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大獄!
又可稱爲“詔獄”。
出了名的兇惡之地。
錦衣衛分南北鎮撫司衙門。
原本錦衣衛只有一個鎮撫司,名爲錦衣衛鎮撫司。
洪武年間,太祖高皇帝改設錦衣衛後,欲辦大案,往往不經刑部,直接交給錦衣衛鎮撫司。
因此錦衣衛鎮撫司一時權勢赫赫,恣肆枉法,成了太祖朱元璋手裡最鋒利的那把到。
可是壞事做多了,錦衣衛就成了臭名昭著的過街老鼠,一時間朝野爭相彈劾,百姓怨聲載道,以致洪武二十年太祖高皇帝不得不下詔“悉焚衛刑具,以囚送刑部審理”。
湯昊長嘆了口氣,隨後撐着手昏睡了過去。
“但此事涉及皇帝陛下,涉及宮闈隱秘,所以我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也不敢插手,只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一個愚忠而又正直的錦衣衛指揮使。
而陳寬這個前朝老奴,本身就與朱厚照情分不深,再加上多了一個睡在皇帝枕邊的鳳兒,又如何會是這劉瑾與鳳兒的對手。
就算朝廷“大赦天下”,也不會赦了他們這些死囚!
事實上,刑部大獄已經是恐怖至極,但與詔獄比起來,卻是遠遠不如,好比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緹帥牟斌親自在前面引路,比之先前的態度還要恭敬不少。
劉瑾瞭解朱厚照嗎?
所以,哪怕這個人不是湯昊,而是諸如李夢陽等正直義士,牟斌都會以禮相待,儘可能地庇護他們!
“湯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只有將希望寄託在湯昊這個莽夫身上,希望湯昊可以入宮規勸天子,撥亂反正。
但司禮監是保住了,內閣卻是沒了,而且湯侯眼瞅着也要沒了。
湯昊目光深邃,嘴角滿是自嘲笑容。
“他的爵位,他的權勢,他的官職,全都是朕給他的!”
是以只要進了這詔獄之人,幾乎沒有幾個能夠全須全尾地出去。
畢竟錦衣衛這羣瘋狗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罪還是含冤,只要你說了不該說的話,老虎凳、坐冰塊、凌遲、斷椎、拶指、灌鉛、刷洗、彈琵琶等十八般武藝就在詔獄內等着你!
就算抓進去的是條狗,這一圈烹炸煮炒折騰下來,錦衣衛都能讓它開口當人證!
牢門被上鎖,徒留湯昊一人默然沉思,望着那道陽光怔怔出神。
其實,當劉璋放行的時候,湯昊就想明白了劉瑾和李東陽的全盤計劃。
牟斌聞言嘆了口氣,躬身行禮告退。
牟斌將湯昊所言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鳳兒吹吹什麼枕邊風,劉瑾想要掌權再輕易不過了。
“但是我湯昊小覷了天下英雄,說是自作自受也絲毫不爲過,沒想到這劉瑾如此膽氣過人,暗中勾結那李東陽抓住我出海這片刻機會,直接掀翻了整個朝堂,竊取了內外大權!”
簡直不要太瞭解,說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都不爲過!
或許在劉瑾和李東陽眼中,這是十分可笑且愚蠢的行爲。
這一禮,不是因爲湯昊幫他剷除了劉瑾安插在錦衣衛中的眼線楊玉,而是感謝湯昊不顧己身悍然入宮殺了那個孌童鳳兒,逼迫小皇帝回心轉意走上正道!
莫說兩個人的私下交情了,光是這份爲了家國大義不顧己身的壯舉,牟斌就欽佩到了極點。
“現在,主動權在他們二人手中,哪怕有太后懿旨爲我擅闖宮廷背書,但是在宮闈禁地行兇傷人這是死罪其一,當着皇帝陛下的面兒動手殺人這是死罪其二,以下犯上怒罵天子這是死罪其三!”
然後他就成功在朱厚照心底埋下了一根刺!
因爲死牢關押的全都是罪大惡極的死囚,所以全部都建於地下,斷絕有人越獄的可能。
“他以爲他湯昊是誰?”
“那陛下爲何容忍劉瑾與外臣勾結?這可是犯了內廷大忌啊!”
