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昊回到了東官廳大營。
左一刀再次現身,還帶回來了那些珍貴資料。
事實上,他先前確認湯昊不會有事後,就重新趕回了山東。
畢竟此次大明戰兵返航,還帶回了琉球國的近千名匠人,這些人可還沒有安排。
山東北清河船廠,這是大明著名造船廠,與南京龍江船廠、淮南清江船廠齊名。
大明王朝的造船業,堪稱發展到中國古代造船業的頂峰。
造船工場遍佈於全國濱江沿海各地,尤以江蘇、福建、湖廣、浙江等地最爲發達,除民辦的以外,還有官辦的,可謂是百花齊放。
洪武年間朝廷規定:“如或新造海運船隻,須要量度產木、水便地方差人打造。”
再加上永樂年間,雄才偉略的永樂大帝爲了帶動永樂新政,力排衆議派遣鄭和出海下西洋,由此帶動了大明國內一場造船業發展的高潮時期,各地出現了一大批官辦船廠,其中最大的有南京的龍江船廠、蘇北的清江船廠、山東的清河船廠、福建的臺南船廠和東北的吉林船廠。
其中規模最大效率最高者,莫過於南京的龍江船廠,隸屬工部都水司,佔地八千一百畝,龍江船廠設有工部分司,掌管督察;提舉司,負責造船業務;指揮廳,指揮生產。
該廠的生產組織仿照大明城市居民的坊廂組織,按專業性質分爲四廂:一廂制木梭櫓;二廂製造船木、鐵件及纜;三廂修補舊船;四廂製造棕篷等物。
生產的合理組織和分工的嚴密,促進了生產力的提高,這使得龍江造船廠成爲了十四世紀末典型的作坊式軍用造船場,生產的艦船有仿古制的樓船、蒙衝、走舸、鬥艦,新創的有四百料戰座船、四百料巡座船、兩百料戰船、快船、叄板船、浮橋船等,一手打造出了鄭和下西洋的無敵艦隊!
然而好景不長,隨着宣德年間鄭和最後一次下西洋活動的結束,華夏水師的海上遠征行動就此終結,自此以後大明朝廷實行越來越嚴格的海禁政策,造船業迅速萎縮,大明海上力量的發展也全面內縮。
甚至爲打擊海盜和民間走私貿易,明朝政府更加重視適和在近海使用的輕型船舶,大型船舶逐漸被淘汰、拆解,改造成爲這種遮洋船和淺水船,專爲內河漕運所用。
比如這山東清河船廠,就是主要建造遮洋船和淺水船,專爲內河漕運服務。
說實話,眼下最好的選擇,無疑是那南京龍江船廠,奈何這龍江船廠地處南京,而且局勢太多複雜,湯昊也懶得再去南京那邊血洗一遍樹立自己的威望,與其如此不如就用這清河船廠。
而且以後戰兵出海也會直接從這清河船廠出發,不會受到任何其他勢力干預,山東纔是湯昊和朱厚照現在掌控的唯一一個疆域。
“侯爺,山東這邊全都安置好了,清河船廠那些老匠師聽聞朝廷即將重啓清河船廠,也紛紛攜家帶口地重新歸來,經過統計可以造船的工匠達兩千人!”
“兩千人嗎?”湯昊搖了搖頭,“這還遠遠不夠!”
航線已經掌握,那接下來就是抓緊時間出海開展海洋貿易了,早一天開展海洋貿易,就能夠早一天獲利積攢家底。
“這樣,你入宮告訴陛下,調集南京龍江船廠和淮南清江船廠的所有匠戶全部前去山東清河船廠,爲他們登籍造冊,以後就是清河船廠的匠師,不必再承擔任何徭役賦稅,只用一門心思地造船即可!”
“三個月內,本侯要看到足夠多的尖底海船,包括樓船、蒙衝、走舸、鬥艦等等,只要他們造的越多,得到的賞賜就越多,當然濫竽充數的後果他們心中也清楚!”
