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祚聽到小太監催促自己寫請恩摺子如此緊急,當然明白內裡,可見皇上召見毛文龍急切之心,心中一陣酸楚一陣高興。
酸楚是妹妹能得旌表,高興是外甥毛文龍在皇帝的心中是如此的簡在帝心,看來,自己的外甥以後將前程遠大,有皇帝如此呵護,那些攻擊他的文官們不過是白日做夢跳樑小醜,外甥無憂也。於是就告了一個罪,立刻坐在書房的書案之後,展開紙筆寫請恩摺子。
提起筆來,想起當初妹妹艱辛不由得悽然淚下,小太監在這時候提醒道:“最好還是以毛帥的口吻寫爲好。”
沈光祚收住淚光,連連點頭:“這是當然,這是當然。”於是略一思考,就以毛文龍的口吻寫道:“職原系山西平陽人也,寄居浙江杭州。年九歲,父監士毛偉棄世。母沈氏,年二十六歲即守制,家事寥落,職伶仃孤苦,無以爲生,幸母舅今順天府尹沈光祚養育成長。職念母老家貧,因遊邊塞祿仕,以斬俘西虜功,升萬戶,旋蒙楊經略加銜都司。是時母年邁抱病在杭,曆書召職,私情烏鳥,罔極私衷,南望涕泣,腸爲百斷,陳情院道,不俞給假。此時職亦念忠孝不能兩全,國家正當多事,不即南歸,而母因念子,輾轉牀蓆,最終含恨病故,當時北望喚兒,遙囑臣殺敵報國,已成終天之恨矣。雖比皋魚之痛,竟同吳越之仇,此職所以呼天望雲,而每不禁涕淚也。然在遼建言上院,亦未蒙下擇芻蕘,遂致遼、廣連陷。職每念臣子當以身許國,故沙場掩骨,爲將之榮。但慮一旦裹革,則職之爲臣盡忠,廟堂必爲職顯揚,而職不及爲母氏陳其苦節,則失爲子盡孝之道,職實有虧,而職母冰霜之節操,是以子不孝,蔽其善矣。
今當聖明以孝治天下,以節義風天下,如職母者,應在旌節建坊,以彰風化。而本部院鼓舞將吏之法,必能達其萬分填結之心事,以得其寸心感奮之死力。職非真駿,亦怒蛙也,願居鼓舞之中,敢求心事之達。且職有戰無援,自身一死報國,職死而誰爲職母鳴節乎?即職弱弟毛季龍肄業錢塘庠學,亦安得如職存日,有本院鼓舞將吏,憐職之海外孤危,爲職題請旌節乎!庶職生彌奮銜結之心,誓當與賊不共戴天,即或從事疆圉,而忠孝無虧,得含笑見母氏於地下矣。伏乞照詳,請建坊旌節施行。”
奏摺有感而發一揮而就,真的是情真意切,讓觀者落淚,聞者涕泣。
吹乾墨跡,含淚雙手遞給小太監,那小太監接過小心入懷,這時候早就得到吩咐的沈光祚小廝端了一盤銅錢過來,足足有五貫之多,對於這個小太監來說,已經是豐厚,連連謝賞。
但沈光祚卻認爲不妥,於是毫不猶豫的在自己的腰帶上拽下一塊玉佩放到上面,小心的道:“那銅錢是給小公公跑腿的鞋錢,這個玉佩是下官答謝魏公公惦記提攜之恩,還請小公公代爲轉交。”
這個小太監一見,卻是一個上好的美玉,在市面上怎麼的也能值個百把兩銀子,若是將這個奉上給魏公公,那麼自己也一定落個辦事得力的好評,那麼以後出宮的機會就更多了,當時就是一番千恩萬謝。
在沈光祚親自送出來的時候,沈光祚還是有些不放心:“如果我的奏摺上去,禮部那裡要是推脫阻攔,浙江布政使王司馬(不是官爵是名字)若是阻撓,卻是堪憂。”
