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鳳樓的花船上下來,天色已經臨近黃昏。夏霖在來福和另外一名僕役的攙扶下走到岸邊停放馬車的地方,在上馬車之前,夏霖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何安,伸手指着何安道:“你跟本少爺一起上馬車來。”
何安微微一愣,他一個僕役,哪裡有資格去坐夏霖的馬車。不過夏霖既然吩咐了,何安也不敢違逆,於是應了一聲:“是。”然後上前替代扶着夏霖的那名僕役,伸手攙扶着夏霖的左臂。
按照規矩,少爺上馬車,家丁得趴在地上用後背給少爺當腳踏。而何安跟着夏霖一起上馬車,所以也得到了這項待遇。
等到何安上了馬車以後,來福這才氣鼓鼓的從地上站起身來。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滿臉的不忿和不甘。而何安還十分有禮貌的從馬車車廂裡探了一個腦袋出來,對着來福嘿嘿笑道:“來福大哥,謝了啊……”
來福也不知道何安這聲謝,究竟謝的是他那五兩銀子,還是他給他當了腳踏。總之來福越想越氣,最後只好重重地跺了跺躲,狠狠的往地上“呸”了一聲。
馬車慢慢開始前行,車廂裡面夏霖對着何安招了招手道:“來,把少爺我那副墨寶拿出來。”
何安趕緊從懷裡把他摺疊好的那張紙雙手遞給夏霖,夏霖一下把紙抖開,然後把紙遞給何安道:“來,告訴少爺,這上面一共寫了多少個字?”
何安想了想,回答道:“少爺需要這上面有多少個字,那這上面便有多少個字。”
“哈哈哈……”夏霖大笑了幾聲,點着讚道:“好,夠激靈,少爺我喜歡。回府以後我會跟韓伯說一聲,少爺我還缺個伴讀書童,我看你還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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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讀書童?”何安心中一陣激動。
如果要把夏府內下人的等級排一個順序的話,那麼應該是大管家、管家、侍女、伴讀書童、護衛、丫鬟、家丁、僕役、雜工……
至於師爺和賬房先生則不在此列,這兩類屬於文化職業,是比較受主人家尊重的,並不是下人。
何安現在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僕役,這一下升做伴讀書童,等同於是連升四級。這樣一來,自己不僅在夏家的地位會變高,俸祿也會提升好幾倍。並且伴讀書童平日裡會時時刻刻跟着少爺進出,比一般家丁、僕役要自由多了。
如此好事,何安自然求之不得,於是連忙點頭應道:“謝少爺恩典,謝少爺栽培……”
“不必,這一切都是你應該得的。好好努力,少爺我很看好你。”說完,夏霖拍了拍何安的肩膀,一副勉勵的樣子。
所以說官二代和一般人還是有區別,雖然這招示之以恩對何安沒什麼用,但若是換作另外一個人,那還感激涕零,銘感五內?
回到了夏府,何安再一次陪着夏霖踩在來福的背上下了馬車。由於何安和來福他們是下人,不能夠從正門進入夏府,所以他們一行五人目送夏霖進入夏府大門以後,便繞到了後門去。
在繞道時,何安特地去買了一壺燒刀子和一隻燒雞。拎着一路小跑到中庭正院的花園當中,何安衝着正在修剪樹木枝葉的一名老漢叫道:“秦伯,我給你買了酒和燒雞,吃點兒了再幹活兒吧。”
平日裡似乎有些耳背的秦伯,一聽見何安的聲音立刻就轉過身來。他看着何安,和藹地笑着。僅僅是這個笑容,就讓何安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親切感。
何安還記得,自己恢復意識時是在韃靼的牲口欄子裡。旁邊蹲着的,就是秦伯。
在牲口欄子裡等待被人挑選購買的日子裡,何安逐漸恢復了一些並不成系統的回憶。比如他記得自己似乎是千門弟子,並且原本生活的世界有汽車、有飛機、有高樓。但眼下自己所處的世界,和自己記憶中的世界明顯不一樣,所以何安深深很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都是假的,虛幻的。
話說到此處,相信不少人也已經猜了出來。“何安”,就是江夏!而秦伯,其實就是海大有。
海大有和江夏同時被埋在大雪裡,最終還是海大有最先甦醒過來。他揹着江夏在韃靼四處藏匿,最終被韃靼一幫人販子給抓住了。海大有身受重傷,只能忍耐。
幸虧最終他們被帶到了大明邊市進行交易,幾經好幾個人販子轉手,輾轉最後來到了福建福州。