而陳寬則選擇作壁上觀,選擇保住司禮監,不給劉瑾這條瘋狗任何可乘之機,竊取司禮監大權。
就比如那個一直彈劾張家兄弟橫行不法的李夢陽,可以說是詔獄的老客戶了,隔三差五的都被丟進來,牟斌也從來沒有虧待苛責過他,好吃好喝的供着,沒事兒的時候還曾一起開懷暢飲。
“這老朱家的帝王,骨子裡的本性,就是刻薄寡恩,太祖高皇帝如此,太宗文皇帝如此,歷代帝王都是如此,爲了自身權勢可以犧牲掉任何人!”
湯昊徑直坐在椅子上面,然後擺了擺手。
他湯昊從率領船隊返航抵達登州水城後,這兩個狗東西只怕就立刻收到了消息,然後開始了一系列佈局。
比如那場“御道遺書案”,劉瑾先是藉此敲打了文臣縉紳樹立起了他的淫威,緊接着又悍然將矛頭對準了司禮監,對準了陳寬、蕭敬等人,想要藉此直接向司禮監發難,以便他竊取司禮監大權。
“這一次陛下能夠回心轉意,多虧了湯侯,不管最後如何,只要湯侯在我詔獄一日,就絕不會讓湯侯吃苦受罪!”
“現如今我身陷囹圄,不知何時才能出獄,又或者說會被斬首示衆。”
先是故意讓老首輔劉健得知小皇帝染上了龍陽之好,躲在幹清宮裡面整日與那孌童淫亂享樂。
再有這詔獄所有囚室全都是建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空氣不流通,鼠蟲肆虐,而且在其中的犯人被嚴刑拷打,身體的腐臭以及鮮血的腥臭,充斥整個監獄。
哪怕有的人硬撐着一口氣,僥倖活了下來,可整個人不是斷手斷腳就是身受重傷,出去之後也活不了幾天就一命嗚呼,因此更是奠定了錦衣衛的赫赫兇名!
不過,這些都跟湯昊沒什麼關係。
在這黑暗寂靜的死牢之中,被關在錦衣衛死牢之中的囚犯,無不是一個個面若死灰,目光呆滯,了無生機。
一如當年南苑猛虎案後,湯昊以張永制衡劉瑾那般,劉瑾這就是還施彼身了,以孌童鳳兒來粉碎湯昊和朱厚照之間的堅固信任,並且埋下了一根刺!
牟斌聞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隨即重重都嘆了口氣。
因爲陳寬同樣犯了輕敵之心,太過小看這個劉瑾了。
“當初我爲了助他壓制文臣縉紳,選擇留下劉瑾這條瘋狗一命,以便我率軍離京之後有人可以撕咬文臣縉紳,不至於讓大好局勢崩盤。”
“哦對了,還有一事!”湯昊陡然變了臉色,神情凝重地囑咐道:“鄭和下西洋的檔案資料,以及我們此次出海的詳細資料,全都保存在一刀那裡,我希望緹帥可以先一步拿到手中,就放在你手裡!”
朱厚照也從來不是什麼寬厚仁慈之君!
說一千道一萬,湯昊經過此事,哪怕不死也會廢了,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執掌兵權了!
“那些航海資料,不能落入士紳縉紳手中,否則他們會愈發變本加厲地壓榨百姓,掠奪海外利益,屆時就無人制衡了!”
朱厚照也愣在了原地,隨後滿臉陰沉地看着陳寬。
因爲那孌童鳳兒雖然死了,但劉瑾還可以從其他地方找來一個新的,什麼“鸞兒”、“凰兒”之類的。
這下子,朱厚照終於是忍不住了,起身怒斥道:“朕何時中意過那劉瑾了?”
“這算什麼?”
長此以往下去,劉瑾遲早是會入司禮監的,張永個人的本事能力還擋不住他!
因此,陳寬在此刻終於選擇出手了。
此刻聖前只有兩人,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寬和錦衣衛指揮使牟斌。
湯昊身上的枷鎖從踏入詔獄那一刻起,就直接被牟斌命人給卸掉了。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直接殺了那個孌童。
“陳寬!”