結果這個小太監就眉開眼笑的回答:“這個卻請大人放心,魏公公已經和禮部尚書王同和打過了招呼,王同和那個老倌現在估計正在大堂裡等着您的這份奏摺呢,至於浙江布政使王司馬那裡更不是問題,魏公公就在剛剛已經快馬加急,傳信給他,同時估計這800里加急,也就是五七日,王司馬那裡的回覆公文就會傳到京城,只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千恩萬謝的沈光祚一面送這個小太監到了書房門口,一面不由得心驚,感情在不知不覺之中,魏忠賢的勢力已經擴展到六部和地方,看來自己的外甥說的對,魏忠賢早晚會位極人臣,權傾天下,可惜自己一個堂堂的順天府尹,天之腳下,竟然忽略了這個重大的問題,真正的是該死至極。
看來自己需要緊鑼密鼓的佈置一番選邊站隊。
沈光祚代言毛文龍請爲母求旌表的摺子遞到了魏忠賢的手中,當時上面還有一塊美玉。
把玩了一下這塊美玉,當時魏忠賢很是喜歡,畢竟這時候還沒有人能如此大手筆的給自己送禮,這沈光祚的先河開的讓魏忠賢歡喜,於是將這塊玉珍惜的帶在了腰帶上,然後對着這個小太監道:“銅子你就留着吧,一會你去御馬監報個道,做個行走吧。”然後也不去看趴在地上一步登天的小太監,直接拿着沈光祚的摺子急匆匆趕本了木工房面見天啓。
天啓正在揮汗如雨的大幹,原先陰魂不散的那個起居注秉筆也不知道躲到哪裡睡覺去了,今日他一定眼不見爲淨,然後寫上一筆:“帝批閱不墮”而萬事大吉。
但天啓一邊幹着木匠活,耳朵卻一邊聽着門外,還好不大一會門外就傳來了魏忠賢那特有的貓步,剛剛在門外站住想要請示,天啓就迫不及待的對着門外道:“趕緊滾進來,說說事情做的怎麼樣。”
魏忠賢就笑嘻嘻的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回稟:“沈大人怎麼能拒絕這樣的恩賞?當時就感激涕零的代筆毛文龍寫了請恩摺子,在這裡呢。”
接過這個摺子,天啓邊看邊道:“禮部那裡怎麼樣啦?”
魏忠賢立刻笑着道:“禮部王同和大人倒是先一步將同意的摺子上來了,同時還附帶着一個請罪的摺子,言道讓如此旌烈慈母遺於野,真的是罪過,所以請扣三月俸祿,以贊助牌坊修建。”
對這個禮部尚書如此的轉變懂事,天啓很是欣慰:“三個月的俸祿,不過是三瓜倆棗,根本就起不到作用,不過卻是一份心思,收下吧,嗯,下個月是他老孃大壽,就從內帑裡拿一百罈子酒錢。”
魏忠賢就笑了:“倒是讓那老小子賺了。”
天啓就笑着道:“這不是賺不賺的事情,他表了心思,朕回了情義,君臣相得嗎。”
“是是是,萬歲說的是。”
“浙江那邊不會有什麼反對吧。”
“浙江布政使王司馬那裡絕無問題,他在京的兒子已經代替父親上了摺子了,上面說看得毛文龍之母沈氏,青年守節,臣宦浙多年,業聞其概。文龍剔歷邊疆,伊母依閭屢盼。天涯遊子,念華髮之垂堂;海外孤臣,感白雲之在牖。幽貞成其素志,鹹彰伊母之賢;淑德本自名門,玉成厥嗣乎武。文龍爲國忘家,爲君忘親,當體必至之情,而朝廷教臣以忠,教子以孝,須爲錫類之典,即其立功名於異域,亦宜標懿哲於所生,旌表之恩,似應覃及。浙人之大幸也。”
魏忠賢雖然大字不識,但記性奇佳,這般文縐縐的竟然記得一直不差。
當時天啓感慨:“難得天下還有幾個忠心侍奉我這個皇上的,很好。”然後掉頭道:“既然如此,這個朕就批了,撥付白銀十萬兩,在毛帥故居樹立牌坊,嗯,你現在就派人去毛帥那裡,讓他請求進京謝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