聽到這話,饒是左一刀都忍不住爲自家侯爺的大手筆而震驚。
這是要集結三大造船廠之力,傾力打造戰船嗎?
可問題是,造船的銀子從何而來?
要知道一艘四百料的戰艦造價就高達七十五兩銀子,鄭和的寶船大約有五千料,造價遠高於小船,每艘約需兩千兩銀子,平均下來差不多船隻建造成本是一料二兩銀子!
這還只是船隻建造成本,不包括那些人工費用和其他費用,怎麼着都得來到一料三兩銀子,如此計算下來,想要打造出一支四百料起步的百艘戰船艦隊,算上建造成本和人工費用等等那至少都得要十萬兩銀子!
“侯爺,那這錢……”
湯昊沒好氣地白了左一刀一眼,怒道:“你去問陛下伸手要錢啊!你問我幹什麼?”
“這不是馬上又有一批貪官污吏要被查處抄家了嗎?區區十萬兩而已,你太小看這些貪官污吏的斂財本事了!”
聽到這話,左一刀也露出了笑容。
這還真是稀奇啊!
難怪侯爺今日在早朝上面搞出這一手。
合着是爲了給打造艦隊籌措錢糧啊!
左一刀行禮準備離去,湯昊卻突然起身跟了上來。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面聖,有些細節要交代陛下一二。”
二人一路急行,直入幹清宮。
朱厚照現在還有些餘怒未消。
雖然他早就從湯昊口中得知,馬政跟鹽政相比,也好不到哪兒去。
但是問題在於,你他娘地怎麼敢當衆罵朕是“獨夫民賊”的啊?
你自己貪腐受賄,朕按照大明律令去查處你,結果落到最後朕反倒是變成獨夫民賊了?
這天底下哪有這般不講道理的道理?
真是氣煞我也!
朱厚照一見到湯昊,立刻就咆哮道:“伱這該死的野人,朝堂之上你爲何不開口?”
“那個該死的武廷宦竟然敢罵朕是獨夫民賊,你他娘地竟然還在一旁看戲?”
“主辱臣死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湯昊聽見這些話,無語地搖了搖頭。
“陛下,臣能怎麼辦?難不成直接一刀砍死那個蠢貨?”
“那可是在朝堂之上啊,要是公然行兇傷人,怎麼都說不過去的!”
朱厚照還是怒氣沖天,又是不分青紅皁白地將湯昊給臭罵了一頓,這才總算是發泄完了心裡面的火氣。
湯昊也是自找的,不知道過會兒再來面聖,現在好了,平白成了朱厚照得出氣筒。
皇帝陛下罵累了,這才氣呼呼地坐在位置上面,喝起了茶水。
“你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嗯,我從琉球帶回來了一批造船匠人,安置在了山東清河船廠!”
“按照我們的規劃,以後這清河船廠就是水師大本營了,我的意思是直接將南京龍江船廠和淮南清江船廠的所有匠戶全部前去山東清河船廠,爲他們登籍造冊,提高這些匠戶待遇,集結三大船廠之力盡快打造出一支艦隊,然後開啓海洋貿易!”
此話一出,朱厚照也顧不得生氣了,立馬就來了興趣。
“可是朕聽說自從當年宣德全面收縮防線後,這些船廠就停止了打造海船,取而建造漕船,漕船和海船到底是不同的,而且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這些船廠匠戶能打造出海艦隊嗎?”
湯昊輕笑着搖了搖頭,道:“這些都不是問題,你忘了鄭和留下的寶貴資料嗎?裡面就有各式各樣的戰船海船詳細圖紙,只要交到經驗豐富的造船匠人手中,他們短時間內就能夠學會,然後打造出這些戰船海船!”
朱厚照聞言總算是放下心來。
讚美三寶太監!
讚美永樂皇帝!
讚美劉大夏……不,整死這傢伙!
“說起來,李東陽那老傢伙又在裝病不出了,他那兒子還有那些族人怎麼辦?真殺了不成?”
