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什麼叫做內廷大璫！
韓文被摔了臉。
但他卻是敢怒不敢言。
或者說連怒都不敢怒！
他與馬文升之間，確實存在恩怨。
但是二人的共同述求，無疑是一樣的。
都是爲了家國天下，都是爲了江山社稷，都是爲了百姓子民。
所以對於這位碩德老臣，韓文還是比較敬重的。
只是可惜，敬重歸敬重，辦事卻不能這麼辦！
內閣之所以隱瞞皇莊的消息，給馬文升設下一個陽謀，讓他馬文升成爲誅殺八虎閹人那柄最鋒利的刀！
哪怕是他劉健這位老首輔都不敢！
誰敢指責這位五朝元老，天官大人？
馬文升這位五朝元老若是開口，那他們這些所謂的“八虎”太監，一個都別想跑，全都會被殺光誅盡！
所以，張永慌了。
甚至有些農戶爲了逃避賦役，而故意將土地投獻給官豪勢要，這股風氣也是從此開始盛行起來！
馬文升當年得知了此事，冒着觸怒龍顏的風險，接連上奏弘治皇帝，請求派人勘查皇莊地面，從實丈量，造冊繳部，歲收其人，以備經費，如此纔可使畿內無侵奪之害。
但他這話，傻子都不會信！
馬文升懶得再搭理這個混賬東西，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劉健！
可是現在，陳寬卻突然“倒戈一擊”！
那事情，可真就麻煩了！
這五處皇莊加起來共有地一萬三千餘頃，而且都是建在順天、保定、河間、真定這富庶四府之內，四府民田總計纔不過十六萬五千餘頃，皇莊就佔了將近一成！
正是因爲這皇莊起，王公權貴也紛紛跟上，既然有“皇莊”，那就得有“王莊”，就得有“公主莊”、“駙馬莊”，侵佔田地的數量越來越多，一時間竟掀起了浪潮。
他滿臉慌亂地看向小皇帝。
太監懷恩，成化帝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爲人耿直敢言，就如同一位御史那般，多次出售手庇護忠良直臣，是出了名的賢宦大璫！
而這陳寬，就是懷恩的繼承人，弘治朝任司禮監秉筆太監，頗有懷恩之風，是以內閣三位閣老與他關係一向和睦。
那現在這局勢，可真就麻煩了啊！
英國公張懋體量足夠，可這種事情他並不能開口。
所以張懋沒有開口，他也不會開口。
因爲八虎閹人做的太過分了些，連具體數據都被文臣縉紳給調查清楚了，根本辯無可辯！
這個局，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這些，馬文升都懂。
他聽到韓文一再強調皇莊的事情後，瞬間就反應了過來，這是內閣針對自己設下的一個局，目的就是要他馬文升去做誅殺八虎閹人的這把刀！
事實上，馬文升這是僭越，這是不敬！
“不過是手底下的人不安分，打着宮裡的名義，大興斂財之念，奪人田地四處撈錢罷了！”
他又何嘗不知，這件事情他一旦插手了，那不管成敗如何，他馬文升都只剩下了致仕這一條路可走，小皇帝絕對難以容忍他還留在這朝堂上面執掌大權！
所以，這是內閣的一箭雙鵰之計！
借他馬文升之手，既剷除了八虎閹人達成了他們的主要目的，又順手將他馬文升給趕出了朝堂，從而完成了內閣統領六部徹底執掌朝政大權，完成了他們一直以來的謀劃！
而且勳貴武臣與閹人宦官，本就不屬於一個體系，維護一次也就罷了，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維護，反倒會給他張懋自己帶來麻煩。
皇莊的危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禍國之弊政！
正當這個時候，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大冢宰，這麼激動幹什麼？”
時至今日，舊事重提，或者說比之先前更加讓人觸目驚心！
事實上，這恰恰正是劉健想要看到的結果！
那銳利目光簡直像是要吃人一樣，嚇得小皇帝腿肚子都快軟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馬文升確實可以不予理會，確實可以繼續作壁上觀！
但是，劉健主動設下的局，又豈會是這麼簡單？
這位元輔大人早就算準了，他馬文升絕對做不到冷眼旁觀，至少在皇莊一事上面，馬文升肯定會出手！
劉健神情淡然地看着馬文升。
不同於文官可以利用科舉中的座師和門生制度，可以輕易的找到大批優秀人才，進行有目的的選擇培養。
縱觀整個朝堂，也只有馬文升，這位天官大人，值得他們如此算計了！
所以馬文升越是憤怒，韓文卻反倒越是高興！
不然他們瞞了這位老大人這麼久，爲的是什麼？
還不是爲了畢其功於一役，利用老尚書這把鋒利的尖刀利刃，將那劉瑾、張永等八虎閹人全部殺光誅盡！
刀子已經遞給了馬文升，接下來就看這位天官大人的表演了！
聽到這個聲音，劉健、謝遷和李東陽第一次真正的變了臉色，滿臉不可思議。
宦官選擇一種類似於認乾爹的方式，在剛入宮的小太監中拉選面容姣好、聰慧機警者，作爲自己的名下的衣鉢傳承，統稱爲“拉名下”。
韓文恭恭敬敬地開口道。
內閣首輔，兩朝帝師，少師兼太子太師，掛名的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正一品左柱國，劉健啊！
你讓老百姓怎麼活下去？
他馬文升能不管嗎？ 他能眼睜睜地看着嗎？
他不能！
所以他入局了！
緊接着馬文升轉頭看向了臺上的小皇帝。
你讓老百姓拿什麼耕種？
用馬文升這把鋒利的刀，將劉瑾、張永等八虎閹人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此刻張永已經被嚇傻了，滿臉驚懼惶恐，看不到絲毫內廷大璫的威儀與氣度。
二人目光交匯，於空中激烈碰撞！
馬文升爲官五十餘年，什麼樣的朝堂爭鬥和陰謀詭計沒有見過。
“老大人，此事下官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請老大人息怒！”
朱厚照此刻也慌啊，面對暴怒的馬文升，誰能夠不慌？
連他父皇都被這老東西給罵過，被罵了後還要賠上笑臉，他朱厚照能夠怎麼辦？
小皇帝只能看向了湯昊，而後者卻是面無表情，沒有絲毫動作。
眼見馬文升動了動嘴脣，就要越過廷議的規矩，直接請求小皇帝誅殺八虎閹人。
“真王”馬文升下場，主動入局成爲另一“真王”、內閣首輔劉健的手中刀！
畢竟，他這位天官大人，昔年也是科道言官出身啊！
但是這些奏章全都石沉大海，弘治皇帝甚至連見都不願意再見他。
但他不能坐視，或者說沒辦法坐視。
當年弘治皇帝即位，在順天府豐潤縣、保定府新城縣和雄縣各立皇莊一處，算上成化帝設置的兩座皇莊，共計就有了五處。
三百多所皇莊，遍佈北直隸畿內各地，佔地將近三萬五千餘頃，爲京師八府官民田總數的七成！
七成田地都變成了皇莊！
他這心裡面要不是還裝着家國天下，早就急流勇退致仕歸鄉了，哪裡還會拖着這耄耋殘軀一直堅守在朝堂上面！
這就是馬文升啊！
無愧“弘治三君子”之名！
事實上，也正如劉健算計的這般，馬文升確實沒有其他選擇。
因爲這出言之人，赫然正是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
這陳寬，是賢宦懷恩的名下，也就是乾兒子。
湯昊見狀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張永啊張永，好好看，好好學！
什麼才叫做內廷大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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