論及政治智慧和政治經驗,陳寬這個歷仕三朝帝王的老太監,完全可以吊打那個劉瑾。
牟斌還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樣,寧願不開口,也不願惹上麻煩。
幹清宮內。
陳寬滿臉惶恐不安,彷彿即將大難臨頭了一樣。
“我這輩子赤條條地來到大明,現在又赤條條的離去,沒什麼好遺憾的,就是此次隨我出海的那些戰兵兄弟,鑑於局勢需要,我留下了三千兄弟在濟州馬場,五百兄弟在琉球國。”
換句話說,錦衣衛不但在永樂皇帝手中死灰復燃了,而且還成功更進一步,權勢大增!
“皇爺息怒啊!”
所以劉瑾才能抓住湯侯出海的機會,果斷選擇進獻孌童,勾起皇帝的淫慾和新奇感,從而重新獲得權勢!
那孌童鳳兒是劉瑾送進宮的,劉瑾於鳳兒而言自然就是恩主,這鳳兒想要將皇帝的寵幸穩固下去,就不得不仰仗於劉瑾,雙方自然就達成了合作關係。
朱厚照紅着眼睛嘶吼道,將那本《帝鑑圖說》狠狠摔在了地上。
只要朱厚照看到了湯昊,他就會想起湯昊暴殺孌童鳳兒,想起今日湯昊對他的狂悖之舉!
這道詔命,也宣告了錦衣衛的倒臺,自此錦衣衛恢復了原樣,變成了一支天子親軍,負責儀仗護衛工作。
其實當湯昊暢通無阻地進入宮廷之後,當那劉瑾安排的心腹石文義和劉璋裝模作樣一番直接放行之後,湯昊就已經明白過來了。
鑑於洪武崇高朝和永樂朝奠定的赫赫兇名,錦衣衛詔獄至今都還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恐怖存在。
此話一出,衆人大驚。
而陳寬則是有些忍不住了。
“你這是在逼迫朕嗎?”
但是劉瑾卻擁有一項優勢,那是陳寬無論如何都比不了的,連帶着整個皇宮裡面的所有宦官閹人都比不了!
那就是對天子朱厚照的瞭解!
如此一來,試問哪個皇帝還能安得下心,任由湯昊繼續執掌兵權呢?
他們說是活着,其實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不過是一具具行屍走肉罷了。
因爲,他們看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希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更不知道外面親人如何了。
“經此一事,即便陛下顧念昔日情義,或者說考慮我到我這個武夫對他還有利用價值,選擇強行保下我,但我與陛下之間也會存在一根刺,做不到先前那般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了,這就是劉瑾和李東陽想要看到的!”
話音一落,牟斌竟然鄭重其事地向湯昊躬身行禮。
因爲那個孌童鳳兒!朱厚照這個蠢貨當真是愛慘了那個孌童!
湯昊想要撥亂反正,想要規勸朱厚照重回正道,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什麼?
殺了那個孌童鳳兒!
而湯昊也真正這麼做了!
此話一出,牟斌不免紅了眼眶。
這,便是錦衣衛這羣瘋狗的厲害之處!
這就是牟斌。
“陛下只是一時糊塗,你於陛下有救命之恩,陛下肯定不會……”
湯昊似笑非笑地看着牟斌,故意出言打趣道:“怎麼,就因爲我替你殺了那個楊玉,所以緹帥這是在投桃報李嗎?”
“若是皇爺早早地告知老奴,劉瑾纔是皇爺最中意的人選,老奴也不會收那張永爲義子了,老奴……老奴……罪該萬死!”
“他憑什麼如此羞辱於朕?”
“緹帥,且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那一心爲國爲民的劉健能夠怎麼辦呢?
“他只不過是朕從南苑帶出來的一個野人!”
“不!你不懂!”湯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比伱還要了解咱們這位陛下!”
三年努力,三年付出,三年心血,一朝化爲烏有,全部付諸東流!
後北鎮撫司官專理詔獄,錦衣衛各司房處理的案件以京師地區一般犯罪居多,而南鎮撫司職掌軍匠諸事,形成了兩個職事各異的平行機構。
正因爲如此,劉瑾權勢日益膨脹,甚至重新拉攏了谷大用、馬永成這些東宮舊人,一起排擠明顯失勢的張永。
劉瑾其實並不害怕湯昊前去面聖,將他這段時間以來的所作所爲捅到聖前!