朱厚照一想到劉大夏,就轉念想到了李東陽。
李東陽自從那次早朝議事後,就一直稱病不出,內閣首輔抱病在家,也算是天下奇聞了。
你要是身子骨不好,就早早地致仕歸鄉,給大家留個體面。
現在非要逼着皇帝對你動手,連最後的體面都不要了嗎?
湯昊聽到這話,頓時眸光一閃。
“派遣陳大璫親自走一趟,帶上兩個御醫,以爲他看病的名義,試探一下這頭老狐狸。”
“告訴他,他兒子李兆蕃經受不住拷問,馬上就要簽字畫押了,問看看他有什麼感受!”朱厚照頓時向他豎起了大拇指,論及殺人誅心,還得看野人啊!
陳寬這要去做了,李東陽就算還沒死,恐怕都要被氣個半死!
“他要是說沒事,那就讓他回來上班,做好內閣首輔的工作,反正也是個泥塑首輔,沒什麼值得忌憚的,反倒是可以時不時地噁心他一下!”
“他要是連李兆蕃的生死都無動於衷,那我們就要想辦法,儘快將這老狐狸給解決掉了,如此涼薄狠辣之人,指不定以後還會惹出來什麼麻煩!”
朱厚照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對於這次試探很是認可。
緊接着君臣二人又聊了一會兒船廠的事情,敲定了一些細節,這才結束了這次談話。
不過正當湯昊準備離去的時候,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陛下,山東衛所怎麼樣了?”
“情況還算不錯!”朱厚照立刻回答道,“王鏊是個有本事有能力的,在他主持之下,山東田地被清理了個乾淨,軍屯也全部清理出來了,歸還於衛所,由衛所將士負責屯種。”
“此外按照你先前提及的建議,此後山東軍屯的賦稅減免到一成,剩下的則全部用於軍隊建設,不過因爲文臣縉紳的反對聲音太大,所以一直沒能推行下去!”
“呵!”湯昊冷笑道,“他們當然會反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只是對衛所改制的一個試點,以後會推廣到整個天下的,一成賦稅簡直就是要了他們的老命,如此待遇下會吸引越來越多的百姓流民成爲軍戶,那他們這些士紳縉紳的佃戶勞力就會越來越少了!”
“再者軍隊越來越強大,這對士紳縉紳而言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事,會致使他們對鄉野地方的掌控力下降,也會使得陛下的權柄越來越大,直至最後徹底清算他們!”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還是聽懂了一個意思,那就是這些士紳縉紳就是要跟他朱厚照對着幹!
一羣無君無父的東西,真是該殺呀!
“軍隊的事情,文臣插什麼手?”
“他們不同意又能如何?難道還敢去問衛所軍士收取賦稅嗎?”
湯昊冷笑道:“這樣吧,陛下再給我一個欽差大臣的名頭,我再去一趟山東主持此事,我倒是想要看看,還有什麼跳樑小醜敢跳出來!”
聽到這話,朱厚照有些猶豫不定。
“你又去山東干什麼?”
“其一是爲了衛所的事情,這次衛所試點關乎到以後的兵權問題,由不得我們不重視!”
“其二則是爲了船廠的事情,清河船廠就不設什麼其他衙門了,直接由戰兵負責接管,日後任何官員不得胡亂插手其中,我要親自過去指揮船廠建設,儘快打造出一批戰船組建艦隊!”
“其三,則是濟州馬場了,湯木這些戰兵還在留守濟州馬場,有點大材小用了,遷徙一個衛所軍戶過去駐守便是,反正朝鮮現在已經服軟,他們也不敢喪心病狂到襲殺我衛所軍士!”
只是朱厚照聽到這話,卻是顯得更加迷茫了。
“野人,你讓我先捋捋哦!”
“咱們是要對衛所改制,通過提高衛所將士的待遇,然後重新恢復衛所軍的戰鬥力對吧?”
“那你這玩意兒又讓人家出海幹什麼呢?這不是白白浪費了錢糧嗎?”
“並不是浪費,而是擴張!”