在這一路上,海大有知道大明發生了很大的變故。朱載江重新復辟做了皇帝,韃靼和大明都有人在暗中尋找江夏的行蹤,想要取江夏的性命。
海大有身上傷勢很重,不敢貿然暴露身份。所以只好先在夏家隱瞞身份藏匿起來。海大有裝作一個啞巴,也不說話。只是細心照顧着江夏,準備一切等江夏記憶恢復了再從長計議。
海大有放下修理樹木枝葉的大剪刀,走到江夏身邊,就地坐下。江夏也跟着他一起坐下,把酒和燒雞遞給他。
海大有接過酒喝了一口,然後放到一旁。然後把燒雞的一隻雞腿撕下來遞給江夏,下巴不斷對江夏揚着。
江夏笑着接過那隻雞腿,說道:“我剛纔跟着少爺一起出去吃了好東西,現在肚子正漲得鼓鼓的,這雞腿我先留着,晚上餓了再吃。”
海大有笑着點了點頭,然後撕了一塊燒雞的雞脯肉下來放在嘴裡開始咀嚼。剛嚼沒幾口,海大有便對着江夏豎起了大拇指。江夏笑着點點頭,道:“食爲天的燒雞,當然好吃咯。”
海大有一聽,立刻對着江夏擺了擺手,雙手捧着燒雞做出一副可惜的樣子。江夏明白,海大有這是說食爲天的燒雞貴,給他吃這麼貴的東西浪費了。
江夏從海大有手中接過燒雞,伸手爲他把雞肉撕下來,然後再塞給海大有。海大有看了江夏一眼,眼神裡面充滿了激動。
江夏藉着這個機會,對海大有問道:“秦伯,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海大有看了江夏一眼,猶豫一下後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江夏臉色微微一黯,再次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海大有略一猶豫,最後點了點頭。
江夏俏皮地笑着問海大有:“秦伯,那你告訴我,我出身怎麼樣?”
海大有四下看了一眼,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手中的燒雞上。他伸手不停地指着燒雞,弄得江夏只能試探着猜道:“你的意思是我娘是做雞的?”
“啪!”海大有用力拍了一下江夏的腦袋,江夏趕緊用雙手把腦袋捂住。然後再次猜道:“你的意思是……我爹是養雞的?”
海大有腦袋像撥浪鼓一般不停地甩着,他雙手捧着燒雞,又做出先前那副可惜的表情。江夏這才福靈心至,恍然大悟道:“貴!秦伯你的意思是說我出身很尊貴?”
秦伯將燒雞往地上一放,然後不停地拍着雙手,一副興奮不已的樣子。江夏得意洋洋的從地上站起身來,雙手叉腰作迎風傲立狀。他自言自語道:“我就說嘛,本少爺記憶中是千門掌門,出身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說完,江夏對海大有說道:“秦伯,你慢慢吃東西,我去挑水把後院的水缸灌滿。”
海大有衝着江夏點了點頭,江夏轉身離開。
走出幾步後,江夏突然一下又轉過頭來,他咧開嘴笑着,對海大有問道:“秦伯,你大概給我說說,我的身份究竟有多貴?”
海大有略微一怔,然後仰頭看着天,似乎是在想該怎麼形容。江夏一看海大有這副模樣,連忙擺手道:“唉……算了算了,等你想好該怎麼告訴我了再說吧。”
說完,江夏轉身離開。
等到江夏的身影快要消失到迴廊的拐角處時,海大有這才把頭立回來。他看着江夏的背影,低聲自言自語道:“陛下,老奴已經告訴你了,你貴爲天子啊!”
話分兩頭,再說夏霖這邊。
夏霖回到後院春霖苑正廳以後倒是沒有忘記自己承諾何安的事,他伸手接過丫鬟小梅送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然後喝了一口侍女方芳送來的參茶。一邊輕唆參茶的同時,夏霖一邊對方芳說道:“去,把韓伯請過來一下。”
“是,少爺。”方芳應了一聲後立刻退下去找韓伯。
沒一會兒,韓伯隨着方芳來到了春霖苑。見到夏霖,韓伯立刻行禮道:“參見少爺。”
夏霖點點頭道,“韓伯不必客氣。今日請你前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少爺請講。”
夏霖直接說道:“家中僕役裡面有一個叫何安的,識得一些文墨,人也挺機靈。我想讓他來做我的伴讀書童,以便陪我去書院讀書。你去安排一下吧。”
“伴讀書童?”韓伯明顯有些意外,略一沉吟以後,他開口說道:“少爺,這恐怕有些不妥。二夫人和三夫人已經各自推薦了一名人選給老爺,若是此刻您直接就將此事定下來,這恐怕……”
“砰!”夏霖突然猛地拍了一掌身旁的小方桌,桌上的參茶被他一把掃落在地上。夏霖勃然大怒道:“荒唐!本少爺的伴讀書童,什麼時候輪到她們替本少爺做主了!”