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克斯認爲自己這次買賣徹底吃虧了。是的,對女真人來說,每一次出戰就好像南方人做買賣一樣,講究的就是一個將本逐利。自己這些年之所以積攢下諾大的家業,還不是每一次自己是捨死忘生的拼命,自己的本錢就是這條命,所獲取的利潤,就是每一次戰爭結束的時候,分得的那個繳獲紅利。
但這一次,巴克斯認爲自己是徹底的賠本了。不但當初來的時候,帶的那些吃喝徹底的吃光喝盡,而且自己帶來的十個奴才,走在路上的時候就死了一個,剩下的九個,被打發回去七個,最終到戰場上的還有兩個,結果就在昨天,自己明明看着一個負了傷一個還活蹦亂跳的,在今天尋找的時候,卻卻都沒有了。
兩頭毛驢又丟了,而面對對面的那個矮小的關城,攻擊了已經三天了,卻依舊沒有拿下。
其實現在巴克斯已經開始沮喪,因爲前面那個關城太小了,即便是拿下來,那裡還能有什麼好東西呢,根本不可能。
朝鮮可不如大明,大明那是幾千年的積攢,一個小小的人家,只要衝進去了,就有萬貫家財,那綾羅綢緞,那讓人眼紅的銅錢,完全可以讓自己這些東北的土包子們一夜暴富。
但是朝鮮就不一樣了,只要你不是幸運好看到一個大戶,所能獲得的也就是一堆破衣爛衫。
也不願巴克斯這樣抱怨,因爲大家已經搶順手了,一些小來小去的東西的確看不上眼了。
但是不管怎麼抱怨,戰爭還要繼續,旗主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就好比現在,經過三天的激戰,那些奴才們快死光了,今天起,旗主開始孤注一擲,將自己這些珍貴的八旗騎兵,變成了步兵,準備對這個小小的城關進行最後的決死攻擊。
旗主阿敏已經說了,他爭取到額亦都留給他多餘的一天,這是他最後挽回顏面的機會了。看着低矮的,總是搖搖欲墜的象關小城,是在搖搖欲墜中,堅定的挺了過來,這讓阿明感覺到非常的氣憤和無奈。
上峰的無奈,最終只能轉嫁到下面,巴克斯不得不被上面要求着,丟棄他嫺熟的馬上技巧,成爲一個攻城的步兵。
在戰馬上呼嘯來去,這是八旗子弟的榮耀,但是一旦下了戰馬,已經不習慣走路的八旗子弟,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能力在喪失。
已經習慣騎馬的雙腿,畸形的變成了羅圈,平時還不怎麼覺得,一旦穿上這厚重的鎧甲,就感覺到難以支撐,就在這站隊的時候,時間稍微久一點,就感覺到兩腿痠麻,不由得瑟瑟發抖,這絕對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習慣。
看着對面漢軍已經損失的差不多了,城頭上的身影已經稀疏,原先那高亢的殺奴口號,現在再也聽不到了,但沒有這口號,並不等於那些人已經放棄了抵抗,而是他們將這喊口號的精力用到了戰鬥之中。
從來沒有遇見到過這樣的明軍,在正常的情況下,只要自己三兩個八旗騎兵,完全就可以追着他們漫山遍野的跑,一個大明朝廷花費無數銀兩打造的城堡,只要自己一個牛錄在外面呼嘯一番,然後給他們放開一條路,等上幾刻鐘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衝進城堡裡去,蒐羅所有的戰利品,殺死所有累贅的老人,搶掠所有的女子,然後大家無比喜悅的回家。
但今天面對的,絕對與衆不同,也不知道對方抽了哪個瘋,明明知道他們的結局註定是失敗,但他們依舊在堅持着。
難道他們不怕死嗎?巴克斯在不斷的問自己,但結局自己也知道,似乎對面的明軍真的就不怕死。
好吧,你都不怕死,原先不過是因爲攻擊你的是漢人奴隸,現在換上我們這些大金勇士,那就比一比,到底誰不怕死。
已經站了很長時間了,後面還沒有發佈前進的命令,巴克斯就不由得左顧右盼,詢問着身邊的人:“怎麼還不攻擊?早打完早回家,馬上就要過年了,有許多親戚朋友好哥們要拜訪,明年開春的土地耕作還要準備。”
身邊的一個同伴也是一臉茫然:“誰知道上面怎麼想的,這都站了半個時辰了,也沒有個命令下來,要麼衝上去,要麼回家抱孩子。”
兩人的談話都是非常輕鬆的,因爲在他們認爲,面對大明的軍隊,戰爭其實就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情,戰死在這裡?戰死這個概念對他是很遙遠,並且很可笑。
阿敏在額亦都的默許下,爭取到了寬容的一天,這是最後唯一挽回顏面的一天,成功了,自己的鑲藍旗在整個八旗裡,依舊是最能打的,依舊是最有擔當的。
如果這一天再拿不下前面這個低矮的關城,將來自己的鑲藍旗,就會成爲八旗其他統領們眼中的笑話。
至於朝廷上政治方面的問題,自從剛剛和額亦都達成了協議之後,自己等同於有條件的投向了老八,那個爛攤子就由老八去收拾吧,現在自己做的,就是用一場勝利,來挽回自己的顏面。
要想攻打下這個低矮的關城,像前三天那樣只憑藉着漢人奴才是不行的,這時候已經是孤注一擲,背水一戰,必須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就在整個八旗嫡系子弟排列好了攻擊陣型的時候,額亦都佝僂着身體,走到了阿敏的身邊,歪着頭,仔細的看着他,然後淡淡的問道:“你確定要用這些八旗精銳,去攻擊一座小小的城關嗎?”
阿敏就看了一眼額亦都,然後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遠方那個低矮的城關。
城關在三天的攻擊下,已經殘破不堪,一道道裂紋在那道小小的城關上橫七豎八的排列着,就像小孩吃的核桃酥一樣,在所有人的眼中,那都應該是一腳就會崩塌的。
但在額亦都的眼中,那橫七豎八的裂紋,依舊有粘合劑在粘連着,並且比原先更加堅固,這種粘合劑,就是死守這道城關的明軍將士的鮮血。
久經戰陣的額亦都,就從城關上那不倒的軍旗,鴉雀無聲但視死如歸的明軍將士氣勢上感覺道:“這是一個不可能輕易攻打下來的關隘,最少,拿下這個關隘還需要許多八旗子弟的性命。整個大金的人口不多,每一個成年男子都是非常寶貴的。用這些珍貴的八旗勇士去換這個小小的關隘,去挽回你的面子,這個值得嗎?”額亦都輕聲的問阿敏。
大金剛剛建國,一切都是以實效爲主,那些虛僞的東西都是被摒棄的,也只有這樣才讓大金越戰越強。如果全都按照阿敏的這種打法,大金早就在這種虛無裡灰飛煙滅了。
阿敏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現在他已經騎虎難下,“這一仗我必須要打,否則不但我在八旗中的地位受損,更讓我的鑲藍旗士氣受到打擊,我們一定要取得一定的戰績,否則動員全旗之力卻無功而返,會讓我們的子弟對戰爭失去動力和信心。”
額亦都想了想之後,就瞭解的點點頭,也就不再說什麼了,於是就佝僂着腰,轉身回道自己的帳篷裡,開始替阿敏計算時間,他已經決定,只要日中,無論阿敏結果如何,都必須收兵回撤,絕對不能再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