湯昊眼神熱切地開口道:“我們對衛所改制,的確是爲了恢復衛所戰力,只是因爲現在衛所糜爛日久,短時間內沒辦法做到招募精兵罷了,任由一些偷奸耍滑的兵痞在裡面。”
“等到山東各大衛所煥然一新,等到他們熟悉了這全新的軍制,接下來的一步則是如同京軍選鋒一般,剔除掉這些兵痞老弱,只留下可以動用的精兵將士,如此也可降低軍費開支。”
“那這樣被剔除掉的軍士呢?你準備怎麼辦?”朱厚照緊追不放。
“集中起來,遷往海外!”
湯昊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回答。
“不管是濟州馬場,還是琉球國,亦或者說對馬島,其實都需要將士前去駐守,畢竟這是我們打通的第一條航線,生意也侷限於這三國之內!”
“那麼接下來,等到一切步入正軌,等到我們手裡的水師力量日益強大,那就可以分出一支艦隊南下,重現鄭和當年下西洋之盛舉,前往南洋諸國與其進行貿易,那麼這沿途就需要建設大量的水師基地以及補給點,還要建設大量軍港海關,這些同樣需要派遣衛所軍士駐守!”
朱厚照起初聽得不以爲意,可是慢慢地他這眼睛卻是亮了起來,最後更是滿臉熾熱地看着湯昊。
這是什麼?
這是他娘地開疆拓土啊!
什麼軍港海關,什麼補給點水師基地,只要大明看上的地方,那就是大明的,海外那些小島雖然小了點,但也畢竟是疆土不是!
就猶如這個濟州島一樣,大明王朝什麼時候把這島給佔過?
從來沒有過!
他朱厚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完成了一件武功,已經開疆拓土了!
現在聽湯昊這話的意思,不只是一個濟州島,還有很多很多個島,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嘛,一個一個地佔下來,那不是妥妥的開疆拓土嗎?
“野人吶,咱們這樣做,那些文臣縉紳……”
朱厚照雖然興奮,但還保持着理智。
那些文臣縉紳豈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發展海外軍事力量?
“他們確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湯昊冷笑道:“要不是顧及這些傢伙,我早就去龍江船廠造船了,直接動用現成的底子,哪裡還用得着遷徙匠戶到清河船廠,還不是因爲清河船廠在我們掌控之中嗎?”
“船廠是我們的,將士是我們的,他們就算再如何眼紅,又能怎麼辦?可能最後唯一鉗制我們的地方,那就是出海的貨物問題,這一點我們也要提前做好準備,江南那邊得扶持一個代言人,你可以理解爲專門給你囤積貨物的商人!”
“對了,江南不是有很多製造廠嘛,給那邊的鎮守太監傳去消息,篩選一些經商有道的富商巨賈,通知他們去山東見我,到時候搞一個商會玩玩,帶着他們一起發財!”
朱厚照聽得兩眼放光,忍不住激動得抓住了湯昊的手。
“野人,朕現在就下旨,你放心大膽地幹!”
“不管你要什麼支持,朕全都無條件支持你,再給你便宜行事也節制地方軍馬之權……”
朱厚照也是徹底豁出去了。
就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出海艦隊給造出來!
“好啊!”湯昊輕笑道:“別整那些虛的,先給我撥十萬兩銀子,船廠建設還要費錢呢!”
“多少?”朱厚照立馬翻臉,“沒錢了,不給!”
“十萬兩,你這是在要朕的命啊!”
“你知不知道京軍戰兵每天得耗費多少銀錢,朕都恨不得把一文錢掰成兩半花,你還一開口就要十萬兩……”
“沒錢就建不成船廠,沒有船廠就打造不出艦隊,打造不出艦隊就不能開啓海洋貿易,就不能掙錢撈銀子了啊!”
湯昊故作傷感地嘆氣道:“罷了罷了,既然陛下不願,那我也不多說了,此事就此打住吧!”
“給給給!”朱厚照快要氣瘋了,他可是就等着艦隊出海撈錢呢!
“額那個,寶鈔行不行?”
“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