爲什麼呢?
“若我被梟首示衆,那緹帥就立刻將這些東西全部焚燬,絕不能流入那些士紳縉紳手中!”
只要朱厚照喜歡,那孌童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也就是說,誰掌握了詔獄,誰纔是錦衣衛真正的掌權人,至於什麼指揮使之流不過都是虛的罷了。
“不管是動用私下渠道,還是彙報給朱厚照,請緹帥想辦法召回這些兄弟。”
而太宗文皇帝攻下金陵即位稱帝后,鑑於複雜的朝堂局勢,於是又重新倚重錦衣衛來監察、刺探官員,不但恢復了錦衣衛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的特權,還新設北鎮撫司,專治詔獄。
“皇爺恕罪!”
“老奴年事已高,昏聵無知,不通皇爺聖意,還請皇爺將老奴逐出宮去,爲先帝爺守陵吧!”
詔獄中畢竟出名的酷刑,如有拶指、上夾棍、剝皮、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等十八種,而且在這過程中還在不斷研發,刑罰也越來越慘絕人寰。
你今日兵權被奪都敢擅闖宮廷殺朕愛人,那明日你手握大軍的時候是不是直接就會率軍造反摘了朕的項上人頭呢?
呵,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幹清宮裡面的事情,我多少還是有些耳聞的。”
這北鎮撫司詔獄之中光線黑暗,各種腐味臭味充斥鼻腔。
說起來,今日局勢至此,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朝廷爲保證其審獄的獨立性和保密性,北鎮撫司治獄所得的供狀,可以越過錦衣衛堂上官直接上達皇帝,這意味着北鎮撫司在編制上雖隸屬錦衣衛,實際是一個獨立運作的掛靠機構。
牟斌聞言一怔,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老奴侍奉了三代帝王,只願離宮前去爲先帝爺守陵,並不是真的貪圖這司禮監職權!”
朱厚照聽後臉色一陣陰晴不定,甚至是恨得咬牙切齒。
說完這句話後,湯昊整個人都頹廢了,滿臉疲憊之色。
但湯昊還是這麼做了。
而這恰恰就落入了劉瑾和李東陽的算計之中。
而問題根源全都出在朱厚照這個蠢貨身上,而且還是因爲可笑的孌童而荒廢朝政!
他朱厚照要是沉湎於後宮佳麗,儘快造出來一個兒子,湯昊還可以理解他,畢竟這混賬天生好色無度。
死牢,死牢,活着進來,橫着出去,不死怎麼出去得了?
“你大膽!”
這詔獄“其室卑入地”的建築位置,使得詔獄非常陰冷,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溫暖,此外空間很小,犯人又多,傳染病在詔獄犯人中很容易流行,“人多地窄,疾疫易生,癘氣所傳,死亡相繼”。
“緹帥,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很快來到了一座囚室,頗爲乾淨整潔,甚至地面上還有一層毛毯,此外牆壁高處還有一扇窗戶,甚至有陽光從中投射進來,顯然這就是詔獄中的“貴賓室”了。
只見這位內相大人,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上,竟然直接開口請辭。
而掌控詔獄的標誌,則是執掌錦衣衛緹騎,即是所謂的緹帥。
經過一系列覆盤,湯昊哪裡還不明白這兩個狗東西的所有謀劃。
可惜的是,陳寬提早就做好了準備,詳細彙報了司禮監中人的當日行程,跟劉瑾扯皮將此事拖延了下來,直到中山侯湯昊及時趕回了京師,這才總算是保住了這個內廷中樞之地。
你他媽的真想做那景泰皇帝,然後易溶於水嗎?
“湯侯,何至於此啊?”
因爲他心裡面憋着一口惡氣啊!
但爲什麼偏偏是個孌童呢?
牟斌滿臉驚惶地看着陳寬,他不明白爲何陳寬會突然請辭,這不是白白將司禮監拱手送給那劉瑾嗎?
陳寬滿臉怒容地開口,在背後狠狠捅了劉瑾一刀。
“劉瑾執掌司禮監,李東陽執掌內閣,再加上楊一清執掌天下戎政,如若此刻湯侯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