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邀請的毛文龍,跟着主人家,低頭鑽進地窩子。這是一個向地下挖了一人深寬敞的空間,上面覆蓋着蒙古包的上頂,一縷明亮的陽光從蒙古包頂上的天窗灑下來,讓這個地窩子明亮而舒服。地上鋪着厚厚的羊毛毯子,坐在上面鬆軟舒服。地窩子裡只有這一個老人,毛文龍四處打量的一下,然後笑着詢問主人:“這個家難道就你一個人嗎?”
這個老人就哈哈大笑:“一個牛犢子一樣的兒子,兩個兒媳婦,兩個孫子,一個老伴兒,可謂是人丁興旺。不過現在他們不在家,他們到外面放牧去了,等到天黑的時候,我就準備帶上我的大黃狗,去替換他們。”
毛文龍就看了兩眼他胸膛上那閃閃發亮的銅錢,這個老人看到了,就驕傲的說:“這枚銅錢可不簡單。想當年我的大兒子追隨草原的英雄毛帥抵抗滿清西擴的時候,爲毛帥擋了一刀。結果我的大兒子戰死了,毛帥就將這枚帶着刀痕的銅錢留給了我,他告訴我,只要他有一口氣在,只要草原復遼軍還有一人,我就是他們的阿布。”
毛文龍就欣慰的笑了,這個老人口中的毛帥,可不是自己,是自己的那個兒子毛承勇。
驕傲的講完了,他不知道講了多少遍的故事,老人詢問道:“不知道遠來的兄弟怎麼稱呼?”
蒙古人就是這麼粗枝大葉的,酒也喝了,禮物也收了,纔想起問客人的姓名。
毛文龍就隨隨便便的報道:“兄弟我叫毛文龍。”
這個老人就哦了一聲,再次給毛文龍續上了馬奶酒,對他來說,毛文龍就是一個人的名字,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倒是和我那個兒子是本家啊。”他嘴裡說的那個兒子,就是毛承勇。
毛文龍就輕描淡寫的道:“我是他爹。”
這時候這個老人才嚇了一跳:“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草原英雄的爹?”
“如假包換,隨便當人爹,哈哈哈,容易被打死的。”說完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
“既然你是毛帥的爹,你也一定是個官兒,那我就慢待了,趕緊的,我帶你去見我們家王爺。”
一聽說是王爺,毛文龍還就一愣,猛的想起來,當初自己給皇上出的主意,現在草原上王爺滿天飛,大家都甘之如飴樂此不疲,正好自己去看一看。
這裡的民風淳樸,出去的時候也不必關門,沒有人偷你的東西。即便是你回來的時候發現少了東西,這裡的人也自然而然的認爲,那是那個人急需這個東西,東西就是讓人來用的,誰急需就由誰用,這是天經地義的。
兩個人一路向前走,毛文龍就看着這個巨大的集鎮問道:“這個集鎮什麼時候出現的?緊靠着長城,邊軍也不驅散你們嗎?”
老阿布就笑呵呵的回答:“自從咱們草原真正成了大明的疆域,我們也成了大明的子民,天可汗,就是咱們的皇上,特意准許我們靠近長城過冬,也放開了商業的限制,所以自然而然就在這裡形成了集鎮。漢人的物資,牧人的牛羊皮毛,藥材獵物,都在這裡交易,大家也圖個方便。再說了,我們也不打算進攻長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邊軍驅趕我們幹什麼?,”
“我看到這個集鎮如此繁茂,一天的成交量應該不小。”
“這算什麼?再往西去,在喜風口那裡,有一個比這大上十倍的集市,那才真正叫繁榮呢。咱們這裡,只有咱們朝廷的一個收稅所,一個銀行,不像那邊,稅務所就有10個。”
“你們交易現在都要交稅嗎?”
“那是當然,咱們是大明的子民了,就要遵守大明的法律,這可犯不得的。”
知道遵守法律,這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這裡的稅收重不重?有沒有貪官酷吏?”
“這裡的稅收不重,朝廷規定是4分,也沒有人來催逼,收稅的官就坐在衙門裡,諾,就是那個房子。”
順着老人的手指望去,緊挨着長城牆,建有一個小小的院落,也沒有大門,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
“皇上體恤咱們,只收咱們4分的稅,咱們可不能昧着良心,也不必等着人要,買賣完了,自己就按着數目交上去就是了。”
毛文龍不由得再一次感嘆民族淳樸,而這種淳樸的民風,一直傳到了後世。
看到這樣淳樸的牧民,再想一想那些奸商,他們可是爲能騙人爲本事的。毛文龍就順口提醒了一句:“可別讓那些漢人奸商騙了。”
老阿布爽朗的哈哈大笑:“毛帥可是給咱們帶來了好的話事人,我們信得過他們。把想要賣的和想要買的告訴他們,他們替我們和那些漢人交易,每一次都爭得臉紅脖子粗,那是真心的,我們看的出,他爲我們爭取最高的價錢,買了最好的貨物,那些人實誠着呢。”
毛文龍就笑了,看來,自己的那些乾兒子們的第一步邁出去了,這是一個好兆頭。
說說聊聊之中,兩個人來到了一個還算氣派的房子面前,毛文龍就歪着脖子眯着眼睛打亮了一陣。這樣的院子,放在中原也不過是一個平常人家的規模,但是在門口卻站了一個奴僕,在門楣上,堂而皇之的掛着一塊匾額,上面用蒙漢兩種文字寫着王府兩個字。怎麼瞅着怎麼有點怪怪的意思。
不過這足以證明,這個部落的首領,已經在這裡定居下來了。
定居好,不但便於管理了,而只要定居了就有了恆產,有了恆產,也就有了牽掛,再做什麼事情的時候就需要考慮考慮後果了,這就是毛文龍一直提倡推行定居的原因之一。
老阿布對着站在門前的那個奴僕道:“去告訴王爺,咱們毛帥的老爹來了,讓他出來迎接。”
結果還沒等這個誠惶誠恐的奴僕往裡通報呢,就在上房,房門一開,一個氣呼呼的老頭,一面走,一面大呼小叫:“他鄂東人數牛羊是比我的多,但人數多了怎麼啦,他是王爺,我也是王爺,大家平起平坐,憑什麼他要在我的草場上放牧?我這就去和他理論,如果他不把我的草場讓出來,我就告到指揮使那裡去。指揮使可是一個公正的人,一定會給我們一個說法。”
毛文龍就樂了,大家都是王爺的好處出現了,誰也管不了誰,誰也不是誰的上司,他們也懂得打官司了。在懂得在平起平坐之下,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權利,而不再像原先那樣,全憑刀子說話,力大者爲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