氣在這裡啊,爲了大人的基業,其實還不是爲了大家的基業,大人如此激動,如此高瞻遠矚,我等不及啊。
這時候才心甘情願的一起躬身施禮:“屬下明白,爲大人基業,定當善待百姓。”
發火也發了,粗口也爆了,呂漢強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其實他很想說,殺我百姓就等於殺我父母,但在這個亂世,在這個官看百姓如豬狗的時代,說這話屁用沒有,只有將這個大義聯繫在一個個個人的利益上,才能起到絕對的效果。
百姓,何其無辜?這股風氣不殺不行,要不然,將來就是大患。
這時候,他纔想看向躲在帳篷角落裡默默流淚的子涵,只能送上一個歉疚的目光。
火氣發完,一些私密的事情還是要私密裡來說,要不就不叫私密了。
戰後的私密事情,就要一羣私密的人一起說,這才能讓和自己一起說其實根本不是私密的事情的人,感覺你和他很私密。
圍坐在大帳角落裡的文官有呂煥之,趙梓,李全友,武將裡有王大壯華樹亮,還有的便是原先小胖子的親衛,掛銜副千總的周楚鈞。這次世子小胖子被留在了雁門,周楚鈞作爲小胖子變相的代言人,必須代表一個勢力集團參與其會。而陳亮,乾脆就已經跑到火星上去了,沒有信號,根本就沒法溝通。
至於監軍王公公,卻意外的沒有參加。這也是王公公對大家的一種信號,我其實不願意施行監軍的職責,我的監軍是需要的時候就是,不需要的時候就不是,這讓大家心中總是感動,一個不掣肘的監軍,就是一個好監軍。
子涵和如雲當然在列,這回都貓似的不在多嘴多舌。
經過了白天的一陣怒火,大家徹底的敬畏了呂漢強的強勢。老虎就是老虎,慢待不得啊。
“今天,我發脾氣對也不對。”呂漢強習慣的在地上踱步邊說,這樣能讓他思路清晰起來,首先對自己今天的態度給予了五五開的評價,“對的地方在於,這裡,是我們未來的基礎,將是我們這個軍隊未來的錢糧之地,將來,東去勤王也好,北上打擊女真也罷,都要我們不斷的加強軍隊,而我們的軍隊要是指望朝廷供養,那先前的衛所,現在的邊軍就是我們未來的樣子,指望朝廷爲我們供應錢糧那就是癡人說夢。”
對這一點,大帳裡所有的人都輕輕點頭,而對呂漢強一直強調我們的軍隊這個有點大逆不道的說法,在座的都直接無視幻聽。
“因此,微妙新區這裡一定要安定,只有安定了,微妙才有源源不斷的錢糧,我們和南方的焦炭和糧食的買賣才能繼續進行,我們的煤礦,和未來的鐵礦才能平安的開採運作,才能容納更多的流民,才能讓我們有源源不斷的,忠心耿耿的後續兵源,因此,安定是一切的前提,一切的基礎。”
沒有一個安定的大環境,其實什麼也做不成,這時候的平陸之所以興旺發達,還不是招撫了流民,安定了地方使然?要不一天到晚你不用做別的,就是一個追逐盜匪就絕對讓你焦頭爛額。
“而這次屠殺被裹挾的百姓這件事,卻給我們和當地百姓造成了巨大的隔閡,讓當地百姓與我們產生了牴觸情緒,這樣的結果非常不好。”
這時候,子涵還要解釋兩句,呂漢強就衝着他報以理解的微笑之後,依舊沒有讓她發言,只是一面踱步,一面低頭繼續說着自己的話。“有位偉人說的好,軍民魚水軍民魚水,我們就是魚兒,而百姓就是水,如果我們自己往水裡下毒,難道我們這些魚兒還能生存下去嗎?我們的產業還能在這裡生存下去嗎?不能,絕對不能。”
“大人說的對啊,這個比喻再恰當不過,這就如太宗李世民說過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一個道理,而且大人說的還非常淺顯,這一點我們一定要讓士卒兄弟們都知道。”趙梓晃着腦袋總結了一下。
“因此,爲了緩和我們與當地百姓的隔閡,我們從明天開始,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兌現我們的承諾,凡是因爲杆子也好,我們也好造成的房屋損毀,我們發動大軍給他們搭建,一定要在年前,讓我們的百姓住進暖和的房屋,這是緩和兵民之間矛盾最好的辦法。”
“既然這樣,我看還要讓當地的流民出身的青壯多幹些,這樣也能讓大家看到外來的人的好處。”子涵建議道。
呂漢強點點頭:“這個法子不錯,在不影響碼頭礦山運作的情況下,發動這些人搞義務勞動,這更能讓大家融合。”
如雲立刻建議:“那我還是組成拉拉隊,到處宣傳原先外來人的苦難和善良,這樣是不是更好?”現在的如雲已經成爲了一個最合格的那啥黨員,最合格的宣全隊長,把呂漢強一知半解的宣傳工作,那是做的十全十美。
“如雲這個法子好,就是讓本地人要了解外來人,也讓外來人理解本地人,慢慢的消除大家的隔閡,這樣我們的根據地才能長治久安。”
呂煥之聞聽能給當地百姓恢復譭棄的房屋,當下心中高興,於是試探的問:“這筆費用很大,開銷上是不是吃緊?”
李全友笑着道:“這場大戰花錢糧無數,但還沒有讓新區財政吃緊,當時這面大戰,那面商業繼續運作,不過我可是打出了不少焦炭的欠條,這點還請焦炭廠那面抓緊。”
這是一個問題,當時大戰,不但動用了全部的後備力量,而煤礦碳場的工人還是這股力量中的主力,因此很是停產了一段,造成焦炭的產出不夠,爲了照常運作,李全友不得不運用信譽,搞了個先收糧後補貨的政策,同時也答應這些糧商,以後他們就可以一半糧食一半銀子的購貨,在這樣的政策鼓舞下,大多數南方商人都是好義的,也看到戰況不會太久,也就答應了,因此糧食還能源源不斷的運來。
呂漢強笑着道:“焦炭的問題不用愁,我剛剛和澤州姚同新大人達成協議,又開了一個碳場,煤窯僱請的是外人,但碳場全部是在澤州商行裡的家屬親戚,在我需要保密的這段,絕對不會泄露配方,因此這次大戰結束,姚同新知府的焦炭就該大批的運來了。”
“那就好。”李全友點點頭,然後轉向呂煥之:“老父母,這重建的事情也不能全從我新區財政出,按照呂大人的觀念和大家看到的,只要這建設一開,建築材料,人工使費,立刻就能拉動五倍十倍的經濟,你老父母的稅收又要成倍的增長,因此,這重建的資金你也要出。”
一說這話,呂煥之就滿面得意,現在自己的平陸稅收,在所有人交口稱讚不擾民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抵得上整個運城府,乃至更多,“這個自然,稅收本來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嗎,我縣稅收本着足額上繳以前的規矩之外,我幹什麼還給他們,難道是讓那些混蛋繼續貪污揮霍嗎?想他們都別想,這次我還要上書州府太原,我平陸遭兵災,我不管他們要救濟就不錯了,因此,今年的稅收我是一文也不會交給他們的了。”
呂漢強就微笑點頭,欣慰的想到,自己的這個老叔越來離着朝廷越遠了,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